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诸将皆言妙计。
段韶又唤次子段深出列。
“观其?地形,我推断西贼的援兵必在南面,本帅令你领兵扼守南道,不可放一贼进来!”
段深领命出了大帐。
孝瓘钦佩地望着段韶,就在他刚刚还在想如何攀城强攻之时,老将军已决定用火攻了。
兵法常云:正?合奇胜。
明明是所有?将军都要学习的道理,但究竟何时出正?,何时出奇,何地出正?,何地出奇,则需要主将因敌而异,因地制宜。
究其?根本,还是要把兵册上的东西用于?实际的战法中,才能在危急之时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此非一日一城之功,而须身经百战,纵横千里。
令孝瓘感到?幸运的是,在他的从?军之路上,能遇到?段韶这样一位良师。
这日北风正?烈,孝瓘在城外拣一处上风高地,命人架起火弩。
士卒把浸过膏油的麻布缠裹在箭头上,再用火折引燃。
箭雨借着狂风之势,纷然窜进柏谷城中。
城楼最先冒起浓烟,依稀可见周军一阵慌乱,又有?火师上来,拿着水袋、溅筒往楼上浇。
然而风愈刮愈大,星火浓烟,展眼变为熊熊赤色。
周人眼见火不能救,便在城头向齐军射箭。
可惜箭羽逆风,只?飘摇落在城墙根下。
孝瓘下令继续放火箭,虽不见城内火光,却见黑云腾起,遮天蔽日。
此时城门洞开,一小股周兵杀将而出。
齐军鼓声大作,孝瓘手执长槊,率先冲杀过去。
为首的敌将是仪同薛敬礼。
他在边境,素闻齐将兰陵王乃鬼蜮所化,能以美貌蛊惑突厥汗王,又以凶残在洛阳突围。
今见那兜鍪之内,面如修罗,纵马挥槊,迎面袭来,只?觉得后脊一阵冷汗。
他调转马头,直往城里跑。
孝瓘一槊扑空,不禁愣住,他猜应是城中设伏,想引他进去,可环视那些跟着薛敬礼一起冲锋的周卒,竟也都是一脸茫然,进退维谷。
孝瓘只?得勒住马,弯弓搭箭,瞄准薛敬礼的马腿便是一箭。
那马吃痛一歪,薛敬礼重重摔落在地。
孝瓘催马上前,用槊尖顶在他的胸口,大声呵斥道:“你跑什?么?”
薛敬礼盯着孝瓘看了好一会儿,才结巴道:“你……你……你是鬼?你……你……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孝瓘万没料到?他问出这句话来——他心道:这人眼神?有?问题吧?我都扮成这样了,还问我是男是女?
他一边腹谤,一边怒怼:“我是你爷爷!”
薛敬礼顺势答道:“爷爷饶命!”
孝瓘险些没绷住……
周人见首领被擒,也都丢盔弃甲,几乎被齐军斩杀殆尽。
孝瓘见城门处已无人戍防,遂冒着城头冷箭,领兵冲了进去。
城内尽是明火浓烟,依稀可查确实逼仄。
周卒似潮水般从?火光冲天的兵营里喷涌而出。
孝瓘一面迎击敌军,一面分兵给?尉相愿,让他去城楼上清剿残余,好为段韶所辖的后续部队入城扫尽障碍……
这是无间地狱吗?
好像,也不是。
一条又深又长的沟壑,沟壑的那头,是漫天大火。
大火燃烧着一座城,城头的石匾掉落下来,清操想看清楚上面的字,却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城头立着一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的明光甲上布满污垢,手中拖着一杆长槊。
他把槊丢在地上,揭开的面具亦丢在地上——
是孝瓘。
他静静地望着她?,手不自然地抚在胸口处,张口似要说些什?么,鲜血却率先从?嘴中汩汩涌出……
清操再去看碎成两半的石匾,依稀可辨“姚襄”二字。
……
清操惊开了双眼!
