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间月明
沈郗出城的时候,谢梦莹和沈嫣去送了他?。离别在即,二人都红了眼?。
拍马而去的那一刻,沈郗的眼?底写满了失落。
他?在期待什么??昨夜闹得?那样不愉快,她大概恨透了自?己,又怎么?肯来送他??
沈郗南下之后?,蔷薇院重新恢复了宁静。刘氏发了一通火后?,就下了禁足令。
许知窈被禁足在蔷薇院里,连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搓磨起了她。每日的饭菜都是些残羹冷炙,偶尔还有些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采薇气得?哭红了眼?,可?许知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日坐在窗前,不言不语。
某一个午后?,一身华服的谢梦莹走进了她的屋里。看着失魂落魄的许知窈,心里说不出是快慰还是同情。
自?打知道?了刘氏想让她给沈郗做妾的消息后?,一颗不安的心就踏实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艰难地走到了今日,那些难捱的日子里,又有谁同情过她呢?
唇边浮现了一抹冷笑,她走到许知窈身边坐下,目光幽暗地说道?:“妹妹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只要你肯服个软,伯母一定会赦免你的。”
许知窈蓦然抬起了头,目光深沉地望着她。谢梦莹被她这个阴恻恻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不安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看着她眼?底的惊慌,许知窈忽然笑了。在谢梦莹惊愕的目光中,她起身去内室拿来了一封书信。
“谢姑娘,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老夫人吧。”
一句谢姑娘和老夫人,惊得?谢梦莹面色大变,她愕然地看向许知窈递过来的那封信,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和离书?”谢梦莹惊喜地叫出了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想与沈郗和离?”
许知窈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是,我?想离开这里。”
见她神情坚定不似作假,谢梦莹欣然笑道?:“好,我?帮你这个忙。”
和离书送到朝晖院不久,刘氏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许知窈面前。她惊异地问道?:“你当真?要和郗儿和离?”
当着一众奴仆的面,她郑重地点头说道?:“是,我?心意已决,求老夫人成全。”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刘氏沉默了片刻,随后?平静地说道?:“好,我?成全你!”
第29章 告别
刘氏走后, 许知窈默默收拾起了行囊。
采薇红了眼?,忧愁地问道:“许家已经人去楼空了,我们能去哪呢?”
许知?窈小心翼翼地将奶娘留下的花样子收好, 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去江南。”
“江南?”采薇不安地问着,眉毛皱成了一团。“可是夫人连京城都?没出过,该怎么去江南?便是去了江南, 又该如何存活?”
看着采薇满眼?的忐忑, 许知?窈松开了手里打好结的包裹, 认真地对她说道:“这条路的确艰难,你若不想去江南,我可以去求老夫人,仍旧让你留在府里。”
不料她刚说完这番话,采薇就?哭了起来, 委屈地说道:“夫人这是不要我了吗?我是你的丫鬟, 哪有主子都?走了, 丫鬟还留下的道理?”
她哭得抽抽噎噎, 几乎成了泪人。许知?窈叹了口气, 掏出帕子替她擦干了眼?泪, 轻声哄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前路迷茫, 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采薇却急忙表态道:“只要夫人不抛下我,我什么都?不怕。”因为?哭了许久,她甚至打了个嗝。
许知?窈唇角微动, 神色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好, 我们一起走。”
“嗯。”有了她的承诺, 采薇这才破涕为?笑。
“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一会儿就?走。”许知?窈松开了她的手, 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采薇欢喜地跑了出去,偌大?的屋子再次安静下来。许知?窈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匣里拿出了一支金钗。
那是定亲的时候他?送去许家的聘礼之一,也是三?年多来他?唯一送过的钗环。
待嫁的日子里她夜夜都?要握着这根钗子入睡,生怕一睁眼?就?美梦成空。
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金钗顶端的凤凰羽翼,三?年的期许终究还是落了空。她忍不住一声轻叹。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握着金钗的手一顿,许知?窈慢慢转过身去。
一身红衣的江绮罗逆光而来,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为?什么?”
“什么?”许知?窈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江绮罗的眸中闪过愤怒,面色亦有些难看。看着她激愤的模样,许知?窈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似是被她莫名?的笑意激怒,江绮罗羞愤地质问道。
“我走了你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你会失望?”笑意渐褪后,许知?窈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江绮罗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羞恼,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眼?,不敢与她对视。
“我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欢沈郗,为?什么还要嫁给大?哥?难道只是为?了离他?近一点吗?”
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许知?窈话音刚落,江绮罗立即变了脸色。
她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许知?窈轻轻一笑,眼?里划过一丝同情。“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见江绮罗满脸羞愤,她忽然叹息道:“很快我就?要走了,从今往后你都?不用再恨我了。”
说罢,她将?手里的金钗重新放了回去,毫不留恋地合上了妆匣。
江绮罗震惊地愣在了原地,满脸都?是被看穿的难堪。见许知?窈态度轻慢,她气愤地说道:“你就?甘心将?他?拱手让人吗?”
