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或许是她想多了呢?
骆心词既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感到难堪,又为无意中毁坏江黎阳的名声而内疚,见到明于鹤后,又恍惚记起借刀杀人报复江黎阳的事情没做成,王寄秋和王凌浩这两人更是没见着影子。
总的来说,她一件事都没做成,还激怒了江黎阳、毁了今日比试,在京中名门公子与贵女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在明于鹤面前表现出的狠心、绝情、贪婪等全部要被揭穿,她一直在欺骗明于鹤,她根本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无能的骗子。
明于鹤会狠狠地报复她。
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她永远无法与那个狠心果敢、足智多谋的孙姑娘相提并论,永远无法保护家人和自己。
她就是个绝世蠢货!
骆心词深深陷入自卑、自责与羞愧中,所以当被迫仰起脸时,她只觉得明于鹤的目光太过刺目,让她无地自容,眼泪又一次顺着她的面颊流下。
泪水被颊上黏着的湿发拦截了一下,落到明于鹤指腹上时,湿湿黏黏。
明于鹤盯着指缝泪渍沉默。
片刻后,他松手,吩咐道:“取幂篱过来。”
幂篱罩在骆心词头上,一行人下楼。
骆心词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这时候是感激他的,感激他为她戴上幂篱,隔绝外界好奇或怜悯的窥探,让她不至于更加难堪。
一路无话,回到侯府,骆心词被侍女送回云上居,见到了连星。
这日连星与她同去,半路寻了借口离开,悄悄去市井街头进行调查去了。
骆心词被今日之事重重打击到,自从与明念笙互换身份后,她首次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该入京。
“我把一切都毁了。”她回想今日的失态,再想想林州的母亲、舅舅一家,悲从中来,伏在床榻上啜泣,“我做不到……”
连星迷惑了会儿,确认门窗紧闭没人偷听,道:“小姐,不用装了,外面没人。”
骆心词勉强止住泪水,抬起头道:“当日你随我入京,是为了报答念笙的救命之恩。可今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并没有那个能力,我就是个废物……”
“怎么会?”连星惊诧地打断她,“小姐你机灵聪慧,今日这招以退为进比小侯爷教的借刀杀人还要完美,怎会是废物呢?”
骆心词愣住,挂着泪珠的眼睫扇动了一下,呆呆道:“以退为进?”
“可不是嘛!”连星简洁地将外面的风言风语与她转述了一遍。
“江黎阳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你,你为顾全侯府和王府脸面忍气吞声,他得寸进尺对你动粗,这事都传开了!外面都说他活该挨范柠那一鞭子!”
“既让他挨了打,也没人会将这事怪罪到你身上,小姐真是深谋远虑!”
连星说着,见骆心词脸上的神情从呆滞转为惊诧,再逐渐转为恍然,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单纯的巧合,而非骆心词的精妙设计。
她想再说什么,骆心词抹着眼角泪痕打断她,“等等,让我、让我再想想。”
她的思绪从知晓常太傅致仕归乡起,就全被生父的绝情占据,悲痛不已,全然未曾想过这事在外人眼中是何模样。
被连星点醒后,骆心词静下心来将前因后果全部思量一遍,再结合今日围观众人的反应,终于明白过来。
她或许做不到运筹帷幄,但深得命运眷顾,这日歪打正着,得了许多好处。
连星等她缓和过来,问:“小姐可想通了?”
形势并非她所想的那么严峻,骆心词思量后,重新打起精神。
她是来揪出真凶的,事情已有进展,不能轻易退缩。
再次坚定了决心,骆心词将脸上泪水全部抹去,重振旗鼓,“想好了……今日这事是我特意设的局,报复了江黎阳,又为以后铺了路。”
——就这么与明于鹤说,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明于鹤拧着眉头思量这日的事。
依他对江黎阳的了解,他不会做出与姑娘动粗的行为,可骆心词的反应又着实不是假装。
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揣摩着,侍卫通传:“小侯爷,云袖来了。”
云袖是今日跟着骆心词的侍女,全程未离开过半步,骆心词所听所见,她知晓得一清二楚。
刚让人进来,又一侍卫来报:“小侯爷,去林州调查的侍卫回来了。”
书房大门关闭,半个时辰后方才打开。
从书房踏出的明于鹤满目阴沉。
费尽心思琢磨这事,他简直是个傻子。
明于鹤决定最后给骆心词一次机会,倘若她坦白一切,他可以饶她与明念笙一命。反之,他要这两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15章 猜测
江黎阳可以说是韶安郡主养大的,冲动莽撞,但若说他动手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韶安郡主是不信的。
韶安郡主命人传唤云袖,云袖只得将与明于鹤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小姐对常太傅致仕的事情有些好奇,连着问了几遍,约莫是将心思放在这事上了,没及时与小公子回话,小公子恼怒起来就上了手……”
韶安郡主眉心一皱,问:“照这么说,黎阳的确骂她、推她了?”
