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169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她低头嗅闻,发现自己的衣衫上气息也被熏香盖住,周身上下?,全然没有江鹭留存过的痕迹。

  姜循怔一怔。

  她不知他是何时走的,想来是怕明日朝中来人发现痕迹,他怕她为难,才半夜离开?。

  他为了她,当真?是……小心又小心。

  他走了后,她再无睡意,干脆披衣掀帘,下?了帐子。

  门外的卫士轮换一波,新换防的卫士正打着盹,听到“吱呀”开?门声,一个凛然清醒:“娘子。”

  守门的人,自然是姜循的卫士。

  卫士低头不敢多看,余光只见到姜循衣裙和帛带的轻扬,以及她散在腰际、和外衫绕在一处的青丝。

  姜循抱臂望着天光,淡问:“有什?么消息吗?”

  卫士打起精神:“今夜,东京失了一场火。好在发现得早,没有影响宫宴。但?听说太子发了一通脾气,早早离席,去安抚受惊的阿娅娘子去了。”

  姜循怔住:“失火?什?么时候失的?”

  卫士说了一个时辰。

  姜循蹙起眉,更是怔忡:这个时间,是她见到江鹭前的半个时辰啊。

  姜循怀疑那失火和江鹭有关,毕竟无缘无故地找茬于太子,还在除夕夜,不是寻常人无聊做出的事。而太子又不声张,显然是不方便。

  姜循想到自己曾经告诉过江鹭,暮逊的人马放火,欲在南康王府烧死她。若非叶白相救,姜循未必能识破暮逊的诡计。

  今夜除夕东宫的这场无缘无故的火……是江鹭因她而放的吗?

  可若是他,他为何不说,不向她邀功?

  若是他……在他出宫和见她之前,中间空了整整半个时辰,江鹭又在做什?么?

  皇城和大相国?寺的距离,对一个武功高手来说,绝不至于需要半个时辰的脚程。

  姜循陷入深思,卫士安静等待。

  姜循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和他人说,姜循只随口问:“阿鹭什?么时候离开?的?”

  卫士怔住。

  姜循疑惑抬头。

  卫士和她一样疑惑:“小世子……不,江郎君没有离开?大相国?寺啊。”

  卫士磕磕绊绊:“江郎君说睡不着,他去大殿拜佛去了。”

  姜循踟蹰迷惘起来:“……”

  深更半夜,不陪她入睡,去拜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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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重檐歇山,气势恢宏,内供三世佛与一观音,被誉为“中原第一殿”。

  夜深人静,和尚们早已歇了,想必佛祖观音们也要休憩,而江鹭孤身在这空旷的点?着长明灯的大殿中徘徊,熬得双眼通红,兀自不肯去歇。

  他不可能有心情?入睡。

  他心碎欲死,心力交瘁。不见姜循时勉强可以忍受,见到姜循后哪里还能忍受。

  和她说每一句话,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他心间都在淌血。这一除夕夜,也许他勉强过关,没有让姜循意识到他的伤恸;但?他从见到她起,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思量,他该如?何救她。

  十五日那天的计划,任何人都做不到天衣无缝,任何人都保证不了必然成功。

  十五日后的事宜,江鹭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走下?去。

  世上的计划从无周密无漏之说,可此夜此时,江鹭非要去一一忖度那计划,从那计划的边边角角中,为姜循凭空造出一条生路来。

  他必要赢下?去,必要给她拼出一条生路:他必须确保自己不会输,必须确保她的平安。

  若是他输了,她便一丝机会也没有。她那般不珍惜自己,她身边的人要么无法做她的主,要么和她一样疯狂赴死。他欲在密密麻麻的不确定因素中,捕捉一丝希望……何其艰难。

  所以一定要万无一失。

  一边要万无一失,一边还要确定姜循心甘情?愿地走下?去,不毁了那种可能。

  江鹭既要和那些?魑魅魍魉斗法,也要和他心上佳人斗法,不能让她察觉他的意图,不给她自毁的机会。可是他确保计划的种种措施中,他如?何保证,姜循会愿意求生,愿意活下?去呢?

  她是那样疯狂的人。疯狂的人只喜欢毁灭,毁灭之后的生机,他怎么送到她手里?

  长明烛火千重,照耀广袤大殿。

  江鹭立在几尊佛像下?,仰头望着那三位金身佛祖,双眸中的红血丝蔓延,熬得他全身僵硬,手指发抖。

  ……上天若真?有德,祖先若真?庇佑,且告诉他,他怎么救她啊?

