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102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段枫叹口气。

  一把年纪了?,他还要为他人?的情爱操心。

  段枫挽起袖子喝茶,同时为醉鬼分析道:“你好歹是南康小世子,喜爱一个人?,何必那样麻烦?你不敢和太子抢吗?我见姜娘子对?你有几分意动,和对?太子有些不一样。说不定比起太子,她更喜欢你呢。

  “虽然太子比你位尊,但我寻思,尊又能尊到哪里去?纵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姜娘子也不至于要整片王土为所?欲为吧?她到底想要什么,你们?不如私下细细协商?你说她爱权,可如果她要的,你努努力,就能给她呢?你、你那么喜欢人?家?,就稍微努力一下,也无妨。

  “莫不是你被她骗惨了?,被骗得不相信她,不敢再喜欢她了??呃,小二郎,这也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样胆怯?”

  段枫谆谆教导。

  他自己情途坎坷,却似经验丰富,教诲他人?时信手拈来,听着颇有道理。

  江鹭听着听着,侧头?看他:“……你觉得她对?我意动?”

  段枫:“……我说了?那么多,你只听到了?这一句?”

  江鹭似被调侃得羞赧,清明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气,像玉石一样剔透打?眼。

  江鹭手又去摸酒坛,他怆然垂头?撞在桌上,摇头?:“不、不行。我不能……”

  江鹭颓然倒在桌上。

  好久好久,段枫摇头?,对?醉酒不抱希望,正要扶起江鹭上榻休息时,他听到了?江鹭很轻的声音:

  “如果、如果你不是姜太傅的女儿就好了?……”

  段枫听住了?。

  段枫颤抖:“如何?”

  江鹭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和谁说话。

  屋中烛火已灭,江鹭喃喃自语,臣服于心间最难堪的念头?:

  “我不想再被骗了?……可是再不甘心,我也走到这一步了?。

  “骗也没什么……若你不是姜太傅的女儿……要么恨你要么爱你,我只要说服自己。逼你或是被你逼,我总能给这桩事讨出一个结果来。

  “可是我不能……我身后有凉城,我要为凉城讨公道,我不能抛却那些,去顾儿女私情。儿女私情必须为我的公道让路,你必须是最不重要的那个!我必须不在乎你……我绝不能做危险的有可能害死?更多人?的事……

  “若我不为凉城,或你不是姜家?女,我就不在乎了?。不用去试探去猜忌……”

  段枫呆住。

  凉风吹开窗子,吱呀一声后,灭了?烛火。段枫立在一团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他瞬间失力,趔趄后退,怀里抱着的江鹭便撞翻酒盏,噗通摔在地上。

  而?江鹭不知自己摔倒,还抱着地上咕噜噜的酒坛,痴声:“我好想慕你……好想追你呀……”

  暮色静谧,将人?的苦难压在凄然之下。段枫忽地背过身,觉得自己被无数异丝缠绕,被牵着坠下冰窟。

  他始知为了?凉城,江鹭忍耐至此。为了?那段过往,江鹭必要承受这些。风月无边,爱无可忍。纵使江鹭说服自己放下怨恨,却说服不了?自己放下公道。

  走上这条路,要绝情要断爱。寻常人?艰难无比,他必须要抛却一切,必须孤注一掷……可是这一切,又和江鹭有什么关系?

  江鹭是高高在上的南康世子。世子本不用下凡,世子本不用沾染凡尘烟火,为此所?困!

  段枫又想到了?叶白,想到了?那站在暴风雨中、发誓要毁灭一切的小表弟。

  造化弄人?,悲剧已成。昊天不吊,癣疥成疾。为了?一桩旧事,为了?所?谓的光明荡涤污垢,人?不人?,鬼不鬼,红尘人?间,皆面目全非。而?这一切、这一切——

  若是太子死?了?就好了?。

  是不是太子死?了?,江鹭就不会被困住,叶白就可以从仇恨中清醒一点,安娅就不必沦为他人?玩物?

