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贺显脸稍僵。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江鹭没有像他一样喊叫,声音却带着内力?,清晰地传到了他耳边:“你想引我去哪里?
“我记得贺明?等人流放,走的就是这条路。你不会想把这条路重走一遍吧?”
贺显色变。
他只知江鹭武功高,他不知江鹭敏锐至此。想到贺明?交给?自己的任务,贺显不敢再恋战,冷笑道?:“小世子你坐不端行不正,我给?你制造机会,你还不愿意?”
江鹭挑眉,锋锐目光朝他望来?,将贺显惊得,差点以为那人杀至面前。
然而?那无妨。
贺显鼓起勇气说下?去:“不妨告诉世子你吧,太子那里那幅画,是我堂哥送的……你若想解决此事,这恐怕是唯一机会。世子不如和我联手,一同救出我堂哥?”
话音一落,远方便有箭朝贺显射来?。
贺显吓得忙缩头,趴在马背上就跑。
皇城司那边,诸卫士惊疑不定。他们不知那贼人和江世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没空思量那话,因山顶落石不断,贼人不断从两边杀来?。
江鹭厉声:“贴着石壁走。”
贴着石壁,至少守住一个方向。
江鹭凝望着贺显消失的山头,知道?等着他的,还会是更多的杀手。鱼死网破之时,谁都要努力?求生。
江鹭听?懂了贺显的话。
江鹭打斗之余,思量着贺显到底想将他引去哪里——逼他救贺明?吗?贺显凭什么笃定,他们可以联手?
……贺显凭什么觉得,他江鹭会任由人牵着鼻子走?
--
姜循从南门出皇城、出东京,再晚小半个时辰,张寂带着兵马,从北门出皇城、出东京。
张寂伏在马背上,锦袍如雪,眼神沉寂,回忆着方才?,那小乞儿带来?的姜循传给?他的消息:姜芜被太子设计,被弄出了东京,恐要出事。
姜循那边有太子的人,她凑不出更多的人马。时机紧迫,她求到张寂面前。
姜循说:“我知道?你不愿意理?会这些腌臜算计,可你此次若不与我同行,阿芜恐怕真的无法活下?去。”
张寂满心惊怒且茫,握着缰绳的手指隐隐发抖,又因发抖而?苍白。
他只隐约猜过太子曾如何欺凌姜芜。他没有得到过证实?,也不可能逼问姜芜。他只知好?不容易尘埃落定,阿芜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些阴影……他们为什么又要将阿芜卷进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有一腔算计。
可阿芜何其无辜?阿芜平日连家门都不出,只在今年才?有了勇气踏出那扇门,他们又要做些什么?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恶意永无止境?
强者总要碾压弱者,权势总想将人当做棋子。难道?弱者不为他们所?用,便不配活着,便要被碾磨至死吗?
……张寂真的不愿意涉入姜循和太子之间的斗法。
可张寂是姜循想到的唯一一个不和他们同谋、却一定愿意帮姜循救人的人。姜循若想赢,此局中,张寂是重要一子。
--
天色昏昏,闷雷滚滚。
姜芜终于?在一片昏暗中,晕晕然地睁开了眼。
她发现自己周身?无力?,气短胸闷,整个人神智也有些昏沉。她听?到了男子沉重的呼吸声……这一切,让她想到了三年前的某个午后?。
她当下?僵硬无比。
她听?到有人朝自己逼近,不禁咬紧牙关,心中盘算连连。
她当然明?白,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布局中。知道?她和姜循暗号的人不多,当她奄奄一息靠着墙榻时,她便知道?是谁背叛了自己。荒谬啊……
姜芜煞白着脸,眼泪在眼中打转。
然而?她已经和三年前的自己不同,她在脑海中回想着姜循教过自己的法子:不能总靠别人怜惜,若她无法自救,她只能一次次被欺。
男人的手抓住了姜芜的手臂。
姜芜忍着恶心,等着这人靠近。她大脑混乱地想着男人身?上的脆弱处,她努力?抓紧时间,恢复一点力?气。
而?她听?到沙哑的男声叹息:“姜大娘子,是我,我是贺明?。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姜芜一怔,抬起脸。
这里是驿站,贺家被流放的人今夜宿在此。今日天还没黑,因为阴云密布、押送他们的官吏担心下?雨,便早早在驿站歇脚。
贺明?作?为重要的犯人,手脚皆有枷锁,还拥有单独的一屋,有单独的小吏特意看守他。然而?不知为何,此时贺明?手脚上的枷锁被人解开,看守他的小吏在隔壁屋子睡得人事不省。
一道?雷划过天边。
透过那电光,姜芜看清了贺明?:贺明?面色泛红,握着她手臂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位温润的青年郎君,姜芜是见过的。显然,贺明?和她一样,被人下?了药。但是,与当日发狂的孔益不同……贺明?分明?知道?自己被下?药,且他主动和她开口,自然是有别的意思。
姜芜当即双眼垂下?泪水:“贺郎君,放过我。”
贺明?哑声:“大娘子,你我被太子算计了。若你我当真如了太子的意愿,姜家就和我这样的被流放的家族撇不开关系。太子会用这重关系来?对付姜家。
“我不忍见姜家落到那一步……我带大娘子,悄悄送大娘子出去。这里驿站似乎有别的人把控,不然我不会被摘了枷锁,也不会被下?药……我让贺家的人拦一拦那些人,帮姜娘子出去。”
姜芜目光古怪地看他。
贺明?表现得这样温润,克制着自己的欲,发抖着抓起她手臂,扶着她起身?。他好?像真的想送她出去……可是为什么?