许知?窈平静地笑着,转身看向她,眼?底没有丝毫不甘。“有些事不能强求。”
这个道理也是在谢梦莹出现之后她才慢慢看明白的。可显然,江绮罗还不懂。
采薇已经去而复返,此刻正拎着包袱等在门外。
错身而过时,许知?窈看了江绮罗一眼?,真诚地叹息道:“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守着他?和麟哥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她拎起放在桌上的包袱,步履轻盈地朝门外走去。
临近傍晚,一抹斜阳挂在天?上。许知?窈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凋零的花枝,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抬脚走出了院门。
穿行在通往二门的路上,丫鬟婆子不时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她们,笑意温柔而坦荡。
穿过二门时,她遇见了迎面走来的沈鹤。沈鹤的面上露出了难掩的惊愕,他?大?惊失色地问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二弟回来再说?”
看着他?眼?底的担忧,许知?窈轻轻一笑,神色温和地说道:“和离的事我与他?说过,老夫人也已经同意了。”
闻言沈鹤神色微怔,犹豫片刻后,温声劝道:“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如何就?到了非要和离的地步?”
他?的眼?神分外真诚,看得出他?是真的想要劝自己回心转意。可对着他?那张肖似沈郗的容颜,许知?窈的唇边浮现了一抹苦笑。
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
沈鹤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坚决的神色,一时间心情很是沉重。看了一眼?天?边的残阳,他?无奈地说道:“便是决心要走,也不必急于一时。天?就?快黑了,明日再走也不迟。”
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一抹感激的笑:“多谢大?哥关心,时候不早了,再说下去就?真要耽搁了。”
说罢,她朝沈鹤微微颔首,抬脚朝沈府大?门走去。擦肩而过时,沈鹤追问道:“许家已经没了,弟妹打算去往何处?”
许知?窈没有停下脚步,目光飘向了门外,话里是说不出的轻松和洒脱。
“天?地辽阔,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告辞!”
在沈鹤和门房小厮惊愕的目光中,许知?窈和采薇跨过门槛,走入了漫天?的霞光里。
早春的傍晚,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她们在城中找到了一间客栈。
决意要走的时候,她并没有带太?多的银两?,属于沈郗的那些财物更?是分文未取。
既是为?了节省银子,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她和采薇只要了一间客房。
因为?订的不是上房,房里的木板床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垫子,睡在上头硌得慌。
就?连睡惯了下人房的采薇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日,两?人的眼?底都?泛着乌青。
下楼的时候许知?窈向掌柜询问了南下的路。掌柜笑着给她提供了两?条方案。
南下的路共有两?条,一是陆路,一是水路。若走陆路,难免要翻山越岭,这便要考虑匪患,而且她们是女子,长途跋涉就?必然要雇马车,一路上多有不便。
若是走水路,那可就?便利多了。东郊的码头上常年都?有南来北往的漕运船,漕运帮的那些人在黑白两?道上都?有些交情,寻常的水匪不敢惹他?们。
若是能和漕运船搭上关系,这一路可就?是高?枕无忧了。
见掌柜说得头头是道,许知?窈心里有了盘算。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笑着放到了他?手上。
“我与妹妹正打算南下探亲,还请掌柜的帮个忙。若是能和跑漕运的船东搭上线,我必定重金酬谢。”
见许知?窈出手大?方,掌柜也不推辞,笑着将?银子收进腰间。
“夫人放心,此事我定会为?你办妥。只是要想出城,还得先办好了路引,上头得写上夫人和令妹的姓名?籍贯,从哪来往哪去,还得要官府盖章。”
闻言许知?窈蛾眉微蹙,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掌柜是个聪明的,见状便笑着暗示道:“夫人不必忧心,如今的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
看着掌柜意味深长的笑容,许知?窈明白过来,当即又掏了一锭银子给他?。“那就?有劳掌柜替我操办了。”
掌柜也的确是个能干的,不过三?日,就?替许知?窈办妥了此事。许知?窈果然没有食言,临走前让采薇送上了十两?银子以作酬谢。
同样的,为?了回报她的诚信,掌柜特地给她们雇了一辆驶往东郊码头的马车。
码头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搬运箱笼和货物的长工。车夫得了掌柜的嘱托,一路护送她们上了开往苏州的货船。
船东姓莫,是个中年汉子,身材壮实、人也仗义。他?先前与掌柜谈妥了,以五十两?银子为?船资,将?许知?窈和采薇带到苏州去。
这虽是一条货船,可船上却也有不少厢房。顶层住着这票货的东家和他?的几个手下。甲板上的那一层住着船东、舵手和往来南北之间的小商贩。
甲板下头的那一层,住着一些普通的水手,他?们都?是些皮条汉子,负责船舱里的器械,寻常不会往甲板上来。
许是考虑到她们的安全,船东将?她们安排在了厨娘隔壁的一个临时腾出来的杂物间里。
许知?窈再三?谢过他?,又奉上了船资,才和采薇一同去了那个狭窄·逼仄的厢房。
因为?是杂物间改造而来,墙壁上没有窗户,里面阴冷潮湿。
想过船上的日子会很艰难,却没想到连住的地方都?如此糟糕。许知?窈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儿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采薇嫌弃地站在门外,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许知?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将?包袱放在唯一一张破旧不堪的木桌子上,弯腰铺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