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枕玉
贺兰敏也想到了她姐姐跟太子姐夫一起被幽禁东宫的事,她顿了顿,闷闷说了声“笨蛋”。
“朔方我也待得,京城我也待得,”贺兰敏抬眼对上靳衡错愕的目光,下定决心般道:“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
……
御花园另一边,虞栖枝本该从麟德殿原路返回,眼前引路的面生小內侍却似乎在将她往御花园深处引。
虞栖枝顿住脚步,她不太熟悉宫中的路,却也知晓这并非来时之路。
虞栖枝并不想多生枝节,只想等宴席结束,早点出宫。
小內侍见虞栖枝犹豫,便推说那条是个近道儿,催促虞栖枝快些跟他走。
御花园宫殿转角的僻静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过了转角,只听“哐嚓”几声,几只白瓷杯盏就这么从来人手捧的托盘上滚落,碎在虞栖枝跟前。
“呀!你怎么把白瓷盏都给打碎了?”那名宫女控诉虞栖枝道:“这可是郡主要送给贵妃娘娘的贺礼。”
虞栖枝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微微蹙眉:“你为何口出污蔑?”
宫女眼看着襄乐郡主来了,她委委屈屈地向襄乐郡主说明了此事,话里话外都是虞栖枝打碎了白瓷盏,还拒不承认。
“奴婢方才看得真切,确实是虞夫人打碎的。”方才那名小內侍也向襄乐郡主出言道。
襄乐郡主好像才听闻这回事一般。
“你们都别动。”襄乐命令身边的仆从道。
襄乐转而看向虞栖枝:“虞夫人,我也不想刁难你,只是,这一套白瓷盏是我要献给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这样,你把这些碎瓷片捡起来,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襄乐翘了翘唇角。
因为姜罗衣,襄乐便对虞栖枝有先入为主的不满。
方才麟德殿内,虞栖枝又抢了自己的风头,襄乐愈发不快。她向来是个不让坏心绪过夜的人,她就是非要在今天出了这口气。
眼前的襄乐郡主粉妆玉琢,昂着漂亮的下颌,从来都是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面对虞栖枝时,有种浑然天成的优越感。
此地空旷,四下无人,襄乐与她身边的婢女內侍几双视线都直直盯着虞栖枝,大有一种,虞栖枝不服软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虞栖枝也明白过来,这是为了她设好的戏码了。
襄乐郡主享受践踏别人自尊带来的快感,但是对于虞栖枝来说,卑躬屈膝这种事……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有如吃饭喝水般习惯的事。
在昌宁侯府,面对裴璟与侯府众人,她要退让求全;在虞家的时候,虞栖枝更是没少被主母刘氏和嫡兄妹刁难。
不过是捡个瓷片,与曾经的虞家人一比,眼前的襄乐甚至显得更为天真仁慈一些。
更何况,长安的一切人和事,很快都将与虞栖枝再无瓜葛。这些皇宫内的不平之事,对她来说,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虞栖枝低垂下视线,半蹲下来,她指尖才触上通透细腻的碎瓷,一只绣麒麟纹的黑靴忽然出现在眼前。
那靴子的主人一脚将地上碎瓷片扫开,“手不要了?”
虞栖枝听见裴璟淡漠的音色在她头顶响起。
第25章
裴璟这句话是对虞栖枝说的,凌厉视线却扫过在场之人。
男人身形颀长,面容冷峻,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让人胆战心惊。
襄乐身边的小宫女和小內侍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襄乐没料到裴璟会来,也有些心虚。
“裴指挥使,他们是我的人,不关他们的事。”
她确实是有意设计刁难虞栖枝。裴璟也不是蠢人,这些事甚至不用他们张口去点破。
襄乐自知不占理。但她看一眼瑟瑟发?抖没出息的下人们,还?是梗着脖子执意想要护短。
襄乐抬起眼,与裴璟对视,对上裴璟漆黑沉冷的视线,莫名感到压迫。
“算了,你们自去领罚吧。”襄乐别开脸,对方?才的那两?名欺负了虞栖枝的下人道。
在裴璟面前,襄乐方?才嚣张的气焰也短了下来?。
裴璟出身高门,是羽林军和神武军的指挥使,他有功绩在身,是圣上近臣。而襄乐在宫中的地位,来?自四殿下和贵妃娘娘的宠爱,孰轻孰重,这一点,襄乐还?是能分清的。
“襄乐。”裴璟漫不经心看向她,语调无波无澜。
襄乐险被裴璟的视线冻得?一哆嗦,她虚张声势:“指挥使,我都已经罚他们了,你还?要怎样?”
“向她道歉。”
裴璟示意她跟虞栖枝道歉。
虞栖枝方?才被裴璟一把从地上扯起来?,眼前霎时暗了一瞬,险些往前踉跄几步,手腕却被裴璟牢牢抓着。
听到裴璟要襄乐给自己道歉,虞栖枝心底讶异至极,却本能感觉到裴璟现下心绪不太?好。
虞栖枝抿唇没有说话?。
襄乐有些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她是真委屈了。
襄乐与裴璟这些皇室亲族,自小就?是都认识的。若真论亲缘算,撇开那些弯弯绕绕,襄乐甚至能勉强称裴璟一声表哥。
裴璟素日虽然对她们冷淡,但却也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她。
“我不。”襄乐扁了扁嘴,目光转向裴璟身旁的虞栖枝。
虞栖枝方?才半蹲着起猛了头晕目眩,全靠裴璟搀着她站稳,瞧在了襄乐眼中,便又?是虞栖枝扮娇弱那一套,软软往裴璟身上贴。
“我是为姜罗衣不平,”襄乐不想再看虞栖枝,转向裴璟脱口道:“她害姜姊姊落水,你还?帮着她?”