她?的心止不住狂跳,全身发颤,手脚冰冷,她?只?得拥被坐起来。
周遭如她?睡下时一般黑。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觉刚刚仅是一场梦,她?还在硖石山寺中。
清操从?平阳往邺城,途中宿于?硖石山寺,因赶上一场“桃花雪”,而被迫多住了两日。
她?此刻睡意全无,起身披衣,缓步走到?款月台上。
珏山双峰仍旧衔着明月。
此情此景,不禁又令她?想起当年那个背倚玉盘,身沐月华的傲啸少年。
少女的春心,确在那一刻萌动。
她?心中忽生出一个想法——待他凯旋,希望能与他故地重游,再奏琴啸。
想到?此节,方才那梦竟又袭上心来。
其?实
每次他出征,清操都会做类似的梦,只?是今晚,尤为真切。
石阶上传来碎乱的脚步声。
清操循声望去,见一沙门提灯在前引导,后面冒出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
借着昏暗的光线,清操一眼认出,她?紧跑过去,唤了声“承道!宝儿!”
承道见是清操,先是一愣,继而扑进她?怀中大哭起来。
清操一边安慰,一边问身后的宝儿,“出了什?么事?”
宝儿支支吾吾,承道抢先哭诉道:“阿娘,府中有?蛇!姊姊被蛇咬死了!”
承道所说的姊姊是他乳母徐氏,孝瓘自邺赴晋阳,便把他交给?徐氏照料,后来清操又把宝儿送回邺中,也是交由徐氏。
清操听罢大惊,问道:“谁把你们送来的?”
承道答道:“是二伯……”
这时又有?脚步声响,清操抬眼一看,孝珩与弘节一前一后走上来。
孝珩见到?清操也是一怔,进而长舒口气,道:“太好了,可巧你在这里,这孩子跟我们哭了一路,我都不知?要怎么办……”
清操行了礼,又问详情。
孝珩答道:“前日晚间,徐娘子在给?承道铺床暖榻时,竟见被中偎着一条蛇,那蛇受惊,咬了娘子。徐娘子遣人给?我与延宗送信。延宗去了晋阳,我连夜赶到?兰陵王府时,她?已毒发身亡。我本应把承道和宝儿接到?我府中,但现下前线战事吃紧,我已连日宿在官署,只?得秘密将两个孩子送来此处。硖石山寺的竺谶禅师,曾为父皇的阿阇黎①,其?后一直为我兄弟信赖,孝瓘少时受伤,也是在这里将养的。”
“殿下安排得很妥当。府中确实不再安全,我们还是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孝珩点了点头,“待我回去,定会令人彻查毒蛇之事。”他又唤弘节,“既然你阿婶在这里,你便跟我回去吧?”
许久未见,弘节长得几乎同孝珩一般高了,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全然不似个孩童了。
他挠头笑了笑,“二叔,我能不能也留下?”
孝珩知?他跟叔叔们少年时一般,最不爱听东馆老博士们的讲课。
他刚想拒绝,只?听弘节又道:“婶娘和承道也需要人保护啊!”
遂白?了他一眼,道:“那好吧,你在这里同你阿婶学些礼乐,回去我考你。”
孝珩又留下些侍卫,通通乔装成香客,留居在僧寮中,自己则当夜折回邺城。
清操带着弘节,承道和宝儿在硖石山寺暂住下来。
春雪消融,逶迤的山岭染上或浓或淡的翠色,间杂起粉红色的花团。
清操让他们学琴艺,弘节和承道不愿意;
让他们练骑射,宝儿不愿意;
让他们读书习字,那便是三人都不愿意了。
就在清操一筹莫展的时候,寺中来了位客人。
正?是曾经北宣寺的住持,云游至此的慧远法师。
清操这才听说,慧远被免去北宣住持的原因,是将靖水酒肆租给?了阿垭,领军府调查了多日,也没发现他与细作有?何关?联,但终究是不能再当住持了。
慧远人很随和,爱讲佛经里的故事,闲来无事就跟孩子聊天,孩子们也十分欢喜。
这本可以让清操腾出时间做些别的,但因他卷入过靖水之事,清操多少有?些防范,便常在暗处偷听他们的对话。
一日午后,清操听慧远在给?孩子们讲《长阿含经》中的金翅大鹏鸟的故事。
许是早晨起得早,听着竟睡着了。
再睁眼,只?见那三人排成一排,人人身后背着竹席。
“这是……什?么意思?”清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阿娘,你看我们像大鹏鸟吗?”承道问。
清操拉了拉那席子,无奈点点头,“像。”
“你看,我说吧!”承道得意地对弘节挑了挑眉毛,“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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