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轰然塌倒的屏风后?,他看到了江鹭。
被刀剑刺破的袍袖拖在地上,江小世子玉净与脏污并存,气质高洁却又混沌幽微。他一步步上前,脸上发间尽是血污,他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水鬼一样魅惑人心。他缓缓抬起眼,湿亮乌睫下?的一双眼亮如星辰,让这一屋中的两人失语。
贺显吓得跌坐在地。
他眼见着江鹭抬起手中的剑,将剑横在了屏风后?那位真正大人物的脖颈上。
那被江鹭扣押抵颈的大人物,正是整桩事中几乎没有现过身?的宰相?,赵铭和。
贺显:“不可能!你不是出城了……”
江鹭声音喑哑下?压:“我若不被你引出城,你怎么敢回来?,见你真正想见的人?我若不回头,如何能见到赵相?露面?”
江鹭低头而?笑,笑得人恐惧,而?他扣着掌下?半百老人的力?道?加重:“赵相?,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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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的驿站中血流成河,姜芜持着匕首站在血泊中,看到姜循和张寂自两个方向翻马而?下?,朝她奔来?。
许多卫士跟着他们,朝她奔来?。
很像多年前的那一夜……夏日湖灼,姜循在姜府奔跑,在寒夜中跳水而?来?。
只是这一次,来?的人,不只有姜循,还有张寂。
姜芜看着他们的到来?,忽然明?白了贺明?的目的,太子的目的:
太子想让贺家和姜家扯不开关系,让姜循因为她而?对被流放的贺家出手。可在外人眼中,姜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太子有理?由在除掉贺家的同时,也将姜循推入深渊。
贺明?则洞察了太子的想法。贺明?救她,是为了看姜家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贺家想做无辜者,太子和姜家斗得你死我活,也许贺明?能从里面找到自救的机会。
姜循看到姜芜。
她心神一点点静下?,看着身?后?的卫士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对贺家那些动手的人出手。
她带来?的那些属于?太子的卫士高喊道?:“贺家人想逃,不能放过他们。”
姜循:“动手。”
跟着她的卫士头领一怔,心想自己一方不是已经动手了?
他茫然时,脖间一冷,张寂的剑抵在了他脖子上。
姜循淡声:“这些人协助贺家人逃窜,都该杀。”
靠墙喘气的贺明?艰难无比:“姜娘子!”
太子的卫士们同样惊:“姜娘子,张指挥使?,你们弄错了。”
贺明?惊怒不安,忍着剧痛扶墙而?起,姜芜立刻用匕首抵他。贺明?手捂着腹部,只看姜循:“你是不是疯了?贺家是无辜的……”
霜皮溜雨的古柏树后?,一道?雷轰下?,姜循曳裙而?行,步步紧迫:“那你就告诉我,凉城事变中,贺家到底做了什么。”
贺明?色变。
暗天血染乌木,劲风呜呜作?响。丛丛树影下?,姜循姝丽不可方物,越朝前走,越像山鬼夜游:“怎么,意外我会知道?这事?阿娅出现在太子身?边,你又在去年年末救过阿娅,这绝不是巧合。太子把我逼到绝路,我却要赢……我得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得知道?你到底是拿什么威胁的太子,让太子保你当官又必须抛弃你。”
她面露阴鸷,拔出匕首:“我要拿到储君失德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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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中的樊楼中,江鹭用剑抵在那坐在太师椅上、两鬓斑白的赵铭和颈上。
赵铭和的脸色,在江鹭一字一句的质问下?,开始变化。
江鹭声如玉碎金崩:“凉城事变中,赵相?到底和贺家联手做了什么,才?让贺家笃定你会救他们?贺家明?面上投靠太子,实?际上投靠的人,一直是赵宰相?吧?
“贺家账面上多的那一笔钱,就是凉城少了的那笔二百万军费。举其荦荦大端者,难免挂一漏万。赵相?当初负责此事,赵相?和大皇子做了什么,赵相?应该心知肚明?。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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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风雨,雨聚于?云。
一骑人马在城门关闭前,急急入城至姜家。他们带来?了一桩消息,急着求见姜太傅。
姜明?潮在自己的书阁中,负手看着窗外的乌云密布,听?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颤声:“郎主,我们查到南康世子这两年的踪迹了……这两年,南康世子没有在建康府露过面。而?我们拿着他的画像去凉城,有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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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阿娅沉浸在噩梦中。
她一边被御医试药,被药性压制刚刚苏醒的记忆,一边又带着满腔仇恨,不肯忘记自己才?想起的一点点东西……
她煎熬着对抗着,满头冷汗,痛得周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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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中,老皇帝神色幽晦,和内宦梁禄一起,望着自己案前摆着的三封折子。
年少的小公主暮灵竹稚嫩地读着故事,来?讨好?自己父皇。而?她父皇盯着这三封折子,已经沉默了小半个时辰。
三封折子,来?自三个不同的人:
一个时辰前,江鹭派人递上折子,弹劾赵铭和,指赵铭和和凉城事变有关,皇城司要缉拿赵铭和;
一个时辰前,姜循写给?中书省的折子,也送了上来?。姜循指认贺家,说贺家和凉城事变脱不开关系。与此同时,太子也失德,参与了凉城事变。姜循指控太子操纵科考,为贺家广开门路。储君失德,是为大忌,引地龙引苍天责罚,请官家明?鉴。
一个时辰前,太子上奏,指姜家和贺家狼狈为奸,姜家有意助逃犯脱困。姜循失德,不堪为太子妃。太子已派人去捉拿姜循,请官家派更多人马,不得放过姜家,放过姜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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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82章
乌云滚滚,天地大暗。
到底是黄昏还是入了夜,此间人已经杀红眼,已经分不清了。驿站这边的打斗,看起来十?分荒唐。
姜循带来的大批卫士,本是来杀名义上“逃窜的贺家人”,然而因姜芜出现?在此地,他们后方跟着张寂的兵马……他们原本以为姜循找张寂相助,是让张指挥使?帮他们一起杀人,可张寂挥出的第一把刀,便砍在了太子派的那卫士首领的铠甲上。
那卫士被震得后退三步,惊怒连连:“指挥使到底要对付谁?”
