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168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姜循朝他笑一笑:“没做什么。你要回家看?看?去吗?或者,继续陪我守夜?”

  严北明神色莫测,经旁人提醒,发现姜循的卫士们?果然少了?几人。严北明猜大婚在即,姜循不会生事,可是太子说此女疯狂不能以?常理?揣测,严北明难以?估计此女会对?自己的妻儿做什么。

  半晌,严北明面色灰败,拱手告退。

  首领走后,其他卫士们?被姜循一一看?去,一个个俯下脸低头,生怕被姜循叫住。

  姜循冷嗤一声,她兴致勃勃,显然还没玩够。她暂时不搭理?他们?,推开自己的房门,忽而冷不丁,看?到?了?屋中?本不该出现的一个人。

  那人站在不点灯烛的暗室中?,在门外光华照入的一瞬间,他的衣摆轻轻扬了?一下。

  只是一个站姿与衣摆飞扬的弧度,姜循心口一跳,认了?出来。

  她与暗室中?那道掩在昏光角落中?的身?影直面,身?后跪着一地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的卫士。这一幕足够荒唐又足够让人悸动,足够隐晦又足够光明挑衅。

  姜循眼中?的光如星子般,落了?满满一湖春水。

  她声音无异样,慢条斯理?朝身?后那些跪地卫士吩咐:“我先前和你们?开玩笑而已。你们?辛苦一夜了?,我准许你们?不必陪我守岁,下去吧。”

  卫士们?齐齐松口气,生怕姜循反悔。他们?客气的话也不敢多说,一个个纷纷低头拱手,退出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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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门关上,“吱呀”轻缓。

  太久没见了?,心中?雀跃难以?掩饰。姜循提裙扑上前,欢喜无比,声音带着醉意:“小鸟,我就知道你会来。”

  除夕守岁,他怎可能不来?

  江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又给?他乱起了?绰号。想来她心中?总编排自己,口上说出来的却不多。她在他怀中?娇憨妩媚,仰脸逗他。她这样年轻又这样活泼,爱戏耍他爱逗弄他,鲜活慧黠,怎会是姜芜说的那样呢?

  这一刹那,满室无光又满室温暖。女子芬香和满怀明华一同跃入,江鹭恍惚间低下眼睛。

  他怕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不敢多看?,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只“嗯”那一声,搂住他脖颈的姜循便顿一顿,糊涂问?他:“你哭什么?”

  江鹭怔住。

  江鹭语气平平:“我没哭。”

  姜循挑眉:“……”

  她算是明白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稍微一情绪起伏,就一定会反应到?脸上。脸红一片眼湿一派,他看?起来就要涕泪连连,还说自己没哭。

  是暮逊欺负他了??没关系,她很快就会为他报仇的。

  姜循兀自琢磨时,听到?江鹭解释的话:“在此良辰嘉日,众人庆祝新年,欢喜无比。而我想到?凉城的英灵,为他们?难过。”

  和众人一同庆祝新年心情不错的姜循停顿一下,干巴巴:“……哦。”

  她有?些尴尬,默默要撤回抱他的手,他却忽然朝前一步,抬臂将她搂入怀中?。他指腹轻轻抚摸她腰肢,她因痒而瑟缩轻笑。她欲躲,他却不让。

  江鹭闻到?她身?上酒香:“你吃酒了??”

  姜循连忙:“没醉。不耽误任何?事。”

  她暗示什么,他没听懂。江鹭沉吟后,仍试图掩着情绪:“你要卖痴呆吗?”

  姜循被他弄得好糊涂:“……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江鹭低声:“你卖吧。”

  姜循对?糊弄小孩的玩意儿从来不感兴趣:“不卖。”

  江鹭捧住她欲躲的脸,也不知是他醉还是她醉,他柔声哀求:“卖吧。我买。”

  ——买她长命百岁,买她如意一世,此生不拘。

第92章

  “好吧,好吧。”姜循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大相国?寺地居僻处,东京城中的爆竹和烟火声,在此间闷闷的如隔着一重帐纱,听得不甚分明。而在江鹭眼中,在这间太子妃独居的寝舍中,姜循在自己面前蹲了下?去。

  屋中没有点?烛,只有窗口流入的一点微光照入,落在二人身前。江鹭低着头,靠这极浅的光源,望向姜循。

  姜循这样乖。

  除却少年时的阿宁,她从没有这样乖的时刻。

  此时,姜循蹲在江鹭面前,由?江鹭靠墙俯视她。她的大袖衫藕缘白底,袖口织着卷草莲蔓。那些?花草绽在她衣上,原本合适的裙衫因她的蹲坐,而显得几分偏大。她整个人罩在一团衣物?中,看着格外瘦小。

  她仰着脸望他,经过一夜折腾,发髻已然微松,步摇随着动作而轻轻晃动,额前散了几绺细软乌黑的发丝,贴着她皎洁的颊面。

  她和平时的风光张扬不同,此时蹲在情?郎面前的姜循,看着这样乖又这样小,格外认真?地试图相信江鹭,仰望江鹭。

  而只是这样俯视,江鹭便感?觉眼眶滚热,他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绷着脸强忍。

  姜循敷衍地哄他:“好啦,我?卖痴傻了。这位郎君看起来像是好人,你买不买啊?”

