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好在眼下已经恢复如初。
思至此,仍是气愤居少,庆幸居多。
陆迢也不知,自己何时竟有了这样的好脾气。
他吁出一口气,掰开她紧捏着被褥的小手,五指挤进了她的指缝,十指交叩。
秦霁怎么也没想到他停这么久是要做这个,不到一瞬的功夫,她敏锐地察觉到身下抵来了一个硬热的东西。
幽昏的烛光像一团暖黄的雾,将两人笼成一体。
“秦霁。”陆迢迟迟没有进去,而是唤了她一声。
视线交汇之后,他一字一字说道:
“我会娶你,为妻。”
不是问句。
第097章
烛影深深,熏香袅袅。
垂下的纱帐上绣着长枝铃兰,纯白收束的花瓣之下,坠出粉嫩的细条花芯,晃摇时漾出阵阵春意。
不知过去多久,帐下挂着的珠串晃动幅度变大,一声娇娇的吟泣从帐内坠下,将将落地之时,被覆上来的薄唇轻巧掠去。
行至最后,交叠着的两只手一齐扣紧,两人手心间满是潮热粘腻的汗,分不清是谁流得多。
身下的锦被亦如淋过细雨一般,沾湿大片。
又是良久,秦霁撑不住累,睡了过去。鸦黑的羽睫浓长卷翘,像一柄乌扇,轻轻一扇,盈盈水眸中便会泛起涟漪。
她颈窝还盛着一滴晶莹的汗,陆迢俯首轻吮,薄薄一层皮肉盖着的喉结浮凸,上下滚动了两回。
一声低哑的喟叹隐落在沉沉夜色之中。
如这样的时候,从来只有她能给他。
“声声。”
陆迢拨出她颈边散乱的长发,将人重新放回枕上。他盯着樱红的唇瓣,薄唇张合,“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小姑娘闭着眼,回应他的只有清浅又疲惫的呼吸。
陆迢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醒着的时候,他不敢问,这时问出了,又像是自欺欺人。
毕竟不回应,比拒绝要好。
翌日,金陵的雪停了。
晴光穿透层层冷云落下来,不过半日,枝桠上的薄雪化去,换上了朵朵初绽的粉梅。
秦霁静静赏了一下午的梅花。
掌灯时分,榴园也是安安静静。
绿绣端着一盘橘子进了竹阁,笑道:“姑娘上回没吃着,今日再烤一遍么?”
上回的橘子烤得太久,铁丝架子上只剩下几块焦黑的橘子皮,秦霁当时还可惜了一会儿。
她欣然答应,“好。”
两个黄澄澄的橘子并排摆在了铁丝架上,不一会儿,缕缕的橘子香气便扫净了药气,占满整个竹阁。
“这些日子不是雨就是雪,难得出了个晴天。”绿绣慨叹,“瞧着明天也会是晴天。”
秦霁提起唇角笑笑,“那要变暖和了呢。”
“姑娘不知,不止是变暖和。”绿绣一脸向往的神情,继续说道:
“十二月里,金陵大小寺庙还会在晴日办斋会,听说寺庙里的佛塔还会为民众放天灯祈福。”
秦霁手肘支在膝上,手心托腮,望着架子上的烤橘子,“是么?听着倒是热闹。”
绿绣正要点头,余光瞥见门纸上投出的人影,面上一喜,一边去开门一边对秦霁道:
“大爷回来了。”
陆迢跨进房中,隔门吱地一声重新合上,绿绣的脚步声已经移到了外面的走廊。
剩下的那人一步步走近,在榻边的杌凳上坐了下来。
陆迢今日一早就出了门,秦霁没想到他还会回来,不免又想起自己昨夜听到的那句话。
她默默垂下长睫,遮住眸中不自在的神色。
昨夜自己只字未应,不知他又要打什么算盘。
铁丝架上,滚圆的橘子一点点变软,丝丝甜香飘进鼻尖。
陆迢抬起眼帘,一旁的人双手托腮,杏眸正对着炭盆,眼神却是涣散的。
不知想的是些什么。
他取长箸夹出橘子,在盘中放温后递过去,“你想去么?”