寒光映彻张寂眉目。
靠坐在墙头、睫上沾着血、周身失力的姜芜,某一瞬间,隔着杀戮和鲜血,与张寂的视线对不上了。
此间荒芜让人无言以对。
姜芜听到张寂声音冷硬,横刀向前:“此间人,我皆不放过。”
卫士首领瞳眸闪烁。
而在这时,这批卫士听到了姜循抬高的声音:“你们当真要跟我、张指挥使?为敌吗?你们可知,此地山高路远,距离东京近十?里,发生什?么事,东京所?知道的消息,只由最后胜利者书写。
“你们可知,太子殿下让你们跟随我,本就不是来追杀逃命的贺家人,而是来当替罪羊的?”
姜循说出此话时,其他卫士皆有?迟疑,打斗一时停住。但那卫士首领毫无反应,更?是拧身一旋,便朝姜循袭来。幸好张寂一直围着姜循打转,“哐”一声劈开对方的攻势。
姜循立在后方,笑起来:“看来严首领是知道太子真正?意图的啊。严首领当真忠心耿耿,为了太子殿下,愿意带着你手?下近百人前来送死。”
严首领:“姜娘子休要血口喷人。是姜家和贺家狼狈为奸,属下才……”
他的话,被张寂的袭杀打断。姜循凉飕飕的话得以继续下去:“不管是姜家和贺家狼狈为奸,还是太子和贺家一同?做局,等我姜氏入坑……你们这批跟随我来杀人的卫士,都是被太子殿下抛弃的棋子。
“太子要证实姜氏和贺家同?罪,必须要有?人牺牲。你们知道多少不重要,你们和张指挥使?的人马两相搏杀,两败俱伤……最后所?有?人死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由太子言说了。”
姜循冷漠道:“你们信不信,此时东京一定已经反应了过来,一定会派兵马来驿站。新来的人代表‘公义?’……官家会派人,查这里发生了什?么。”
姜循盯着虚空:“东京为什?么可以反应这么快?因为你们效忠的太子殿下,一定会早早递折子,说我姜氏和贺家同?罪……他要对付我对付贺家,你们必须陪葬。”
卫士们的打斗变得缓慢。
严首领想斥责,却被张寂拖得张不开口,手?心冒汗。他双目染赤,焦虑而愤怒地瞪着那信口雌黄的姜循——
太子殿下说此女阴险,果然没错。
姜循声音又放柔,美目凝望着卫士们:“此事是我和殿下的博弈,和你们本无关。你们被卷入我们的争斗中?,生死皆不由己,我心生不忍。你们是我带来的人,我和太子殿下不同?,我不想牺牲你们。你们若放下兵器投降,我保你们平安度过今日之?局。”
严首领几次要开口,几次被张寂的兵器打断。
幸好有?一人,在此时开口,替严首领说了自己本想说的话——
“姜娘子只说平安度过今日之?局,没说过了今日后,他人又该何去何从?。卷入太子殿下和姜氏的斗法中?,本就生死难顾。诸位皆是勇士,皆是军武出身。大魏朝堂上下,武人是什?么待遇,诸位心里不清楚吗?诸位效忠殿下,中?途易主,恐遭来更?多祸事……”
姜循蓦地扭头。
她森冷的目光,隔着人流,和那捂着胸腹艰难撑着墙的贺明相对。
贺明苍白而冒着冷汗,药效让他和姜芜的状态差不多。他却尽量摆出温和模样,朝姜循笑了一笑。
贺家人在此杀戮中?慌不择道,多亏张寂那些卫士此时最大的敌人是严首领那批卫士,贺家人才苟延残喘。可贺家人也躲不了多久,哪一方打斗获胜,胜者的刀便会挥向贺家人。
贺明得挑拨那两方打得不可开交,绝不能让那两方人马携手?来杀贺家人。
姜循:“贺郎君能说会道。昔日我当真小瞧了你。”
她朝他走来。
贺明靠着墙,古木树叶簌簌在头顶摇落。天地昏沉,艳丽得近乎可怕的美人笑盈盈朝他而来。
贺明眼中?浮现?几多恍惚:在他隐晦的不能为他人道的让人羞耻的梦境中?,他曾无数次梦到过姜循朝自己走来。
明丽辉煌,盛气凌人,言笑晏晏……如?一座宫殿般绝伦。
她在他梦中?的幽晦天地间,长裙飞曳,披帛掠臂,一眉一眼如?雪似雾,一步步走向他。他们的距离得以拉近,无法跨越的鸿沟在梦中?消失,就好像、好像——
既然她不满暮逊,既然她与人私会,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贺明呢?
现?实中?,姜循确实朝他走来。
然而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她眼中?的笑像毒汁,她俯身相就,清暖馨香气息惹人心乱的同?时,她袖中?露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抵在了贺明的颈上。
姜循也意外贺明竟然不躲,她如?此顺利地靠近了他。
她眼睫微闪。
贺明盯着她,哑声:“姜娘子,其实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可以合作?。”
姜循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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