  是不是太子死?了?,一切都可以告一段落,所?有人?从中脱困,得偿所?愿?是不是叶白说得十分有道理——真?相如何不重要,有人?付出代价就好。

  姜太傅为太子办事,无论?过程是如何,太子是既得利益者?。若太子死?了?,所?有人?都会解脱!

  --

  这一夜,段枫神魂震悚,被多日的疯魔念头?折磨。

  他既被叶白的邀请说动,又被端午夜怕火的阿娅牵动,还被吃酒吃得神志不清的江鹭困住……他浑浑噩噩,生了?魔心,生出执念。

  他穿上夜行衣,戴上面纱和蓑笠,从包袱中翻出自己许久不用的长剑。他在夜中飞檐走壁,躲过重重盘查,前?往大相国寺,刺杀太子。

  --

  后半夜,姜循从梦中惊醒,心神不安。

  她不悦江鹭依然不来找她,却只能就着烛火,幽幽等待——她有话和江鹭说。

  --

  后半夜,头?痛欲裂的江鹭睁开眼,忽然发现屋中少了?些东西。

  他翻身而?起,意识到了?什么。

第57章

  姜循不做无聊的等人事宜。

  睡不着的后?半夜,她坐在窗边,着暗卫传了一条消息。于是,不到半个时?辰,被五花大绑的简简,便出现在了姜循屋舍。

  玲珑睡在隔壁,姜循让卫士给简简松绑后?,退下。

  距离简简试图刺杀姜循,已经又过了一个月。简简被关在柴房中,日日听玲珑唠叨劝说。玲珑为她翻来覆去地讲乔世安事件的前因后果、利害关系,说简简被人利用?……

  玲珑多次叹着气揉简简的头发:“你年?纪太?小了,不懂得这些。但是娘子?不是世人口中的恶人,过了这么久,你总该想明白了吧?”

  此夜后?半夜,松绑后?的简简跪坐在地砖上,就着姜循手边的幽晦烛火,盯着姜循。

  姜循实在美。她是那?类明艳不可?方物、诱人堕落的美人,她已经这样好看,偏偏杀人不用?美色,而是用?智谋、算计、博弈那?一类简简毕生不可?能看得懂的本事。

  可?是如此,简简更加恨她。少女眼中憋忍不住的泪水聚满了眼眶:

  她是蠢货,小时?候看不懂哥哥,长大后?看不懂姜循。可?是她虽蠢,却乖。他?们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的人生由他?们安排也无妨,她有什么错?

  哥哥使计,将她托付给姜循。期间未尝没有太?傅的人找来、赵相公?的人找来,要她帮忙传消息。她请示哥哥后?,全?都不搭理,只专心地侍奉姜循。

  她不听旁人如何说。东京都说哥哥要死在秋决,可?是去年?哥哥便应死了,却也没死。简简觉得,那?类聪明的人,一定有法子?活下去。她乐观地想,只要按照哥哥的吩咐办事,终有一日,哥哥会从开?封府天牢中走出来,他?们兄妹二人便能团聚。

  赌鬼爹和凶继母都死了,欺负她的坏人也死了,哥哥为她报了仇,哥哥攀上了贵人。他?们已经如此努力,大好前程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中途便结束了?

  明明希望已在眼前,明明再?坚持一下……

  哥哥死在世子?手中,简简却是被姜循派去凉城查世子?的。但凡简简晚回来一些,也许都不知哥哥如何死的。但凡简简早回来一些,也许她还有机会闯入天牢救走哥哥。

  时?间安排得这样恰好。既有人为的算计,也有命运的作弄——

  简简好恨。

  此夜天未亮,简简跪在地上,一头蓬发,满脸脏污,只一双猫眼一般的眸子?透着清水一样粼粼的光:

  “夫人告诉我,也许在我见到你的第一日,你就查清了我的身世。你知道我是谁,你可?能有利用?我,找出哥哥背后?贵人的把?柄的意?思。后?来你发现我没有跟贵人传递消息,你才放弃了我。

  “夫人说,你从不做无用?的事。你救人必有救人的目的。你根本不是觉得那?时?候看起来像孤儿的我很可?怜,你是觉得我有价值——这些都是真的吗?你从遇到我的第一天,就在算计我?”

