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杜一平听得半懂不懂,却对江鹭非常有好?感。江鹭查封“神仙醉”,查封贺家,和杜一平之前弹劾百官,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杜一平欣赏这位世子,便也?愿意这位世子做自己的妹夫。
杜一平道:“那你?要不要抢过?来?”
杜嫣容睫毛飞颤而不语。
她目有踟蹰,杜一平见此,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自来被这个妹妹的才智压着,好?不容易有一桩事让这个妹妹犹豫,他立刻抓住这先行者的教诲机会,苦口婆心:“嫣容,我?告诉你?,这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去了。你?莫以为凡事都?在你?的掌握中,好?夫婿可是会长着腿跑的。你?不捷足先登,自有别人看?上……”
杜嫣容婉婉道:“哥哥,你?唾沫溅到我?脸上了。”
杜一平:“……”
他脸色青白交加,近而恼羞成怒,拂袖离开:“我?再不管你?了!”
逗走?了他,杜嫣容才怅然?一笑,继续坐在湖边出神:江鹭在行很危险的事,她要装作不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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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下午没有见到太?子。
奇怪,她明明来回太?子的话,太?子却以朝务为借口,并不见她。姜循未放在心上,只因她知?道自己和贺明见面?相谈的话,自会有人汇报给太?子。
大约他已不耐烦和她见面?演戏了吧。
他不见她,她乐得轻松,要寻借口离开禁苑早早回家,准备夜里的私会。出禁苑时,姜循在一道长廊边,意外见到了阿娅。
阿娅坐在湖水边赤脚玩水,哼着小曲。她身后?站着两个卫士。
绿柳如烟,四面?清风如沙。想?来暮逊吸取先前皇帝欲溺死阿娅的教训,并未让阿娅再身处危险中,也?不让人来打扰阿娅。
然?姜循走?过?去时,隐约捕捉到湖对面?有道影子一闪而过?——像是江鹭那个门客,段枫。
不过?她不是武功高手,并不确定?。
阿娅回头,见是姜循。姜循走?来,两名卫士让路,姜循道:“你?帮我?谱个曲,如何?”
这样轻松的事,实在简单。阿娅感激她先前的救命之恩,又?对她一向有些好?感,便痛快地答应了。姜循蹲在阿娅身畔,和阿娅讨教谱曲之事。两个卫士见没有他事,便放松下来。
阿娅教会姜循后?,好?奇问:“你?也?要学唱小曲吗?”
姜循俯眼睥睨她,目中神色幽邃。
她透过?天真的少女,在追寻昔日安娅公主的风采。她并未寻到,遗憾地收回目光,手指抵在唇前,轻轻眨眼:“嘘,秘密。别让他人知?道。”
阿娅眼睛微亮。
在这寂寞的深宫中,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先前她刚从太?子的牢笼中走?出,认识了贺明,转头贺家又?被关了起?来,她重新被抓回了樊笼中。
她不认识谁,也?没人瞧得起?她,没人和她分享秘密。
只有姜循。
阿娅颔首,小声:“我?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
两个卫士自然?听到,然?而那是人家情人之间的情趣,他们早已学会什么话向太?子汇报,什么话不汇报。卫士们装聋作哑,姜循乐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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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在离席的诸多臣子中,亦是忙得很——从宴席上退走?,他急着去汴河州桥边。
太?子生辰,与民同乐。民间此夜灯火如昼,箫鼓喧天。又?兼七夕刚过?,节日余韵未散,街衢间华灯密密,灯山火影伴着人声喧哗,京瓦伎艺热闹非凡。
一月有余,流民得到安置,也?来过?这节日。他们有些人在街上认出了小世子,怀着感激之心朝世子打招呼,江鹭一愣,微笑点头。
他这般和气,一下子让出来游玩的流民激动万分。那人跑走?后?,一会儿?重新奔来,朝江鹭怀中塞了一包糖炒栗子,不等江鹭反应过?来,就跑得没了影。
江鹭心暖又?失笑。
而有一人认出他,便有更多的人认出他。有人来送花,有人来道谢,有人丢下一盏莲花灯便走?。
江鹭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露面?。他看?旁边有成衣铺,便绕进去换了身衣容,戴上蓑笠,遮挡了容色。这一次出来后?,街上认识他的人倒不多了。
江鹭便站在墙边,观望着金碧相射罗绮满街,往来游走?的人流。
忽而,一个小孩到他身边,拽他衣袖。他心中一紧,以为自己又?被认出。
江鹭蹲下来,小孩子笑嘻嘻地交给他一张纸条,奶声奶气:“给你?。”
江鹭:“谁让你?给我?的?”
小孩如泥鳅般溜走?,江鹭心中已经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流民认了出来。只是奇怪,大多百姓是白丁,送花送菜倒是正常,怎么会给纸条?
