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我问昙献,他是不?是初入中原时就?与和士开认识了。昙献坚称是在靖水曲坊相识的。既如此说,昙献在肆州小村给你送青雀钗,并?非是和士开的命令。慧远禅师也?说,他曾受阿那肱之托,给乐城公主疗伤。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仅仅是阿那肱的计划呢?”
“还有,昙献为救猞猁母女,从太子?府中偷了佛牙去讨好和士开,和士开没?有收,让他以此构陷河间王。可那时昙献不?过是个乐伶,他哪里有本领从太子?府中偷盗佛牙?倒是太子?舍人阿那肱有这样的机会?。”
“昙献在给我们的两次回复中都没?有提及与阿那肱,这就?好似他不?愿说自己?与齐国有灭族之仇一样——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在中了虺易毒的情?况下,他仍在极力隐瞒自己?与阿那肱的关系……这的确不?同寻常。”孝瓘思索道,“可是,阿那肱为何要引突厥入肆州呢?他是突厥的细作?”
“慧远禅师告诉我,阿那肱是在精舍禅室长大的孤儿,小字阿初。”
“阿初……”孝瓘听到这个名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听过这个名字。”
清操点?点?头,“慧远禅师曾在北宣寺这般唤过他。”
“不?是。更早……”孝瓘按了按太阳穴上悸动的血管,许是中暑的缘故,那里一直在
隐隐作痛,“在石窟寺的林中。”
“石窟寺?什么时候的事?”
“他应该就?是那个与惠琳谋划暗杀阎姬的人。”孝瓘望着清操,“那晚,惠琳曾唤对方‘阿初’。”
“惠琳俗家姓孙,从祖正?是僧稠禅师,在雏龙谷建了精舍禅室。所以,阿那肱也?是突厥细作。”
孝瓘摇了摇头,“突厥人不?会?只给惠琳下虺易,而不?给他。如今盐泽已毁,他却还活着。”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西贼的细作呢?”
“有可能。”孝瓘的脊背透来阵阵凉意?,“他若是西贼细作,欲引突厥入肆州,那东柏血案呢?猗猗的绝笔中说,她为报国仇家恨,甘心受人驱遣,将?慕容冲的故事讲与兰京,这般说来,那个驱遣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阿那肱!”
“还有卢见樾的案子?。”孝瓘继续道,“至今都没?有查出卢见樾要去靖水酒肆见谁,又是谁杀了他。但卢见樾身上的羊皮函特别提到了中山宫,显然为了让我们认为卢见樾才是与惠琳联络之人,你说这是为何呢?”
“我猜想……”清操眼睛一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慧远禅师在北宣寺唤他‘阿初’,他怕你想起石窟寺林中的对话,才故意?栽赃卢见樾的。若真如此,他还真有可能是西贼细作呢!”
“说起西贼细作,你此番真是立了大功。”孝瓘赞道,“平西军中所有将?士都应该感谢你。而我……总是遗落掉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
“赵郡王临终前?,曾告诉我他故意?留下联络库头的帛书,是为了找到藏在军中的细作。而发现那封信的人,正?是尉相贵的属下侯明。可是我前?些日在晋州见到侯明,竟然没?有把这个人和这件事对应起来,一切都因为我太过疏忽怠慢。”
“不?是你疏忽怠慢,而是你信任尉家。”
孝瓘会?意?,他拍了拍清操的手背,“我认为相贵与此没?有关系,他和我一样识人不?明罢了,我会?找机会?提点?他。至于阿那肱,他深受天子?倚重,还需要进一步询问昙献,拿到更为详实?的证据。”
这时,那卢安生闯进帐中,他端了个呈盘,盘中有两碗粟米饭。
孝瓘接过饭,将?其中一碗放在清操面前?,又起身去拿祫囊,从里面取出一块肉干。
“你前?次不?肯吃。”孝瓘把肉干放在清操碗中,“现在只剩这一块了。”
清操又夹回到孝瓘碗里,“我不?爱吃肉。”
说完,她吞了一口饭,那饭粗糙无味,实?在难以下咽。
但孝瓘埋头扒饭,风卷残云,竟然片刻就?吃完了。
那卢安生见他吃净,才道:“殿下,相王请您过去一趟。”
孝瓘举着那块舍不?得吃的肉干,再次放在清操碗中,“吃吧,腌肉虽不?好吃,但至少有点?咸味。”
说完,他站起身,重新?着好战甲。
临出帐前?,他对清操道:“今晚恐怕不?能回营了,你早些睡。”
清操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刚想开口问,他却已步出了营帐。
何止那天晚上,整整三昼夜,孝瓘都没?有回营。
营门口多出几辆平板马车,马车上堆满了齐兵的尸身。
更让人焦心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又能看?到几辆这样的马车……
燥热的天气?,本就?令人透不?过气?,而此情?此景,更如一块铅石,死死压在清操的心口,她抓着衣襟,大口地呼吸,却仍觉窒息难熬。
她听一名受伤的士卒说,三日之前?,兰陵王领北营士卒突袭,遭遇城主杨敷誓死抵抗,北营伤亡惨重。
段韶亲率主力于次日天明汇聚在城外,齐军对定阳发起了总攻。
“就?刚刚,外城被破了!几千敌军,无论是否投降,尽数被我们屠了!”
