作者:女王不在家
“聂大人好脾气,竟然请我们上船,请我们吃酒,还问我们汝城的风土人情!”
“那聂大人可是燕京城来的,见过官家的,他说官家性情好得很,礼贤下士,还说最是慈爱了!”
希锦听着,却是不以为然。
最是慈爱的官家,那还不是逼着自己儿子死了,如今又逼跑了皇太孙。
她正想着,旁边二堂兄看到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希锦,忘记和你说了,你们家阿畴关键时候突然不见了!”
希锦一愣:“什么?”
二堂兄:“我们在船上和聂大人还有知县老爷说话,他好像就不在了,之后我们过去检查货船,他也不在,我还纳闷了,好好的怎么不见了!”
希锦的心顿时狠狠一沉:“检查货船,不见了,那,那然后呢?”
二堂兄:“回头我们得卸货,你们家的货没法卸,得你们自己再设法了。”
希锦腿一软,差点栽那里。
大家见希锦这样,忙扶住她。
希锦坐在一旁,喝了口茶水,才细问:“到底怎么回事?”
二堂兄才解释道:“人家市易司的人是要对货船点检的,那都是我们自己拿着文书,指认了自己的货,人家检查上面的公文凭据,确实没问题后进行点检,之后才给我们贴上税据,回头码头的小厮才会给我们卸货,不贴上那个,人家是不可能给我们卸货的。”
他叹了声:“当时我们也急,赶紧喊他,却不见人影,没办法,人家官差都等着呢,我们也不敢太耽误,本来说是我们帮他临时认领了,可人家官差哪里听!”
旁边一位堂兄也跟着解释道:“人家是要盖了红章的公文和税据的,没有那个,谁知道是谁的,我们想帮你冒领也不行,我们帮着说的情,可没法,人家不听。”
二堂兄叹道:“现在我们拿到的公凭已经收回去了,你们再想弄,得自己设法,再去市易司了,这也是没法!”
希锦听得眼睛都直了。
亏她把他当一个办事的人,结果竟然把事情办成这样?他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早知道不让他去,自己去的话,也未必就要不回来!
如今可倒是好,大家的货都要领回来了,唯独自己的不能,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让她怎么办,让她去求谁!
趁着大家伙都做事,才好搭上顺风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希锦想到这里,心都在揪揪着疼,胸口的气更是瞬间起来了,恨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面面相觑间,一时都同情起来。
二伯娘也是叹息:“这阿畴平时看着也算是个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做事这么不靠谱,他到底怎么回事呢!”
其他人纷纷摇头:“没有这么办事的,我说希锦你也别太难过,回头看看怎么办……”
希锦却是不太听得下去,她难受,难受得坐都坐不住。
不过她到底勉强挤出笑来:“谁知道呢,兴许有什么急事,我回去问问吧,等他回来我问问。”
说着她就起身:“那我,那我先回去了。”
大家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自然不说什么,匆忙把她送出去。
希锦走出二伯家门,绕过那围墙时,隐约听到里面的话。
“我看这次不好要,那边估计诸多为难,毕竟已经让我们拿回这么多了,如果人家趁机吃了这批货,我们也没得说。”
“希锦把家底都给投进去了吧,这次如果要不回来,那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阿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怜了希锦,怎么招赘了这样一个女婿!”
“要我说,当时招赘我娘家那侄子不是挺好的,五娘子也是不听话,非找这么一个,可是把希锦给害了!”
“我们为了办事,可是舍了脸皮的,如今我们事情都办妥了,谁还再舍了脸去求人!”
“说得是这个理,回头人家大老爷问起来,怎么之前没办,我们哪有脸去解释!”
又有二堂哥在那里叹息:“少说句吧,希锦也不容易,这日子过得……回头还是问问,看看怎么帮衬她一把吧。”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该怎么办,然而哪有什么法子,这会儿谁也不好再单独跳出来挑头出力气了,毕竟这不是大家伙的事,只是希锦一家子的事了。
希锦听着这些话,眼泪差点落下来,不过她到底忍着。
一路走回自己家,关上门,那是再也忍不住,趴到床上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还特别大声。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委屈过!
她觉得自己命太苦了,但凡有个兄弟,她正经嫁人,不至于招赘个女婿,就不至于受这种罪!
就算有个姐妹,好歹也能帮衬着,好歹有个什么事还可以商量着。
一时又恨自己爹娘,怎么给自己找了阿畴!
他就是烂泥,他就是扶不上墙!
好恨,好恨!
恨不得让他滚!
若不是有芒儿在,真恨不得一纸休书把他给休了,凭着自己容貌,凭着自己那点家底,难道还不能再找一个赘婿吗?
希锦怎么想怎么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将阿畴给撕烂了!
这辈子,他就别想上她的床了,她是恨死他了的!
她不爱他,一点不爱,只会恨他,恨他一辈子!
