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35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姜循身后的玲珑则悬起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世子,恨不得出口劝世子离开,不要招惹她家娘子。玲珑同时?希望姜循不要心软,毕竟这?是太子地盘,有些流言还是避免的好……

  姜循下巴微抬。

  她果然不会心软。

  她盯着江鹭,眼中如同没看见江鹭淋雨的狼狈,张口便是冷酷的话:“男女授受不亲,我在此处等?殿下,世子去别处吧……”

  下方那些侍卫听到了姜循的话,既为姜娘子的觉悟而赞许点?头,又有些同情可怜的世子。

  而江鹭背着他们?,站在台阶上仰脸看姜循。他极轻地说了两个字,打断姜循的喋喋不休,也不被那些侍卫听到——

  “还债。”

  恰时?雷声起,他的声音和雷鸣混在一处。

  玲珑瞪大眼,茫然又吃惊。

  江鹭走过了石阶,踩上了凉亭砖地。

  湿薄的袍袖勾勒青年劲瘦腰身,姜循目光忍不住下垂瞥一眼。而他浑然不知,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循,声音清而哑,平静地重复:“姜循,还一部分债。”

  姜循垂眼——

  这?是属于她与他心知肚明的暗语。

  他说过她欠他,但他曾经不要她还,今日却淋着雨走上方阶。而他这?副模样,需要她帮助的事儿,已然非常明显——躲雨。

  他今日身上必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众人余光所见,一盏昏灯下,姜循语调不变,流利非常地将话转了个方向:

  “……虽授受不亲,但孟子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世子是殿下的客人,我在此等?候殿下,岂能?对世子视而不见呢?

  “请世子入座,和我手谈一局,我们?一起等?殿下吧。”

  亭下众人不禁赞姜娘子的信手拈来、口若悬河,亭上玲珑轻轻叹口气。

  江鹭一言不发,撩摆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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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落下时?,禁苑门?口巷子深处,有几?人围在院门?口,似正发生一些争执。

  立在门?口的佳人亭亭玉立,面?色却窘红。对面?嬷嬷的为难让她羞愧,她支吾半晌,眸心湿润似有泪意。

  对面?嬷嬷见她这?样,更是疑心变重,心里也生出些不耐:“……哭什么?老奴可曾说什么重话?这?位娘子,今日的庆宴是太子着人办的,往来宾客皆有数,岂能?放一些说不清来历的人进去?这?要是出了事,太子殿下责怪下来,老奴可得赔命。”

  佳人垂头饮泪。

  她身边的侍女都?要比她有底气些,叉着腰骂那嬷嬷:“什么叫说不清来历?我们?都?说了好多?遍了,我家娘子是姜太傅府上的大娘子。你们?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还要叫我们?娘子一声‘姐姐’呢。我们?只?不过忘带请帖而已,这?算什么要紧事?你们?不信,把二娘子叫出来问问不就好了。”

  嬷嬷嗤笑:“你算什么人,姜娘子又是什么人?”

  那侍女气得不行,只?好道:“那你把玲珑叫出来,她也认识我……”

  嬷嬷声音抬高:“玲珑娘子是姜娘子身边的人,岂是说出来就出来的?劝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我看你们?是女儿家,给?你们?脸面?,不叫侍卫来哄你们?。你们?若是再不识抬举,休怪我不客气。”

  侍女跳起来。

  她受不了这?种委屈,正要指着嬷嬷鼻子骂,她那服侍的娘子却偏过身,扯住她衣袖,哀求地唤一声:“绿露,算了。要不你再去咱们?马车上,找一找请帖吧?”

  不错,这?劝说侍女、声音轻轻柔柔的女子,正是姜家大娘子,姜循的姐姐,姜芜。

  “二月节”有庆,作为姜循的姐姐,姜芜也收到了请帖。姜芜犹豫许久,在侍女的撺掇下,终于踏出府门?,想与东京的贵女们?交际一二。

  但是她们?还没踏入禁苑的门?,便找不到请帖了。守在门?口的嬷嬷难说话,无?论姜芜怎么说自?己是姜循的姐姐,对方也不信——

  是啊。

  姜循何其高贵端庄,谁会信她的姐姐,懦弱卑微,虽是姜太傅的亲生女,十年的成长环境,已经让她和“贵女”二字毫无?干系。

  姜芜身在东京。

  但除了刚来东京的那一年,有贵女好奇邀约;这?两年她躲在府中服侍生病的母亲,东京贵女们?也不再搭理她了。

  此时?,那侍女被姜芜所劝,气冲冲地回马车上找请帖,而立在原处,姜芜低着头,忍着羞耻,接受那嬷嬷的审视。

  雨水斜落于身,打湿她半张脸。

  嬷嬷指桑骂槐:“如今这?世道,骗子可真多?。随便什么人,都?说自?己贵不可言,要参加太子的宴请……”

  姜芜袖中手指冰凉,蜷缩。

  一道清冷寒寂的男声自?后响起:“大娘子在这?里做什么?”