那士卒满身满脸的鲜血,神情?异常兴奋,他边说,边挥舞起手中三颗头颅,向清操展示着战果。
清操后退了几步。
第111章 千秋门
当晚, 清操和衣躺在床上,帐外鳞甲细索作响,却到门口骤然而止。
清操起身, 举着灯烛, 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怔怔地?杵在那里。
尽管他不愿走近, 清操仍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清操赤脚奔过去。
“别过来。”他躲在暗影中, 声音微微发颤, “刚……屠了外城, 一身血, 别污了你……”①
“屠城?”清操想起白日见到的那名士卒,“是?都……不肯降吗?”
“破城之后,很多投降的。”
“那为?何?”
“军中夜惊, 若不杀敌, 必会?反噬自身……”孝瓘轻轻叹口?气, “弦绷得太紧, 总归会?断的。”
清操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以?他这些年的杀孽,怕是?只此?一身一世。
孝瓘开始褪甲, 褪到一半, 忽而停了手脚。
“剪刀……帮我拿把剪刀来吧。”他“咝”了一声。
清操反身去寻剪刀。
“怎么了?受伤了?”
她把剪刀递给孝瓘,又?将烛火靠近一些。
孝瓘接过剪刀, 借着光亮, 剪除了斜插入肋下的箭杆。
甲胄全部褪下了,银色的甲片已是?暗黑无光,恰如他此?刻黯然失色的瞳眸。
清操把他扶到榻边, 拨开他的上衣。
“我看看你的伤。”
根据那箭头没入的深度,可以?看出伤口?并?不深。
清操试着拔了一下, 残箭未动,孝瓘却痛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我去叫个医官过来。”
“医官都在中军帐内。”孝瓘一把拉住她,“刚刚相王突发急病……你帮我取箭便好。”
清操无奈应允。
她让那卢安生去寻来一只医箱,从中拣出开疮刀在烛火上烤了又?烤。
“我只帮折伤医打下手……我只是?看……”
孝瓘拉起她执刀的手,安放在伤口?旁边,“这箭是?破甲而入,入时已无力道,你一剜就出来了。”
清操受了鼓舞,她让那卢安生端着烛火,自己深吸口?气——
她用刀尖破开了肌肤,慢慢加了力道,原想快速地?将箭头挑出来,却发觉根本挑不动。
孝瓘早已大汗淋漓,许久才问出一句:“怎么不出来?”
“那箭虽未深及脏腑,却是?卡住了……”清操用袖子抹了抹流进眼里的汗滴,“好像是?此?前折断的肋骨,箭头卡在刚长好的骨缝处了。”
孝瓘喘息着,胸口?随之起伏,疼痛随着每一次起伏钻入骨髓,可他还是?极力安抚着清操,浅声应道:“呵,那还真是?麦芒掉针眼里了——”
清操皱眉看他一眼,并?不觉得这俏皮话好笑。
那卢安生拨亮了烛火,“王妃这一下,肋骨怕是?遭不住……”
“那也?得一下把箭镞全挖出来。”清操稍稍加力,孝瓘随之闷哼,“庵庐中许多将士,都是?箭镞碎屑留在肉里,反复溃脓,最终高热不治。”
“孝瓘,你得忍一忍。”
“没事,我受得住……”
清操轻轻“嗯”了一声,她掏出宿铁匕首,烤过之后,插入血肉,直抵断骨的缝隙处。
为?了避免箭镞碎在骨中,清操不得不拼力去剜,却听?“咔”地?一声——果然,那根才长好的肋骨再?次断裂了。
鲜血随着剜出的箭镞汩汩而出。
清操赶紧用事先准备的绢巾按压,她唤了两声“孝瓘”,榻上的人全无回应。
待那血稍稍止住,清操俯身去看他的状况——只见他面容惨白,眸如水洗,正定定地?望着她。
“对不起……疼死了吧……”清操已分不清眼中是?汗还是?泪,只觉得又?痒又?胀,
“还好。”他对她勾了下嘴角,再?次失去了知觉。
天明时,那卢安生又?来传话,说相王醒了,想要见见殿下。
清操刚想让那卢安生把孝瓘的伤情如实转告段韶,孝瓘却抓了她的手。
“这伤虽疼,却不及要害。”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只这一动,冷汗便已透湿了寝衣。
“你不要命了?”清操心中起火,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腕,“你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断了两次,我觉得你应该回邺休养。”
孝瓘熬过眼前黑雾,温声道:“你说得对,但休养之前需得见过主帅,将未尽之事交代清楚。”
“那好,我随你过去。”
清操重新?帮他绾了发髻,换了身绯色戎服,不准他着甲。
由那卢安生扶撑着,三?人一同?前往中军大帐。
帐中站了数名参将,清操只认得延宗。
正中挂着域图,图下的
榻上躺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旁边围了医官与医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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