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暮逊微有疑惑,看向他身边的卫士,想询问是哪个人?这般厉害。
暮逊身边的卫士们?低着头?躲闪目光,而?姜循此时终于在人?簇拥下,自外?而?入。
她那纤娜身形、飞扬帷帽,只一眼,老叟便认出了?她:“夫人?!是夫人?……还有大侠。”
姜循在老叟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朝暮逊含笑:“殿下。”
暮逊见到姜循,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忘了?她。他心生愧疚,见姜循态度平和,不免奇怪。他心中念头?几转,只朝着姜循伸手,纵前?几步。
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的阿娅被丢开,她轻轻抬眼,看着一个个陌生人?们?,再寻不到失火前?看到的那面具郎君。
而?暮逊挽住姜循的手,宽慰笑:“你平安就好。循循,孤方才十分担忧你。人?流太乱,孤身为太子,为子民生计……”
姜循打?断:“我都晓得。殿下爱民如此,妾复何言?”
暮逊心中稍震,姜循与?他隔着纱帘温情款款。一旁的老叟见二人?情深至此,心间不禁迷茫:这位娘子和太子殿下……那方才的大侠……
暮逊随着老叟的目光,一同看向人?流后的面具郎君。
百姓皆在这里谢恩,那人?方才便要走,硬被他的卫士们?拦住。但那人?依然不肯来,那人?见太子妃平安回到太子身边,便隔着距离,朝太子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暮逊怔住。
那人?站在灯火晦暗处,虽持江湖礼,举手投足间却有优雅贵气。泠泠间,仿佛皓月高山,白雪凝霜。
那人?转身混入人?流中,暮逊的卫士们?试图去追,却跟丢了?人?。
暮逊目光幽深。
暮逊轻声:“循循……你认得你那位救命恩人?吗?”
姜循疑惑:“殿下认识?”
暮逊低头?。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姜循的神情。但他不必看,也猜得出姜循那十分恰当的“迷惘”。
暮逊微微笑了?一笑,抚手拍了?拍姜循,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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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火海中,第一时间救了?姜循。在暮逊救阿娅的那段时间,那人?一直和姜循在一起。
那人?戴着面具,和太子幽幽对?了?一眼。那一眼幽寒,如冷泉下的冰川凝剑,蠢蠢欲动,试图破水而?出,诛杀他人?。那一眼的寒意,让暮逊周身生了?一层战栗。
……好熟悉的感觉。他一定曾经见过。
在哪里呢?
暮逊思量间,得到卫士来汇报,原来百姓们?误以为姜循是那人?的“夫人?”。
暮逊扭头?看姜循。灯影烛光下,她貌美?清寒如旧,帷帽下的那颗心,是否……也如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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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夜生了?这种事,暮逊干脆请示宫中,他在此间主持祭祀,为那些获救百姓祈福。
如此,暮逊与?姜循有了?光明正大待在民间的机会。
这场祭祀用了?三日时间,暮逊和姜循借宿在大相国寺中。一连几日,寺中金碧辉煌,流水如龙,皆是百姓前?来瞻仰太子与?姜娘子,弘扬太子仁爱。
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功德,暮逊自然是乐见其成,全盘接受。
倒是玲珑私下里嘀咕几句:救人?也是世子和自家?娘子救的,关太子什么事?
这几日阿娅受惊,不出屋门。太子不是忙着照顾他的小黄鹂吗?哪有什么“仁爱”。
姜循没说什么。
她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她待在屋中,听着佛法梵音,偶听到檐下铃铛晃动,便禁不住。她有时自己起身去看,有时唤玲珑去看。
她好像在等着谁。
但她没办法心念起,良人?至。
她肯配合暮逊待在这里,也是想见到他,为何他不来——难道端午那夜的火,在江鹭心中,毫无痕迹吗?
难道她仍留在大相国寺等他,他已经离开,返回皇城了??他丝毫不想念她,不在那样的事之后,想见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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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自然不是心间无波。
他非心间无波,他乃波动过多过重,生受其困。
江鹭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端午失火那夜,他辛辛苦苦救下的姜循,转头?便甩开他的手,走向灯火深处的暮逊。
他站在巷边槐树下,她的手从他袖间挪开,她在暮逊探来的刹那间,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她本挨着他手臂,他胸襟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
陡然一空,江鹭愣愣低头?,看着地上孤零零的独影。
江鹭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试图追随姜循。空荡衣摆被风吹拂,一片凉气袭来,江鹭被寒气浇醒,困惑看着姜循背对?着他,越走越远,握住另一个郎君的手。
他隔着人?海与?火光看他们?。
他看着世人?歌颂太子,看着姜循走向太子的背影,他心间在刹那间蜷缩发麻,在刹那间浮起深重戾气和怨恨。那戾气与?怨恨席卷江鹭,有短暂的时间,他理智被情感裹挟,生出杀意。
他看到那二人?深情对?望,既是满心愤懑难堪,又生出许多惘然——
分明好几日前?,姜循口口声声说喜爱他。
他望着她,百般怀疑又沾沾自喜,不知自己是喜爱还是伤怀。
而?今姜循同样待太子……江鹭朝后退步。
一步。
两步。
面具之后,他面色僵硬心如玉碎。他既在理智上猜姜循和太子貌合神离,又在情感上深受其惑。他往往复复陷入这种猜忌中,这让江鹭对?自己生出更多的厌恶与?痛恨。
……他真?想、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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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如水,月黑风高,几点星子洌冽。
段枫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入,被一室酒香弄得咳嗽不住。段枫扶着门框,眨几下眼,才看清那屋中伏在桌上的小郎君,竟然是江鹭。
这一日,段枫混在那些进相国寺瞻仰圣颜的人?中,既试图打?探太子,又想见一见阿娅。听说阿娅病了?,闭门不出。段枫没见到她,怀疑她的病和端午夜的大火有关。
段枫心间酸楚:两年前?凉城的火,安娅是否经历过,才会如此……
段枫找不到机会见到阿娅,无从打?听过往。他今夜颓然回来,发现江鹭竟在吃酒……好稀奇。
小世子根本不爱吃酒,不擅饮酒。小世子如今虽然学会了?饮酒,但平时能不碰便不碰。江鹭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更怕自己吃醉酒后会做错事……怎么今日他倒把自己喝得这样醉醺醺?