  姜芜后背一僵,她猛地回身,朝身后望去——

  青色纱袍的郎君持伞而来,身后跟着小厮。乌黑大伞遮住来人面?容,只?看到郎君俊冷的下巴,窄瘦的腰身,腰下所悬的辟金。

  他大袖翩然,于雨中行走,看着很慢,但几?步就到了近前,伞朝上抬了抬。

  他看向的是楚楚动人、颊畔沾雨的姜芜。

  门?口嬷嬷们?看到的,则是他清姿玉容,宛如雪飞。

  这?位人物,谁不识得?

  那说闲话的嬷嬷当即陪着笑脸迎上:“张指挥使,您来了?许久不见,老奴以为您今日不来,这?园中的娘子们?,岂不失落?”

  旁边有侍卫原本?闲看嬷嬷和姜芜这?边的闹剧,此时?也走上前,向来人行礼:“指挥使从陈留回京了吗?属下这?就去通知殿下,让殿下为您洗尘。”

  来人是张寂,东京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掌管禁军,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张寂对嬷嬷和侍卫的话置若罔闻,他撑伞长立,乌黑冷淡的眸子俯下,只?盯着姜芜。

  姜芜垂头轻声:“……我弄丢了请帖。”

  张寂不言语。

  一旁的嬷嬷察言观色,立刻道:“这?是什么话?哪有没帖子就不让进的道理?姜家大娘子,你若早说你是姜二娘子的姐姐,老奴哪里敢拦你?”

  姜芜面?如玉雪,瞧见那嬷嬷哀求她的眼神,她没说什么。

  张寂道:“走吧。”

  黑色伞面?微斜,悬在姜芜头顶。

  姜芜抬起脸,看到他漆黑的眼睛,心神微恍惚,她静静跟上他。

  她跟着他一同进园,小心与他搭话:“……好几?日没见到师兄了。”

  张寂:“去了陈留一趟。”

  姜芜似懂非懂,偏脸怯怯问:“是很麻烦的事吗?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她一介闺阁女子,能?帮上什么。她又不是姜循……然而,张寂低头看她那露怯的惶然的眼神,想到她的境遇,心口沉沉,不觉微软。

  当初是他带她回来东京的。旁人都?可不理会她,他却不能?与他人一样无?视。

  张寂顿一顿,道:“是一些抄家的事……”

  姜芜:“抄孔家吗?”

  张寂蓦地垂眼,眼神变锐,握伞的手收紧:“谁告诉你的?”

  姜芜被他吓到,肩膀微僵,面?色如雪,唇瓣颤了颤:“……之前循循回家,无?意中说的。我以为你和她在做同一件事,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张寂看到她眼中打转的泪水,心中生叹,只?好将伞重新偏向她。

  他心中则跟着姜芜的话,顺便想起了陈留孔家的事:正如姜循预料的那样,太子殿下嘱托张寂去抄孔益的家。张寂很好奇姜循说的孔家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查孔家时?,太子忽然急召他回京,他便丢下了孔家,赶回东京。

  此时?姜芜的好奇,让张寂不禁沉思:孔益那里,到底藏了什么姜循感兴趣的东西?

  ……莫非,是姜循的什么把柄?可看姜循那副施施然回京的模样,也不像是非常紧急啊。

  到底是什么呢?

  张寂自?然不知道,姜循也不知道,孔益所谓的把柄,是姜循那幅画了江鹭画像的帛画。

  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随着张寂回京,留在陈留抄家的那些卫士干活不仔细,跑丢了孔家的一个小妾。那小妾偷走孔家一些值钱物件跑路,其中,正包括那幅被所有人遗忘的帛画。

  此时?,张寂与姜芜一同进园,而姜芜的侍女绿露仍在马车中翻找请帖。

  绿露屏着一口气趴在车中氆毯上,头快要埋进壁箱中时?,忽然从座位与氆毯相连的缝隙里,翻出了被撕碎的纸张。

  绿露怔住。

  她魔怔一样地颤着手,掀开氆毯,仔仔细细地翻找,找全了被撕碎的纸张。她颤着手拼凑,真的拼出了一张请帖——

  一张写给?姜芜的请帖。

  请帖却被人撕了,被人丢在马车角落里。

  绿露眼珠瞪直,忽然推开车门?,朝烟雨蒙蒙的禁苑望去——

  撕碎请帖的人是谁?

  是否是、是、是……

  她猜想的那个柔弱美人,正与张寂共持一伞,在张寂的庇护下入园。似乎这?东京恶鬼遍地,没有张寂,她会寸步难行。

  烟雨寒冷,禁苑仆多?,姜芜往张寂身边躲。她纤细薄弱黑眸湿润,人如无?害白兔般瑟瑟可怜,张寂只?好默许了。

  而姜芜依偎张寂,轻轻偏脸。乌黑潮发擦过明眸,她朝被丢在身后的禁苑大门?、被哄走的侍女仆从阴影,露出了一个很轻的、讥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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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敲打在亭檐上。

  雨花台的凉亭中,江鹭静静地和姜循下着一盘棋。

  他右手执子,白子落在错落棋盘上。

  姜循心思本?在棋上,忽然听到很轻的“嗒”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

  她垂着眼,看向江鹭的手——

  江鹭左手臂撑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宫灯下,他手指如玉笋,筋骨在晦暗昏光中,透着一层浅浅莹玉之色。

  “嗒。”

  “嗒。”

  “嗒。”

  时?间一点?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