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真有这么灵?”
秦霁接过桃牌,在腰间摸了摸,才想起自己没钱。
一只长臂从她身侧伸过去,他手中银光在月下显得格外明亮。
小沙弥收下沉甸甸的银子,脸上笑容洋溢。“灵验的,只要来人是真心,菩萨定然也会为各位送福。施主稍等,此桃牌还需填名,小僧这就去找师兄取笔墨来。”
姻缘树的另一边摆有长案用来写字,那儿已经排了不少的人,小沙弥一溜烟地朝那儿跑去。
“原来菩萨不仅看真心,还要看真金。”秦霁觉得好笑,转向陆迢说话。
偏首时看到了远处的月河,她和她夫君正朝树下走来。
秦霁倏地一僵。
自己和陆迢的事,就算月河知晓,她也不要让她亲眼看见。
有些泥点若是见过光,就再也扫不去了。
不能让她看见。
秦霁攥紧衣袖,很快便做出决定,然而才旋身,便被拉住手腕停了下来。
陆迢失神许久,此刻才恢复如常,他轻吐出一口气,道:“我们还没挂桃牌。”
这件事是最不重要的。
秦霁现在着急得很,似乎下一刻就能听见月河喊她的声音。她挣不开陆迢,只好拉着他一起走。
还不忘记敷衍,“我记得,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她的脚步很坚决,陆迢默默跟在她身旁。他们走出很远,直到听不见身后的人声才停下。
两人站在暗处,由一棵粗树挡着。
秦霁此刻才有精力去理陆迢,先推开他的手,她一路都被陆迢握着手腕,这一圈现在既冷又湿。
秦霁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真是湿的。
陆迢手心竟生了这么多汗?
静默一阵,她移目看向陆迢,视线对上后,陆迢抽出了一张帕子。
秦霁也是。
两人一起擦手,又一起望向远方亮着灯火的姻缘树。
月河和她夫君也在挂桃牌,他们夫妻在姻缘树下寻了好久,才选出一个枝桠将桃牌挂上。
他们走远后,秦霁紧绷的肩颈明显松懈下来。
陆迢看见,眸底晦色闪过。
明明是相熟之人,她昨日还能见,今日为什么又要躲着?
身边不过是多了一个他而已。
细想想,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济州有,此地也有,秦霁会在她每个朋友面前矢口否认同他的一切。
寄给她父亲的信更不消说,彻底没有他的出现。
陆迢忽然发觉,自己在她身边,似乎是见不得人的。
秦霁被月河占去了心神,对他的变化毫无所觉,重新牵起了陆迢的手,“我们现在去挂桃牌,好不好?”
她杏眸弯了起来,露出甜融融的笑靥,眸中星光比今夜所有的天灯都要绚烂。
“去不去嘛?”
陆迢偏脸躲开她的视线,反牵住掌中葇荑,沉声道:“去。”
真也好,假也罢,她都答应了他。
从挂桃牌到回来的路上,陆迢未有多话。
回到寮房,两人各去净室清洗,秦霁洗完,坐在榻边绞头发时,方才觉出不对劲。
一抬头,陆迢挨着她坐了下来。
“秦霁。”陆迢眸光沉沉。
“嗯。”秦霁应声,警惕地看着他。
陆迢接过她手中的蜕巾,去绞披在她身后的长发,一边说道:
“在国公府住的时候,我已将我们的事告诉了母亲,她已开始着手准备聘礼。你会又一个新身份,我们先成亲,待你父亲雪冤,你若是想,我再娶你一次。”
陆迢久久未等到回音,掰过秦霁的肩,她呆睁着一双水眸,脸上未有半分喜色。
胸口忽地一坠,陆迢咬着后槽牙,唇边扯出一个笑。
他不大在意的口吻问道:“你是真的答应了么?哄爷玩——”
话没说完,后颈被微凉的一双小手揽住,最后一个字被软唇埋回腹中。
一缕樱甜在舌尖化开,陆迢怔然一瞬,继而便俯低了头,好叫她少费些力气。
秦霁的吻很轻,似春日晨雾一般。
干净,清甜,还有一点不熟悉的笨拙。
她在此类事上的悟性向来很慢,平日他亲她,从未得到过回应。陆迢知道,她一直不会。
这是秦霁第一次主动吻他,却还不熟,每一次都是浅尝辄止。
陆迢喉间咽了咽,手掌扶上她的后脑,指间陷进柔软发丝之中,隐蔽又克制地轻抚。
气息交织在一起,变得紊乱,秦霁渐渐喘不上气,在他唇上轻咬一口,红着脸将人推开。
陆迢掀起眼帘,不意对上双湿漉漉的眸子,里面都是伤心。
陆迢心头一紧,捧起秦霁的脸,“怎么又要哭?”