贺明?主动道?:“我曾和大娘子差点定亲,虽然此情不足为外道?,却也算缘分,我不愿意毁了大娘子的一生。只望大娘子出去后?,日后?能记起我今日的善举,对人提一提贺家……早日赦免我们。”
姜芜低着头,只是落泪。
她弄不清贺明?的真正目的,她又如惊弓之鸟一样不信贺明?的话。但她有自己擅长之处:装弱,装可怜,装无助。
这些人总将她当傻子耍,傻子也想看他们的目的。
贺明?带着姜芜出了门,带着她在半暗的院中艰难行走。正如贺明?所?说,这里是驿站,此时却悄然无声,显然已经出事。他们要过一廊时,忽然停住步子。
金红纱栀子灯将驿站庭院照得像鬼魅之居,而?他们看到前方有黑衣卫士阻拦。
那些人还站在屋檐上,睥睨着他们。
贺明?将一把匕首塞入姜芜手中,将姜芜护在身?后?。他直面那些恶人,又偏过脸对身?后?似乎被吓蒙的女?孩儿露出安慰的笑:“别怕,贺家人会帮你拦人的。我们是犯人,你不是,你找到机会便往外逃。
“别忘了我的约定就好?。”
姜芜便见贺明?和那些黑衣人动手,又见出来?许多被流放的贺家人,慌慌张张地和卫士们动手。贺家人大部分人不习武,又戴着枷锁,行动不变。可他们当真像好?人一样,想保护姜芜,想将姜芜送出去。
有卫士来?抓姜芜,也被贺明?挡掉。
贺明?回头催促姜芜:“跑。”
打斗中的鲜血落在姜芜眼睑上,她轻轻地眨一下?眼。
贺明?带着她摇摇晃晃往一个方向跑时,过一月洞门,二人暂且安全,姜芜忽然从后?面拔出匕首,在贺明?胸腹上刺了一刀。
贺明?缓缓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腮上尚挂着泪珠的、看着柔弱无比的姜家大娘子。
他不明?白自己表现得如此友好?,姜芜却用自己送给?她的匕首,反刺自己一刀。
姜芜扶着他,跟他一同蹲下?去,手摸到他胸腹上的血。姜芜面色如鬼,睫毛沾泪,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发抖。她却在暗灰天幕下?,凝望着贺明?,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
“贺郎君,你被下?了药,我怕你欺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不过你放心,人的要害处是心脏,你现在顶多出血过多,暂时不会死。”
贺明?咬着牙:“我如此助你,你却恩将仇报。”
姜芜羸弱的面颊上,那两滴他人的血变得冶艳万分。
她一边发着抖,一边惨笑:“我不信你啊。我相?信你一定有目的,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这个目的……如果我逃出去,我会回头救你。如果我逃不出去,你和我一起死。
“你不是说你是好?人,要帮我吗?帮我帮到底吧,贺郎君。”
贺明?额上渗汗,齿间尽是血:“恶、恶女?……”
姜芜:“我是被你们逼的……”
她欲为善,世不允她。
她欲逃避,万事相?催。
既然他们随意戏弄她玩耍她,不在意她不珍惜她,她又为何要为善?
她一边落泪,一边拔出那把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迎向那些想阻拦她的卫士。她身?上没有力?气,她被下?了药,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疯子什么也不怕,她用沾了血的手抹去脸上泪。
姜芜用匕首指着他们,让他们不得靠近。有卫士瞧不起她,不屑地靠近,竟在姜芜胡乱挥匕首间,被刺了一刀血。
细弱伶仃的小娘子亦被绊得后?跌,一边笑,一边哭。
烈风袭面,闷雷声震。院中打斗混乱,姜芜虚弱地跪在地上,匍匐着后?退。她小腿撞到地上藤条,一边发抖,一边喃喃低语:“谁过来?,谁就陪着我一起死。我相?信你们幕后?的人,肯定不想在达成目的前,让我死掉吧?
“来?啊,都来?啊——”
碎石爬满了络石藤,风声呜呜咽咽。她大叫出声,尖锐凄然,而?团团迷雾中,忽有两道?声音追来?:
“阿芜——”
“阿芜——”
--
天愈发暗了。
闷雷声惊得人心惊肉跳。
贺显终于?摆脱了江鹭,相?信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人手,能够在城外给?江鹭致命一击。他安排了足够多的人马,让那些人马缠住江鹭,再找人扮作?自己的背影。贺显则从小道?上,悄悄溜回东京城中。
贺显得意地想:还是堂哥聪明?,用那幅画的消息引走了江鹭。江鹭实?在难缠,最近几日一直盯着贺家。若是不引走江鹭,贺显便难以执行贺明?交给?自己的任务。
黄昏之时,贺显满头大汗地爬上了樊楼的这间早已留好?的雅间。
贺显进屋后?,便朝屏风后?的人恭敬拱手:“大人,我来?了。”
他没有听?到屏风后?的动静。
贺显茫然抬头,忽然就着昏光,看到屏风后?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只是此时光线晦暗,他看不分明?,疑惑之时,屏风“砰”一声倒地。
贺显惊愕僵住。
上一篇:嫁高门(琐矣)
下一篇:把世子当白月光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