梅月放晴的时候,不止寺庙里举办斋会,外面也有庙会。回到金陵已有月余,她总是病着,还没怎么好好出去过。
秦霁的神思被这句话拉回,想过一番后点点头,“想去。”
近几天她的身子好了不少,能出去看看不是坏事。
十二月初五,晴。
四面布着青帷的马车从早上开始,便候在榴园外边。
秦霁不知陆迢的“去”有这样快,昨夜才答应,今日便要走。
绿绣一早就开始收拾衣物,她脸上满是高兴,又说了一回寺庙里放天灯的场面。
“听说寺庙的住持还会亲自给前来求愿的香客诵经开拨。”
她讲了许多,却都离不开“听说”两个字。
秦霁弯弯眼睛,“那你这回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此。”
屋内的支摘窗开着,镂雕漆涂的酸枝木嵌出一副四方的画面,穿着湖蓝云锦披风的姑娘笑意轻轻。
恍有一阵暖风拂过,陆迢停了步,立在榴花树下。
若是自己在,她还会这样笑么?
秃树枝桠上的白雪初化,一滴水落在眉棱,铺开的冷意与他想到的答案略有相似。
大抵是不会的。
陆迢很清楚。
此行去的仍是瓦官寺,因着路上多是化雪的水坑,马车驶得慢了许多。
快到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庙会上的大小摊子已经沿着寺外的主道向两边摆开,路上挤满了游客。
赵望停下马车,为难起来,“大爷……”
不消他说,车厢内的人光是听这喧嚷声,也能猜出外面堵成什么样。
马车定然驶不过去。
陆迢和秦霁一起下了马车,秦霁站定后,他侧身问道:“逛一逛?斋会还有些时候。”
“好。”
他们这次到的时候比上次要晚,主道上处处都站了人,猜谜卖艺,长街游龙,处处都很热闹。
在榴园的时候,秦霁常常自己呆着,一静便是一整日。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耳中忽地被喧阗人声堵满,她一时竟觉得恍惚。
沿路看过不少小摊,有了上次,陆迢知她不大喜欢这些小玩意。两人并排走着,一笼笼冒着热气的糕点出现在眼前时,陆迢停了步。
他买回一袋雪花糕,往身侧时,递了个空。
秦霁落后他一步,正扭头望着远处,杏眸大大睁着,看得认真。
陆迢的心绪在短短一霎的时间里从急至缓,如掉进沸水之中,幸而被捞了起来。
他挨着她的肩,“在看什么?”
“没什么。”秦霁转回来,想着刚刚的人影,还有些失神。
对上陆迢不信的眼神,她心虚道:“这里的人好多都是成对出行。”
随便一眼,就能看到几对男女。
这下心虚的人成了陆迢,他抬抬下颌,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天色黑下去,瓦官寺里各处都挂上灯火,亮得晃人眼睛。
才走进去,便有穿着僧袍的小沙弥前来引路。
他抬了抬头,见是一对,面上露出笑意,“二位施主可是要去姻——”
陆迢将一串玉珠放进他手中,截断他的话头,“去看天灯。”
放天灯的地方在无峰塔,塔下不远处有一个明湖,湖边和塔下两处,此时聚了不少香客正在放灯。
陆迢也去买了个天灯回来,秦霁看向他另只手捏着的草穗。
“这是做什么的?”
陆迢将天灯提到她面前,扬唇道:“沾了水,说在天灯上写字,水干后菩萨就会看到。”
还未说完,他自己先笑出来。
这样骗小孩都差些火候的把戏,他竟然好好听完了。
秦霁听后嘴角也不自觉向上翘,抿着唇也藏不住。
接过天灯,陆迢视线忽而直直投向她的后方。
稍顷,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先放,我待会再回来陪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