“月河成亲了,他们很般配。”秦霁的拉住他一片衣角,声音细细带着委屈,“我不敢见她。”
不是不想,是不敢。陆迢细想了一遍这个“敢”字。
原是如此。
就连普通人家的妇人也忌讳与那些外室女子往来,何况魏家这种排得上门第的高门大户?
陆迢抚过她眼角湿润,低声安慰,“我们也会成亲,声声。”
她无需再担心这些。
秦霁偎进他怀里,分明还是委屈,却只应了声嗯。
湿润的眸光投向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
陆迢下颌抵着柔软的发顶,没能看到秦霁眸中渐渐浸上的一层灰心。
陆迢先前说要取她为妻,今日果然带她去了那棵树下,原来不是戏言。
如若他是真心,那自己岂不是永远也走不掉?
她伸出细嫩的指头点了点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陆迢。”
刻意拉长的尾音里透出几分欲言又止。
陆迢缓声问,“怎么了?”
寮房外响起的一阵敲门声中断了秦霁的回答。
赵望站在外边,“爷,你要的东西到了。”
陆迢闻言松开秦霁,“等我会儿,若是困了便去睡。”
她乖巧点头,仰面对他一笑。
陆迢出去后,秦霁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刚刚亲的太久,这里还有些发麻,也不知骗到他没有。
这一次,她不可以再出差错。
*
寮房外,赵望低声回道:“大爷,魏家的船会在明日离开金陵,他们在寺里的马车加了一辆,套着的马也换成了跑起来极快的乌鬃马。”
“另外,这瓦官寺内,有两处大殿都有暗道,是前朝留下来的。如今这帮和尚偷懒下山时也会用。”
“哪两处大殿?”
“大雄宝殿和宗和殿。”
赵望走后,陆迢独自站在院中,瞥了眼对面的寮房。他清楚记得,昨日夜里,秦霁对魏氏妇说“好”。
他和魏氏妇,谁听到的才是真话?
陆迢舔了一遍下唇,樱甜的味道似还停留在舌尖。
对着秦霁,他总要小心一点。
陆迢站了许久,等风吹走那丝甜后,方才回到寮房。
秦霁仍在榻边等他,抬手支着下颌,昏昏欲睡。
她再清醒过来已经躺在了床上,陆迢背对她坐着,正在解衣。
锦袍褪下后,只剩下单层的寝衣,他抬臂时,衣下紧实的肌肉便也露了形迹。
陆迢其人,穿锦衣长衫时像个肩不能扛的矜贵文人,然而秦霁却知,衣下的他比很多人都要壮。
不是宽胖的肉壮,而是敛起的,精健的壮——他的每一块肉都很硬,咬也咬不动。
秦霁闷闷看了他一会儿,转眼时被陆迢抓个正着。
“吵醒你了?”
秦霁摇摇脑袋,“我没睡着。”
“啧。”陆迢掀被躺下,支肘看着她,“好厉害。”
“你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秦霁半张脸埋进被中,只露出一双眼,“我明日想去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