段枫意识到,自己最近心事重重,许多话不能和江鹭说,竟好久没关心江鹭了?。
段枫压下咳意,坐到桌边。他不敢吃酒,只为自己倒茶;却又出于好玩,给那伏在桌上的小郎君再倒了?一盏酒。
江鹭迷糊中听到汩汩流水声,他晃晃脑袋,偏过头?,看到坐在身畔的绀衣小将军。
浑噩间,他看到段枫侧脸凌厉、眉眼噙笑,晃悠悠倒酒的姿势潇洒几分……疑似段小将军坐在他身畔,和其他郎君一起,一杯杯地劝他酒,戏谑他不吃酒,就不是凉城好儿郎。
那怎么行?
凉城和南康王府应为一家?,他姐姐日后要嫁过来,他要替姐姐和凉城的儿郎们?打?好交道。旁人?都说,小舅子本事厉害,才没有人?敢欺负姐姐。虽然姐姐已经很厉害,但山高路远,江鹭总怕姐姐日后在凉城吃亏……
江鹭便要一盏又一盏地喝,好让这些大好儿郎认同他。
但是倏忽一眨眼,江鹭眸子清明,看到自己身边,其实只有段枫一人?。
暗光浮影,火海重重,其他人?都被吞没了?。姐姐不嫁人?了?,未来姐夫也没了?,他背着段枫回到南康王府,还生怕朝廷怪罪,生怕爹娘和姐姐不肯救人?,把人?藏起来……他整日东躲西藏,神出鬼没,做着那些家?人?不赞同的事。
他为了?那些家?人?不赞同的事……走到了?东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江鹭静静地趴在桌上,望着段枫。
段枫低头?看他,嬉笑:“小二郎,你这是醉了?,还是没有醉?哎,我总是看不清……通常来说,醉鬼不可能眼睛这样清明。但你又一向如此……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吃醉?”
江鹭怔怔然,片刻后,他哑声回答:“我不知道。”
他接过桌上的酒,又默默饮了?。
段枫观察他,笑叹:“……看来是醉了?。”
江鹭依然不言语。
有人?便是这样,吃醉酒也分外?安静,思路清晰,言行如一,不耍酒疯不肯荒唐,与?寻常时候没太多区别。这样的人?没什么意思,但若身边有这样的朋友,便应珍惜十分。
段枫为江鹭倒酒,轻声:“你为什么喝酒喝成这样?”
江鹭偏头?想了?一会儿,睫毛颤了?颤。他默不作声,接过新盏便饮。
段枫引着他说话:“如此良辰嘉日,姜循大美?人?又在距离不远的大相国寺。你怎么不找她玩儿呢?你一个人?吃酒,哪有美?人?陪着你有趣?”
江鹭怔一怔,看向段枫。
段枫重复:“没错,我说的是‘姜循’。不要告诉我,你不想见她。”
江鹭半晌道:“……我确实不想见。”
段枫稀奇:“为什么?你那日特意跑去救人?,你冒着被太子认出来的危险去和她在一起……你现在却说,你不想见她?”
江鹭垂下眼。
浓长的睫毛遮住他眼睑,秀美?郎君的神色一丝一毫看不清晰。
江鹭又吃了?一盏酒,才冷声道:“我打?扰了?人?家?,怎么办?”
段枫:“……何谓‘打?扰’?”
江鹭淡声:“若是撞见叶白和她在一起,我怎么办?我想杀了?叶白,她拦着我不肯,怎么办?”
段枫:“……”
说起“叶白”,段枫便不知怎么进行下去。段枫一时沉默,然而?江鹭却好像开了?话匣子,扭过脸,语气颇为愤懑:“即便不是叶白,若是撞上太子,我又该怎么办?”
江鹭将瓷盏摔在桌上。
江鹭语气森寒:“再遇到张寂李寂赵钱孙李阿猫阿狗……我怎么办?”
段枫:“……”
段枫低声:“……二郎,你是真?的再一次心动了?,对?不对??”
江鹭怔怔看着他,倾而?,江鹭重新伏到桌上,他肩胛骨微凸,如两只振振翅膀。随着郎君肩颤,翅膀扇动,颇为动人?。江鹭只伏在桌上,将脸埋在手掌下。
段枫笑逗他:“喜欢就追慕啊。你难道这样胆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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