江鹭打开纸条。
夜火在天,风拂衣摆,蓑笠轻纱飞扬,一重游火落在他眼中、纸上。纸条上几分熟悉的字迹跃入江鹭金澄色的眼底——
“我?亦倾慕你?。”
他心头重重一跳。
他盯着字条,往后?看?——“无论日月更迭,山河崩塌,我?心不悔。”
江鹭耳边响起?清越的小曲哼唱声。
江鹭捏着纸条抬头,见是汴河中的棠木舫上,烛火在一瞬间点亮,船楼窗上晕黄明光中映着名妓纤影。一丛花影斜入窗,名妓在窗后?抱着琵琶弹奏,边弹边唱这半文半白的词:“……日月更迭,山河崩塌,我?心不悔。”
桥边许多看?客趴在围栏上,朝船上掷花,喝彩不住。
乐声随水波起?伏,叮咚声中,歌声婉转黏哒。与此同时,江鹭见到灯火铺曳的街对面?,背对着石桥和人群,站着一个俏生生的鹅黄衣裙的小娘子。
她逆着人潮,隔着嘈杂人声,字字句句跟随曲声念字。
流水落花,曲声婉约,众人呼喊,灯明如昼。她在说些什么,旁人也?许听不清楚,可江鹭耳力是这样好?。
抛却人声,抛却喧哗,万籁俱寂,似只有二人相对。
江鹭清晰无比地听到姜循的吟诵:“我?亦倾慕你?。日月更迭,山河崩塌,我?心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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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昔日阿宁和江鹭的誓言。
此时,江鹭拿着的纸条、名妓唱的小曲、对面?鹅黄衣裙小娘子的吟诵,同时发?生。
姜循不是白日时那类艳光四射的妆容——她不施妆容,简衣素裙,发?无钗饰。她干净皎洁,打扮得不像贵女,像个出门玩耍的平民小丫头。
像昔日的阿宁。
江鹭一动不动,捏着纸条的手指用力,她那誓言一样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重复。
心头惊风骤起?,俯瞰重生的血液在骨头裂缝间蜿蜒,填补那破了洞漏了风的空虚心房。
江鹭耳边近乎耳鸣,眼睛几乎失明。整个天地间,唯一鲜亮颜色,是姜循从熙攘人群中逆流而出。一重重流光如碎雨,美人袅袅,风摇影动,如梦似幻。
夜风徐徐,香雾氤氲,浮光明晦间,他在她走?来的短短十来步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快从心脏脱出。
他要扛不住了。
第73章
江鹭立在墙边,如被人定住般,久久不动。姜循朝他走来,看他一目不眨的神色,便知?自己打动了他。
她心中难免自得——
不枉费她请教阿娅,让阿娅教她小曲;不枉费她绞尽脑汁,忆起二人年少时的誓言。
看看江小鸟如今的神色吧:风姿玉秀,白?袖卷扬,发带拂面。他好久都没动一下,一向?清宁的眼瞳中被夜火擦得明亮至极,那火影中,倒映着小小的她。
姜循逆着人群走向?他。
她即将穿过那街时,旁边耍杂技的人手中举着火圈,一团人朝这边倒来。那人背对着人群,被前面簇拥的人流绊到,跌撞朝后退。他并?未看到身后的姜循,风一扬,火圈上的火朝姜循方向?扑来。
亮橙色的火光在姜循眼尾一晃,她余光看到一团魅影,心神一紧,人未反应过来,便见对面那靠墙而站的江鹭忽然跃身而起。
他在寒夜中倏而一过,呼吸的功夫,姜循便见一丈多的距离在二人中间消失,他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眨眼的功夫,他就扣住她腰肢,十分巧妙地将她拥入他怀中。同时,他身子半拧,有意无意地在那杂耍人肩上一拍,袖子不知?如何一扬,就帮那火圈稳住了火势,杂耍人站稳了脚。
杂耍人感激地回头?笑:“多谢小郎君啊。”
他看到自己感激的那郎君戴着蓑笠,看不清面容,身形颀长,怀中拥着一个小娘子。他并?未看清那小娘子的面容,因恩人完全用袖子盖住了小娘子。
恩人与恩人拥着的小娘子,被挤入了人流中,灯火在二人衣袂间投出时明时暗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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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再一次被江鹭的好身手惊艳到。
发丝拂过姜循面颊,她眼眸被流光所摄,点点星火摇曳。她听?话地被江鹭按着肩走,回忆方才那一幕。
她亦是俗气爱美之人,和世间所有女子一般,欣赏英俊又潇洒的美郎君。且她如此幸运,磨得那美郎君顺了她,愿意和她私好。
想?到此,姜循心情好极,唇角微微上翘。
江鹭已领着她走出了人群,躲入了一处没人的巷子里。江鹭:“你又在开心什么?”
姜循靠着墙,不提她开心什么,只抓住他欲走的袖子:“难道你不开心?”
江鹭惊疑:“我开心什么?”
他这样端正澹泊,一派温润君子的风范,压根不见方才看她时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倒是收整好了情绪,姜循却哪里肯放过他。
姜循偏脸撩目,善意提醒:“我对你的倾心以告。”
倾心以告……她倒是会用词。
江鹭不想?看她得意,便只是朝后微退开,抱臂淡然,做出自己看尽风云的淡然模样。
然而姜循还要细数:“我给你的纸条,船上歌女的唱曲,我在河边的吟诵。整整三重,你就算漏过一重,那还有两重必被你看到。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既耳聋又眼瞎,你方才目不转睛望着我,只是因为你眼有疾,移不开眼。”
眼有疾……
江鹭唇角抽搐。
他的弧度太浅,看着也不像笑。姜循一径催促:“快说?快说?,你感不感动?是不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
江鹭慢悠悠评价:“花里胡哨。”
姜循不满。
江鹭:“我确实没见过这么多花招。你真的不累吗?”
姜循趁机柔声:“寻常郎君,我自然不费心。可是阿鹭不同。我以前待你不够好,让阿鹭对我误会良多,以为我铁石心肠。日后我要让你认识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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