  江鹭在一片空旷寂静中,和佛像面面相对。他好像置身一种玄妙无比的境界,魂魄抽离飞天,神魂难以自守。他失神于千般煎熬苦楚中,忽在一片混沌间,听到清晰无比的女声——

  “阿鹭。”

  他没有回?过神。

  江鹭仍仰望着神佛雕像。

  那声音穿越袅烟红尘,自外传入:“阿鹭。”

  “吱呀——”

  江鹭听到了推门声。

  江鹭回?过头,他看到自己此生永不能忘的场景——

  漫天神佛金身凝光,白衣江鹭转肩朝后看。殿门洞开?,凤冠霞帔的姜循,轻轻抬起眉目。

  她好似也有些?出神,有些?紧张,但?她与他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微微笑了一下?,朝前迈步。鞋履上的明珠在烛火下?轻晃,美?人红裙青缘,钗金饰玉。

  长明灯烛投下?暖光,万千神佛俯视。

  穿着嫁衣的姜循自外步入,重合殿门,一步步走向江鹭:“这是礼部?白日时送来的婚服,我?试给你看。阿鹭,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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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梦似幻,红尘难辨。

  江鹭在一片浑噩中,痴痴然看着姜循身着嫁衣走向他。

  他在少时想过娶她的时刻,他成年后再未幻想过那种可能。他喜欢姜循,他却不觉得姜循会属于自己,也不去奢望那种时刻。他从没想过,少时的梦在多年后,以另一种微妙的方式,照入了他的天地间。

  他目光灼灼,眼中的光如?星火般,在一片静湖中燎原。

  姜循看到他眼中的惊艳和迷惘。

  他的惊艳,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姜循掩饰自己的激荡和紧张,朝他笑了一笑。她看到他眸中水波盈盈,星火燃烧成海。他的目光,让她少有的羞涩。

  她脚步趔趄一下?,却仍如?愿走到了江鹭面前,仰头看着他。

  姜循笑吟吟:“我?的婚服好不好看?”

  他俯眼看她,殿外漆黑和殿中明华相映,他好像仍然回?不过神,只是看她的眼神过于灼烫,在他身上显出一种凌厉无比的侵夺性。

  姜循将自己的心思说下?去。

  她叹息:“怎么办呢,阿鹭?”

  他垂眼看着她,喉间轻哑:“什?么?”

  姜循半真?半假,好整以暇,羞涩和紧张中带着得意的笑:“你把你的长命锁送给我?了,用民间说法,这应当是定情?信物?了吧?我?睡到半夜才反应过来,发现我?没有回?赠你礼物?哎。那怎么办,你多吃亏啊。”

  他垂着眼,睫毛浓长湿润。

  他似心间灼灼,又似紧张迷神。

  他不知她在搞什?么花招,只望着她的容颜移不开?眼,迟钝地顺着她的话低喃:“所以,你穿嫁衣给我?看吗?”

  姜循:“不不不。”

  她说:“你想象一下?。”

  想象——想象什?么?

  江鹭眼睛轻轻眨一下?,他身前这让他心神已经开?始难守的美?人双手虚空捧着一个什?么,凑到他面前,将空空的手掌朝他面前一摊,弯眸笑:“看到了没?”

  江鹭看向她空空的手。

  姜循一本正经:“这是我?喜爱你的心。”

  江鹭半边身子微麻。

  他怔怔看着她,见这身着婚服的盛容美?人花招好多,又隔空捧出什?么虚物?,往他右边的方向一递,煞有其事地让他看:“这是我?回?赠你的玉佩……你看到了吗?”

  江鹭低声:“在哪里?”

  姜循:“在我?心里呀。”

  他长睫轻扬,乌而明的眼睛看向她,泠泠闪着光。

  姜循喜爱他这样不染俗事的清宁眸子,爱他这样羞涩又强撑的目光。他分明懂了什?么,眼睛眨一眨,愁绪被她一排而空,但?他又不说,只眼睛明亮而含羞地看她——

  看她如?何撩拨他。

  看她如?何手段尽出,花样良多。

  看姜循是这样有趣且眼花缭乱。她一会儿让他看她手中虚假的花束,一会儿说她的心剖给他看了,他有没有看见;她一会儿说她的嫁衣为他而穿,他是第一个看到的,一会儿说她真?的准备了信物?,来还赠他的“长命锁”。

  姜循:“你看到了没?”

  “没有,”江鹭伸手搂住她腰肢,将她抱入自己怀中,他低头间,湿漉漉的眸子蹭过她脸颊,“我?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心?”

  姜循努嘴:“红赤赤的,你真?的看不见啊?”

  她忽而变花样一般,一根簪子从发间拔出,赏赐一般地送给他:“拿去吧——”

  他越靠越近,目光越来越热,让她身心跟着发抖,口上吃吃笑。

  江鹭:“冤孽。”

  姜循假作不满:“说什?么呢?这是正缘,出现得早一点?而已。你还得感?谢我?呢。”

  江鹭心中软作一团,爱作一团。他抱着她爱不释手,还得问:“我?感?谢你什?么?感?谢你不停骗我?,不停戏弄我?吗?”

  姜循被他放倒,靠着身后塑像。她仰望着他身后的佛灯烛火,恍惚着说:“感?谢我?教?你辨识谎言,识破世家?女子的手段。感?谢我?教?你成长,教?你变成真?正的男人。”

  江鹭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