“骂是的确骂了,也上手了,可到底有没有用力推,奴婢说不上来……”
韶安郡主锁眉不语,身边嬷嬷见状悄声提醒:“郡主可不能因这几年的安逸,就将那些栽赃陷害的手段都忘记了。”
这句话在场几人都听得懂,意指“明念笙”借力摔倒,扮娇弱、装委屈,引导他人替她出头,构陷江黎阳。
韶安郡主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屋中只有云袖在云上居做事,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明念笙”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但不是会使那种手段的人。
等了会儿仍不见韶安郡主开口,她低声道:“小公子不仅骂了小姐,还骂了姨娘……”
江黎阳会怎么辱骂明念笙生母,在场所有人都能想到。
嬷嬷当即笃定道:“她定是因此生出陷害小公子的心,定是假装的!郡主若不对她施以惩戒,他日那丫头必将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
韶安郡主知道,江黎阳与嬷嬷都是在为她鸣不平,哪怕她说过许多遍不必如此,偏见依然存在。
也的确有可能是江黎阳说出许多难听的话,激怒了“明念笙”,致使她用上这种手段。
若是如此,她不能一味维护江黎阳。
——可那姑娘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明念笙,何来激怒一说?
照韶安郡主的意思,直接了当地将人解决了,一了百了,奈何明于鹤另有主张。
她有点头疼,扶着额头问:“小侯爷呢?”
“在书房。”云袖道,“小侯爷瞧着心情不大好。”
听云袖说明于鹤心情不好的时候,韶安郡主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她这儿子心思重、主意多,从来不受气,就算偶尔心情不好,也很快能发泄出去。
所以在看见明于鹤那双阴冷的眼睛时,她惊诧极了。
“当年差点葬身山野都没见你生这么大的气……总不能是因为黎阳吧?”
明于鹤道:“不是。”
他的情绪体现在语气上,简短冷淡,不给任何多余的解释。
韶安郡主知道他不想说的,如论如何都是问不出的。
她索性不问了,只提今日的事。
只是她还没开口,明于鹤先问了,“母亲以为今日之事是黎阳的错,还是‘念笙’设了圈套来陷害黎阳?”
韶安郡主道:“黎阳为人如何我一清二楚,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明于鹤笑了。
“怎么?”韶安郡主觉得他笑里藏刀。
“没怎么,就想起一些事情。”
最初明于鹤也是这么认为,直到他将云袖与侍卫的话结合在一起。
林州骆家屡遭意外,伤寒久久不愈的骆裳、被马儿冲撞的骆家三人、含冤入狱的骆颐舟……三场意外均与初见那日,骆心词想出的杀害武陵侯的办法一致。
这是骆心词第一次把他当傻子愚弄。
但也让他确定了骆心词的目的,是想借侯府的权势报仇雪恨。
仇人姓王,林州人士,现在京城官居高位,子女均在十六岁以下。
今日骆心词当众失态并非江黎阳导致的,更不是骆心词缜密的计谋,而是由常太傅致仕归乡这事引起的一场纯粹的巧合。
常太傅致仕回江州,怎么会对骆心词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明于鹤将所有消息汇聚,思量后得出三个可能。
要么,骆家几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恐传入常太傅耳中。——根据调查,骆家几人严守法纪、与人为善,这个可能很小。
要么就是意图谋害骆家的真凶与常太傅有些关联。——常太傅一生磊落,结交之人均是坦荡君子,也不大可能。
再有,就是骆心词根据常太傅致仕这个消息想通了什么谜题,这才如遭重创,恍惚中跌倒。
然而不论真相如何,今日的事,如范柠那般为骆心词打扮不平的,或是韶安郡主这样认为她是蓄意栽赃的,全都被表面现象欺骗了。
明于鹤一想到自己竟然也真心实意地考量过这是否为骆心词的计谋,就觉得自己被再次被当做傻子耍弄了。
更糟糕的是,对方戏耍了他,她自己却毫无察觉。
自从前几年围猎之事后,明于鹤再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母亲不必插手。”明于鹤道,“今后所有念笙相关的事,母亲都不必插手。”
韶安郡主问:“哪个念笙?”
“两个都是。”明于鹤再问,“母亲对念笙——真正的明念笙,有何印象?”
韶安郡主不曾为难过她们母女,但想起明念笙就会想起武陵侯,的确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淡淡道:“一个胆小怕事的丫头罢了。”
“曾经我也这么觉得。”明于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