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且青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思言颔首,淡淡扫了陆迢一眼。
“原来是你。”
他夹紧马腹,正欲往前,眼睛却被侧旁的银光晃了一晃。
插在树上的那把匕首,柄身——是银制的。
李思言看过去,陆迢已抽出匕首,正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匕身的弧光亦很是相像。
他勒紧手中的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抬腿踏上几步,又回到陆迢身旁。
“匕首给我一用。”
“大人要做什么?”陆迢握住了柄身,并不递出。
他恭敬道:“下官愿意代劳。”
*
风来园。
近段日子,秦霁过得规律了许多。
白日午睡,醒来是不变的申时。
秦霁醒后,抱膝坐了会儿才下床。不成想刚跨出听雨堂的门,便被一个小丫鬟撞了个正着。
小丫鬟手里端着补汤,步子急匆的匆,一个转眼,连汤带料全都泼到了秦霁身上。
小丫鬟吓得不行,忙抽出帕子给秦霁擦。
“姑娘,实是对不住,方才未姐姐说想喝鸡汤,王妈妈做了,叫我送过来,我却一直找不着地方……”
她擦拭的动作手忙脚乱,急匆匆地解释,说到后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秦霁见过这小丫鬟几回,平时不是个莽撞人,轻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无妨,你下回走慢些。”
秦霁往净室望了一眼,问道:“热水备好了么?”
近日里,她都是这个时辰沐浴,已经无需再提前吩咐。
小丫鬟忙道:“备好了,我这就叫人去倒上。”
秦霁在听雨堂等了会儿复才出去。
净室里的门虚掩着,里面热气蒸腾而上,没有其他声音。
秦霁沐浴时一贯都是如此,备好热水后不要他人在旁服侍。
她此刻亦没有多想,关上门,来到屏风旁,解开衣带,将身上沾了油汤的外裳脱下。
裹在鼻尖的荤腥味随着褪下的裙裳而消减不少。
秦霁舒了口气,手放在衣襟处。她才要脱下一件,旁边浴斛忽而响起了水声,一道男声紧随其后——
“把我衣服拿来。”
她身子一僵,头慢慢转向旁边。
陆迢两肘搭着斛壁,裸身泡在水里,正抬眼望着她。
第081章
上晌陆迢从林中出来,又去了趟茶馆。
只不过这一次,为的,是他自己的事。
再回来便到了此时。
泛白的水雾带着热气,杳然而上,他眼前的身影纤如柳枝。
秦霁已脱了最外一层裙裳,身上只剩下一件薄绸做的中衣。
晴蓝掐花绫裙堆落在一双白嫩裸足旁边,掩着朦胧的热雾,像是踏在水上粉嫩嫩一朵菡萏。
陆迢滚了滚喉结,眸光定定看着她,晦暗深沉。
秦霁很快转回头,顺着他目光所落之处,捏紧了自己散开的衣襟。
“衣服。”陆迢毫不觉耻,收回了视线,淡声提醒。
他的衣服就挂在后边的木楎上,离浴斛只几步路而已。
秦霁一贯的不搭理他,再想下去方才那个小丫鬟定然也是他准备好的。
无耻。
陆迢仍旧靠在浴斛中,瞧着她换上才拿进来的衣服,知道这是要走,并不阻拦。
一直看着秦霁走到门边,一步便要出门,他才开口。
“还要不要你的匕首?”
门口的人立时停步,手也从门闩上落了下来。
秦霁折过身,问道:“你肯还给我?”
不假借那些温柔语气和娇嗔情态做添饰,这几天里,她看向他的眼神极为平淡。
甚而含着几分略带嫌恶的凉意。
陆迢尝了她不少冷眼,然而这回却没有,她看着他,微微挑起了黛眉,意在问询。
陆迢悬着的心稳稳当当沉了下去。
今日他用的那把匕首,是秦霁当初刺他那把,薄且锐,柄端还细,带在身上很是趁手。
寻常打铁的铺子里,拿不出这种图样。
在林中取回插在树上的匕首,那位李知州便有了不寻常的举动。虽不曾明言,但陆迢替他划开马镫上的绳结时,仍是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异样。
若这匕首果真属于秦霁,这样轻巧的一把,她当初用起来为何会如此生疏?便是平日削萝卜皮,在手里也该拿得稳当了。
陆迢拨动水面,说话声同时响起,听上去亦带了几分浮浪。
“过不过来?”
这回连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懒得找。
秦霁稍做思量,取下他搭在木楎上的衣服送了过去。
折回来并不是因为那把匕首,她只是奇怪,几个月过去,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怎么想都觉可疑。
秦霁将衣服送了过去,“穿上。”
她的眼神中满是警惕,陆迢嗤了声,直接从浴桶里站起。
他身量颀长,一站起,两人体形上的差距瞬间便体现出来。
秦霁的发顶只能够到他的颈项,每回站的近了,她抬起眼皮还不够,还得抬起脸才能看清这人。
他精健的胸腹还往下滴着水,无形的压迫感滴滴坠到了秦霁肩上。
她眉心微蹙,仍梗在原地,举着目光不往下落。
陆迢拿起她手中的蜕巾,脸上毫无异色,只在往下擦的时候瞥了秦霁一眼。
“转过去。”
这会儿才知道要脸?这会儿才知道要避讳她?
秦霁冷着脸转过身,“你装什么?我根本就没想看。”
“知道。”陆迢淡声应她。
蜕巾在腰间围好后,他趁其不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小口咬在她耳廓边上,笑意泛冷,“在骗你呢。”
“陆迢!”
几天里一直漠然待他的人终于炸了毛,脸上愠色难藏。
只是小姑娘的胳膊又细又嫩,两只一起使劲也推不动这男人分毫。
秦霁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气愤极了,偏自己还没有还手之力,于是更加生气。
“混蛋无耻卑鄙陆迢你恶心!”
陆迢卡着她的膝窝和后背,娇娇软软的小人儿像个棉球似的,在他怀里被团成了一个小团。
他一边抱着她,一边细听她说的都是什么。
她很聪明,不说松开这类无用的话,每一句都在认真骂他。
卑鄙,恶心。
这两个都是新词。
陆迢把她抱得更紧,重新跨进浴斛,“这就卑鄙了?那你待会儿还能骂什么?”
浴斛里水还是热腾腾的,滚冒着白汽,包裹住了二人。
秦霁一直被他团着,已是手酸腿软。
热水没过了胸口,洇洇水汽漫进她眼眸当中,声音不肯露怯。“我要出去——”
她咬着牙,及时收回了后面混蛋两个字。
陆迢解着她的衣带,声音冷然,“脏成这样,还要去哪儿?”
秦霁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脏成这样。
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为恶毒的一句话。
他还是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