  姜循俯眼,望着这个落泪的少女。

  有一瞬,她心有动摇。

  她想告诉简简,她看不得人哭泣,示弱,悲苦,无助。

  昔日简简在街头流浪,让姜循想到自己小时?候;正如昔日姜芜向姜循求救,阿娅被人淹死时?向上递出的手……姜循不愿意?帮她们,但姜循每一次都帮了她们。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可?她确实做了。

  此时?,姜循只淡声:“不完全?是。”

  简简:“那?便是说,有利用?的成分?”

  姜循沉默。

  乔世安被江鹭杀死,并非姜循的本意?。乔世安被江鹭杀死,必是因为他?牵扯到了江鹭在查的事……姜循没有问?过,但她昔日和江鹭合作时?,便有了江鹭会动手杀人的觉悟。

  她冤枉吗?

  不。她分明预料到了——江鹭杀章淞时?那?般决然,江鹭早已不是昔日心慈手软的模样。

  在简简到姜循身边的这一年?多时?间,姜循和叶白探讨过无数次,该如何撬开?乔世安的嘴。姜循不愿意?让叶白动用?简简,叶白也碰触不到乔世安。他?们卡在那?个环节上,直到江鹭入局。

  姜循是想护住简简的。

  不然,姜循不会将她派去凉城。简简说是支开?她,其实也是为了不牵连她。

  不然,姜循不会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江鹭,简简和乔世安的关系。她怀着一腔矛盾之?心,等小世子?自己去查。她做着一个梦,希望乔世安的结局和简简无关。

  而今,姜循已然明白。怎可?能无关?

  人与人之?间的牵扯,断了骨,连着血。她连一个江鹭都难以割舍,何况让简简割舍乔世安这个亲哥哥呢?她只为了江鹭的半年?情谊便重新意?动,何况简简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

  命运是阻断不了的,辩解都是无用?的。

  姜循便俯眼望着简简:“……我把?卖身契还给你,你离开?吧。”

  简简目中燃怒:“你无话可?说?”

  姜循倏地抬眸:“我要说什么——简简,你扪心自问?,你哥哥不该死吗?你那?仇人怎么死的,你父母怎么死的,他?不肯开?口的那?些日子?,朝堂那?些官员作威作福,和豪强勾结,买断田地损害农事……你知道因为这些,会死多少百姓吗?

  “凭什么要无辜人为他?而承担后?果?你哥哥造成的后?果远不止于此——你哥哥读圣贤书,学了一肚子?纸上谈兵,却都在做些什么?”

  简简被说得怔愣又愤怒,她说不过姜循,只怒叫:“你胡说!”

  姜循刷地从榻上站起。

  披帛曳地,裙摆燃着烛火映照的金光。

  姜循在屋中一点点走向简简,俯身掐住简简的下巴。她一贯强势,少有的怜悯之?情早已消逝得差不多,她睥睨着这个苍白的少女,说出的话何其恶毒:

  “你和我算的哪门子?账?你哥哥手里的钱不清白,你那?些跌打创伤药也不清白!他?问?心有愧,满腔义愤给谁看?你哥哥读的书多,却识人不清,做尽助纣为虐的事;你不读书,同样识人不清,为他?人作嫁衣也不知道。

  “你以为我娘为什么见你?她是要用?你来吊着我,用?你的愤怒来杀我。如果当日不是江鹭,我就如她愿了。你以为你在报仇?别开?玩笑了,蠢货——你在做和你哥哥一样的事。

  “读尽圣贤书,做尽负心事。家国不分,是非不问?……简简,这世上可?以审判我的人必然有,但你不是。我养你供你,不曾虐你,你却来杀我?你对得起我?”

  简简暴怒:“我兄长不是你口中那?样,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姜循:“那?你知道你哥哥该死吗?你承认你哥哥该死吗?回答我,简简!”

  简简说不出话。

  她被质问?,满腔愤怒委屈,突得失声。她好像置身冰雪天中,看着冰霜一点点覆盖己身。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