她这么闷头哭着,底下秋菱和穗儿也不敢吭声,只是上前问了一次茶水,她没理会,菱和穗儿只好下去了。
她闷在被子里,就那么无声地流着泪,想着自己的命好苦,想着自己的芒儿。
这么哭哭停停的半晌,就这么到了黄昏时候。
她终于擦干了眼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再去求着宁家族长过去帮着说话,显然是不可能了,只能自己单打独斗,好在前面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求着人家,和人家说道说道,再塞些银子,想必对方也不会为难。
这么一想,倒也不至于绝望。
但恨只恨,本来跟着大家伙一起办成的事,非要平添了这么多周折,她心里哪能不恨呢!
早知道,宁愿自己这当娘子的抛头露面,跟着堂兄弟一起过去把事情办了,都好过让他去丢人现眼。
她这么想着,擦了擦泪,便翻箱倒柜,最后终于找出一个物什来。
这是之前祖母提到的芙蓉錾花金碗,是她娘的陪嫁,就因为这么一只碗,舅母那里到现在还惦记着,还觉得别扭呢。
她取了那只碗来,仔细看了看。
这芙蓉錾花金碗是锤揲工艺,敞口深腹,八朵花瓣彼此叠压,错落相交,碗底刻了花蕊和花瓣,那花儿柔美飘逸,任凭谁看了都要喜欢。
这样的金碗,她自然不舍得卖了,但是如果一时急用钱,或者被逼到哪个地步,她也只能割舍了。
正摩挲着,就听到外面动静,她仔细听着,秋菱在和那人说话,却竟然是阿畴回来了。
他怎么不去死,怎么还敢回来!
希锦当即用包袱包好了,收起来那碗,之后藏在了自己匣子里。
等这里收好了,那边阿畴也进门了。
希锦坐在榻上,就那么冷静地看着进屋的阿畴。
天已黄昏,日影西斜,余晖自窗棂纹路投射进来,一缕缕地落在房间中,为这卧房添了几分虚实难辨的光影。
希锦看着眼前清绝俊朗的男子,竟有种踏在梦中的缥缈感。
她想起最初见他时的模样,想起两个人床榻间的亲热,也想起芒儿出生时,他抱着芒儿时的亲昵和欢喜。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往日他便是有一百个好,此时也因为这一桩不好给抹杀了。
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她僵硬地侧首过去,透过窗棂看向窗外,却不再看阿畴。
阿畴沉默地站在那里,很久后,才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希锦坚决冷漠地挣脱了。
阿畴微垂着眼睛,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离开的,当时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所以就先走了。”
希锦:“哦。”
阿畴:“这是我的错,我承认。”
希锦颔首:“嗯,我明白,你身上不适,你是万金之体,我能理解。”
阿畴:“希锦,不要恼,我会想办法,后来我终于好受一些了,便连忙赶过去,找到了码头的税长,对方表示可以补上,让我明天去一趟市易司就是了。”
希锦面无表情:“这件事,你不用办了,我来办,我不需要你!”
阿畴:“希锦,相信我可以吗,我会设法的,这批货不会平白无故没了,我一定会设法拿回来。”
希锦:“随你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你现在出去下,我要安静安静。”
阿畴望着希锦,声音压得很低:“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我承认这是我做得不好,我会将功补过的。”
希锦有些疲惫:“我不想理你,求你别和我说话行不行?”
阿畴抬起手抱住希锦:“对不起。”
希锦这次没有躲开阿畴,她只是觉得无趣极了,又觉得自己成亲的这三年是一个笑话。
她有些祈求地看着他:“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你不要和我说话行不行?”
阿畴:“我会把这一批货要回来,一定会,只是耽误两天,不会出什么事。”
希锦:“现在这已经不是这批货的问题,而是,我对你太失望了,我觉得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就不适合做夫妻!”
阿畴听着这话,视线陡然变了,他就那么盯着希锦:“什么意思?”
希锦冷笑:“我只想尽心尽力把我的买卖做好,我就想多挣钱,而你,你骨子里根本不在乎,你这个人就是小富即安,你就是假清高,你根本不在乎那些钱!你根本不和我一条心!”
阿畴:“你说东我就东,你说要挣钱,我也在努力想着挣钱。”
希锦:“可你骨子里是不在意的,你肯定觉得我贪财我好色我势利我虚荣!”
阿畴摇头:“没有,我没这么认为,而且我不是不在乎,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很好,富贵不是那么要紧的,关键是要一家平安,安安生生过日子。”
希锦却一个冷笑:“你好大的口气,竟然说富贵不是那么要紧的,那什么要紧呢?”
她嘲讽地道:“说什么富贵如浮云,我娘说了,这个世上说这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这辈子都和富贵无缘,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种是正躺在锦绣富贵窝里享受着,早就享受腻了的。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自然能说一句现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