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秦霁点完头,她们便一前一后将秦霁围了起来。
“烦请姑娘将手张开。”
“姑娘可觉着紧了?”
“……”
这是秦霁第二次在榴园量身段。第一次量还是刚来的那天,她连一件能换洗的衣裳也没有,当天便请了绣娘过来。
这两个妇人动作轻柔小心,给秦霁量完后,在册子上写下三个数字。
同上一回相比,有起有落。
两个妇人看着这几个数,各自暗暗吸气,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退出了竹阁。
她们出去后,陆迢才进来。
秦霁正坐在榻上,一见到他便撇过脸。
陆迢只能瞧见她小半张侧脸,秀气好看,白嫩的耳根微微发红。
用过晚饭,秦霁听到一声猫叫,撇下陆迢回了竹阁。
这只黑猫其实不是黏人的性子,就算被陆迢聘下,有人天天喂养,两三天找不到它也是常有的事。
可不知怎么,自从秦霁回榴园后,它出现勤了不少。尤其是这几日,每天都要来竹阁一趟。
秦霁有事它便在趴一旁,静静看着她。秦霁无事它便窝在秦霁膝上,蹭她的手心。
黑猫不是每次都会进屋,有时也坐在窗边,喵呜喵呜喊秦霁过去。
今夜便是如此。
陆迢斜倚在榻上,手持着一卷礼单,放下时,秦霁还立在窗边,上身微微倾着,杏眸满满映着那只黑猫。
发丝被拂起一缕也未察觉。
外面风起,很快她便打了个喷嚏。
陆迢走到窗边,黑猫从秦霁手里抬头,傲慢地瞥他一眼,轻摇着尾巴跳去窗外。
秦霁的视线追出去,望了好一会儿。
陆迢看着她依依不舍,关窗的动作稍有迟钝。
若是喜欢,可以把它关到屋里。
这句话临到嘴边,倏尔被换成一声清咳,陆迢轻声笑她,“不过一晚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怎么还舍不得?”
秦霁一怔,唇角弯了弯,“嗯。”
净室洗漱回来,陆迢已经换上寝衣,靠在床头,似在想些什么。
吹了灯,两人一同躺下。
少顷,陆迢侧身,手搭在她的腰间,“声声。”
只喊一声,他便没了下文。
昨日茶馆之事,陆迢并未放下。
装着玉珠的木匣被赵望放在他的马车上。
陆迢清楚,秦霁未必有多喜欢此物,要拿回来只怕是因为不想给那个妇人。
秦霁厌她。
没有那妇人,她不会去花楼,也不会遇见自己。
如若这些都没发生,秦霁她现在……
陆迢的思绪到此止住——秦霁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懒懒犯困。
“嗯,怎么了?”
“无事,睡吧。”陆迢抚她的后背,像是哄人。
翌日清早,秦霁迷迷糊糊睁开眼。额头不住往前蹭,蹭着蹭着,便抬起了头。
她刚醒,目光懵懂。
陆迢却是等候多时,目光停在雪白的衣襟前。
他对她的谷欠望一向坦荡又直白,鼻尖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头。
“想么,声声?”
一抹羞粉从小姑娘的颈间攀向耳后。
她羽睫轻扇,抬起一双盈盈水眸望了过来,里面似有千丝万绪,又似只放着自己一个。
这样的眼神,陆迢很熟悉。
秦霁这样看过许多人。
济州的罪女,瓦官寺要带她走的女子,还有那只黑猫。
都是她所在乎的。
而现在,这样温柔纯澈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他身上。
照得人暖意漫漫。
陆迢身上那些常年阴冷湿僻的洞缺,几乎要被她柔软的目光给填满。
秦霁吻上来的那刻,最后一处洞缺也被堵上,不留任何漏隙。
陆迢一直都知道,被秦霁喜欢,是件很好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过,这样的喜欢,也会有自己一份。
他紧扣着掌中葇荑,深深浅浅,热汗涔涔。
云歇雨散之后,秦霁累的不行,窝在陆迢臂弯,喝水都要借他一只手。
陆迢喂着她一点一点喝下,想起还有正事尚未跟她提起。
他要去京城,她父亲的事自然也要一起,不过此行不能将她带上。
秦霁留在金陵最为妥当,她家先前的宅子已买了下来,里面的东西亦换过一套。
他离开的时候,她可以去那处住着。
等秦霁喝完水,陆迢道:“明日——”
“大人。”秦霁没听见,舔了舔湿润的唇瓣,嗓子不像刚才那样哑。“明日,我想去一趟瓦官寺。”
“去那里做什么?”陆迢拾起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水渍。
“我上次在那里的佛经还没抄完,只剩下最后一篇,想将它取回来。”
她仰脸望着他,两颊潮红,眼中亮晶晶一片。
“好。”陆迢不假思索应下了她。
第102章
陆迢出门晚了时辰,临行前,折身看向秦霁。
“怎么了?”秦霁视线随着他的一同落向自己腰间。
接着,那个曾被自己送去给乌连换钱的白玉绶带鸟衔花佩,重新出现在眼前。
陆迢将玉佩妥当挂上她的系带,“不许再给别人。”
他原来知道。
秦霁认真点头,对上陆迢沉沉投过来的眼神时,仍免不了心虚。
知道陆迢今晚不回来,她牵起他的手,转移话题,“听人说,在寺庙开过光的佛经与普通的佛经有不同,我明日写完,给大人也看一看如何?”
明日,明日。
陆迢喜欢听她念这两个字。
他与秦霁的过去离得很远,如天南海北的两条水流,找不到重叠的地方。可只要她说起明日,那些距离似乎又消失不见。
明日这两个字,好像能把他和秦霁的以后牢牢绑在一起,听一次,心中的欢喜便深一分。
“好。”陆迢眉宇含着笑意,素日冷硬的颌线添了一抹柔色。
“明日早些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他说完,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
这动作无需思索,是下意识为之,可陆迢忘记这里是外面。哪怕其余人都背身对着他们,秦霁也不喜欢。
她羞愤地嗔他一眼,旋身回屋。
陆迢看着泠泠青绿的裙角从翩然走进竹阁,唇角笑得更深。
明日,他也有东西想给她看。
秦霁总是想家,那里,也算她的家。
她看到那间宅子会作何反应?
陆迢不禁腾起一缕期盼。
他不常期盼什么,除去偶尔看人笑话,如此类含有迫切的等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明日。
陆迢才知,原来一日也可以这般难等。
*
秦霁轻易等到了第二日。
此次出来,跟着她的人远不如前几次多,因而路上行得也快。马车抵达瓦官寺,还是上晌,
秦霁去到大雄宝殿,净予如那日一般,持珠立在殿内不显眼的角落。
知秦霁要取佛经,他拿出木匣,上身微躬,“施主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