眼见?裴璟面色沉下来?,襄乐心底害怕,她嗓音渐小,对裴璟的控诉也逐渐变为轻声嘟囔:
“姜姊姊落水受了风寒,喘症险些发?作?,你有去看过她哪怕一次吗?”
虞栖枝一而再地被人污蔑害人落水,饶是她脾气耐性再好,此时也不免有些厌烦。
“姜罗衣落水一事,与她无关。”
虞栖枝轻攥了下手心,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裴璟透着几分冷意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还?有,”裴璟低垂了视线看向襄乐,忽然扯了扯唇角浅笑?了下:“关于?赵小公子的事,我想四皇子殿下应该很有兴趣知晓。”
襄乐听得?怔了怔,轻轻倒抽一口凉气。
裴璟口中的赵小公子是四皇子给襄乐选定?的未来?夫婿。襄乐看不上人家,又?不敢拂逆四哥,只能拖着,她的追求者们揣摩了她的意思,趁着夜色偷摸把人打了一顿,如此就?不能出门与她相看了。
夜黑风高也看不清脸,故而无人知晓,可裴璟是怎么?知道的?
襄乐心内冒冷汗,裴璟语气分明?平淡,却带着难言的压迫与威慑。
襄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她四哥了。
“虞夫人,方?才对不住,我不应当污蔑你。”襄乐终于?妥协了,虽然不甘,但她还?是向虞栖枝欠了欠身子,以示抱歉。
襄乐被逼着道了歉,自觉脸上无光,她轻哼一声,甩袖子走了,徒留下一地的碎瓷狼藉。
襄乐在夕阳西?下的御花园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郦贵妃。襄乐自小父母亡故,被郦贵妃收作?养女,与郦贵妃亲厚如亲生一般,见?了郦贵妃,襄乐没多想就?黏黏糊糊扑到郦贵妃怀里。
“贵妃娘娘,襄乐方?才被人欺负了!”
襄乐熟练地缠着郦贵妃的手臂撒娇:“都是裴璟护短,方?才咄咄逼人的,非要我向他那个乡下小地方?来?的新婚妻子道歉。”
郦贵妃保养得?当的娇美容色此时却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母妃!”直到襄乐娇嗔般叫出这个称呼。
襄乐出身伯爵府,她虽为郦贵妃养女,但没有入皇家玉牒,本是叫不得?这个称呼的,只是郦贵妃对她小时太?纵容宠爱,襄乐才会在私下这样叫。
从小到大,襄乐每次私下里这样叫郦贵妃,郦贵妃都会很开心。不论襄乐犯了什么?错或是提了什么?要求,郦贵妃都会包容允准。这也就?成了襄乐百试百灵的小妙招。
郦贵妃听了这一声“母妃”,才回神一般,她摸了摸襄乐的侧脸,温声轻哄:“襄乐先回去吧。”
郦贵妃的手心有些凉。襄乐见?郦贵妃来?时的方?向,想来?是要去麟德殿的,襄乐下意识便以为郦贵妃的心不在焉,是忧心四哥要被圣上遣去封地的缘故。
襄乐没在郦贵妃那里得?到设想之中的撑腰,难免有些失落,但她还?是顺从又?乖巧地向郦贵妃点了点头。
郦贵妃失神望向襄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带着少女的娇俏,脚步轻快像是无忧无虑的幼鸟一般。
郦贵妃也确实要去麟德殿找陛下。
只是今日她不知为何,想着绕路此处,也便见?到了御花园转角,襄乐与虞栖枝几人争执的全部经过。
方?才虞栖枝的脸,让她抑制不住觉得?熟悉与亲近。
郦贵妃有些恍惚开口:“熙娘,本宫方?才好像看到了我的宝儿。”
“娘娘只是忧思过重,才会有此错觉,元公主早就?薨逝了,”被唤作?熙娘的年长妇人劝道:“娘娘不要多想了,免得?思虑过多,伤了贵体。”
郦贵妃默默不语,抬手按了下额角,看上去是听进去了。
见?郦贵妃不再多思,朝着麟德殿的方?向去了,熙娘才松一口气,跟上了郦贵妃的脚步。
……
虞栖枝一路跟着裴璟上了侯府的马车。
马车启程,车内却一片寂静。
裴璟沉默着,虞栖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子,方?才……”
“虞栖枝,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虞栖枝终于?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寂静,裴璟略带了点薄怒的声线却也恰好在车厢内响起。
虞栖枝反应过来?,裴璟指的是襄乐郡主让自己在地上捡碎瓷片的事。
她与裴璟尚是夫妻,她那样做,也是下了裴璟的脸面。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了。
“对别人言听计从,在我面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乖过?”裴璟脸上神情敛下,又?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了。
虞栖枝刚要开口道歉,她左手在却猝不及防间被裴璟捉了过去。
男人敛下眼眸,长指稍稍用力,虞栖枝紧攥着的掌心被迫展开,露出指腹未干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