  江鹭:“买。”

  姜循乌黑眼珠微微一转,颇有狡黠之色。

  她自然和纯粹玩耍的小孩不同,她此时也不安分,明显为难江鹭:“可我?的不好买咯。我?不要金钱,那些?俗物?我?既看不上,也不缺。我?也不要赊账,空口许诺我?从来不信。我?还不要以物?易物?,旁人哪比得上我?的好。

  “我?可是十分难买的。”

  蹲在江鹭腿边的姜循张口说完一大堆条件,乌眸眨一眨,戏谑他:“你还买吗?”

  江鹭哪怕满心伤恸凄然,此时也要被她逗笑——他心悦的佳人,与众不同,既慧黠又爱使坏,故意折腾人。

  可她越是本性暴露,他越是意识到自己的心动。

  也许他本就十分喜欢她这样的小娘子,他只是一向不懂自己罢了。

  在姜循眼中,江鹭眼中那团雾气似驱散了些?,露出血丝弥漫下?的一双眼睛。那双眼乌黑清澄,眨也不眨,如?同主人一样坚定:“我?要。”

  不待姜循继续为难,江鹭便从怀中掏取什?么。

  不待姜循看明白,她便见他俯下?身,从自己脖间摘了什?么,送入了她摊开?的掌心中。那物?冰冰凉凉,又不重,落在掌心,像一个玉佩的感?觉。

  姜循低头,才发现这不是玉佩,是“长生锁”。

  用金子打造得精致无比,绘着一只湖中白鹭鸟的“长生锁”。可长生锁只是小孩佩戴,大人哪有?

  姜循惊愕间要推拒,江鹭却扣住她的手,将此物?仅仅塞入她手中。

  他低声:“你要笑便笑吧。这是我?的‘长生锁’,我?出生时,我?爹娘为我?打造的,说佑我?此生平安,康泰百岁。旁人家?的小孩过了三岁就不戴了,但?我?爹娘不许我?摘,我?一直戴着的。

  “我?爹娘说南康王一脉的祖先们都会保佑我?。果然,我?后来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即使在当年的凉城中……我?也是唯一的平安走出来的那个。”

  他笑意惨然,显然不想多提凉城,显然不觉得自己是唯一平安的那人,是什?么幸运的事。

  他从来不觉得那是幸运,可他如?今愿意相信,也许冥冥中真?的有祖先们保佑。

  祖先们在天之灵佑护他的平安,那么也会佑护他心悦的小娘子。祖先们会如?庇佑他一样,庇佑她。

  姜循握着“长生锁”的手蜷缩发抖,茫然仰望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是开?玩笑,哪想得到他真?的认真?来“买”她?这是他家?信物?,他爹娘不要他了,这便是他身上少有的保留着南康王府痕迹的物?件,岂能给她?

  何况,她哪里是买的来的?

  她一向应付不来认真?的人,江鹭每一次专注,都让她失魂。

  姜循目光闪烁,张口便想寻借口推脱。江鹭忽而俯下?身,将她抱入怀中。他的声音仍然闷闷的,带着一抹哑,一抹哀求:

  “循循,你什?么都不要我?的,你身上没有一样我?的信物?。日后到九泉之下?,你也要说和我?全然无关,和我?不相识,和我?只是路过之缘吗?

  “我?知道你谨慎,知道你怕人发现。但?是我?只给你这一样物?件……你小心些?不行吗?你好好藏起来不行吗?你稍微为我?担一点?责,稍微记挂我?一些?,稍微将我?放在心上一些?,好不好?”

  江鹭抚着她面颊,轻声问:“好不好?”

  他这样,姜循哪里拒绝得了。

  姜循被他搂抱着,轻声解释:“我?没有不将你放在心上,阿鹭。只是趋利避害,有时怕连累你而已。”

  他低低地“嗯”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她。

  姜循难免怅然——自己性命不知几何,江鹭却始终不信她待他的心。

  假意总是做的容易,真?心想剖给人看,对姜循来说十足困难。她有时不甘心,想让他信她,有时又觉得,也许这是命运的昭示。

  ……她不知该如?何待他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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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守岁,姜循觉得这是自从姜芜回?来姜家?后,自己最平和的一年。

  爆竹声和烟火声在寺庙中听得不明显,阴谋和背叛被无数道墙隔在宫门前,今夜的姜循不是姜二娘子,不是即将出嫁的太子妃,她只是姜循。

  许多年前,姜循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只有和江鹭在一起时,她才可以做“姜循”。

  二人不提公务,不提十几天后他们的计划。他们只说新年,只说少时趣事,只说分离这几年遇到的一些?好玩的事。

  分离三年,姜循身边趣事乏善可陈。想来江鹭也一样,因他讲得干巴巴,和她一样吃力。然而再吃力,二人也少有这样不带着试探和尖刺提防的时刻。

  姜循必然为此而留恋。

  她舍不得入睡,她希望时间无限延长。

  但?她自然要入睡——明日元日大典,她身为即将出嫁的太子妃,要和太子一同去祭祖,去和百姓共祈春耕万顺,丰年在期。

  姜循不愿意多提明日的大典,江鹭也不问她。

  最终,姜循隐约记得自己卧在睡榻间,手指勾着他的衣袖,在他清泠泠的闲聊声中,慢慢入睡。

  入睡前,她在心中眷恋叹息:她喜爱阿鹭。

  和他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未来的时光又不属于她。早知今日欢喜,当年应该早早相识才是……好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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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姜循被外面不知来自哪里的一声炮竹声惊醒。

  她困顿中心神迷离,一言不发,只感?觉到来自心魂的一种空虚和烦躁,让她生出无端戾气。她忍过这重戾气后,披衣坐起,才明白自己的空虚缘由?——

  空荡荡的寝舍中,已经没有了江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