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她缓缓吐息,收拾起被?冒犯后的怒火与不悦,与侍卫轻轻颔首。府中侍卫已经打过招呼,太子近卫站起,朝骆心词拱了拱手,放人进去了。
绕过屏风,靠窗处,江协正一个人?翘首往窗外?看?,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笑着招手,“快过来?,我一个人?瞧着没?多大意思,正想有人?与我解闷呢。”
骆心词简单行了个礼,走近后,从窗口望见外?面宽阔的河面上,十余条龙舟争先恐后地往对岸驶去,河畔上人?山人?海,拥挤的人?群发出震天呐喊,与鼓乐声交汇成嘈杂的喧嚣。
“好热闹。”
“可不是吗。”江协道,“听说那?边还能下注,看?哪个船队能夺得魁首。”
骆心词往他?所指方向看?了看?,神情向往。
江协看?出她的想法,惊讶问:“你?也?想赌一把?”
“只是想像了一下。”骆心词道,“赌钱不好的,许多人?因为?赌钱倾家荡产,失去理智了,卖儿卖女的事都做的出来?。那?是害人?的东西,我不赌的。”
骆家兄妹是从来?不许赌钱的,骆心词是手头紧,听见来?钱的法子,就多瞄了一眼。
“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提起宫中?那?群古板的授业大臣,江协就心情沉重?,叹气道,“我倒不是想赢钱,就是没?体验过,总想试一试。”
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贪玩如江黎阳也?怕带坏了他?被?追究责任,从来?不与他?玩闹。
就如同今日,他?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热闹,江黎阳知?道他?在,宁可不来?江边凑热闹,也?不与他?一起。
骆心词不知?道那?么多,听他?这么一讲,只觉得太子也?挺难做的。
她心中?惦记着侯府的将来?,今日是来?试探太子对侯府是什么想法的,便道:“我倒是能与你?赌一赌,咱们不赌银子,就赌……”
骆心词回?头问云袖:“咱们买的五彩绳还有吗?”
云袖从荷包里掏了掏,递来?一根,低声提醒:“这根收尾的红线被?火燎坏了,是白送的……”
不值钱才好用来?做赌注,正合骆心词的心意。她道:“烧坏了,但辟邪驱病的寓意不变,太子介意吗?”
“就它了。”江协开心道,“咱们下注,我若赢了,这根五彩绳就归我,你?若赢了……”
他?想了想,道:“随你?提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有违律例,我都能满足。”
骆心词瞬间眉开眼笑。
两人?一起往外?看?,一人?选了一艘龙舟,刚定下,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为?了避嫌,房门未关,内外?室中?有个拐角,其中?又隔着屏风与纱帘,无法直接看?到?外?面的情况,只听得一人?感慨道:“这儿当真是个好去处……”
是许二?公子的声音。
骆心词面色一白,十指用力攥起。
楼下明明有侍卫守着,许二?公子是怎么上来?的?他?上来?必是来?寻找自己的,万一在太子面前?说漏嘴……
“何人?胆敢擅闯此处!”随着一声刀剑出鞘声,太子近卫厉声打断许二?公子。
许二?公子得了侯府侍卫的准许,往楼上走了一般又折返回?去,嘱咐随着的家仆在楼下等候,之后再上来?,才误了些时候。
他?自忖是有侯府侍卫的准许的,瞧着面前?拔刀的威武壮汉,以?为?也?是武陵侯府派来?保护骆心词的。
因此,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惊慌了一瞬间。
家仆就在楼下,且他?手里有骆心词的把柄,借给骆心词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让侍卫杀人?的。
“是你?家主子让我上来?的。”许二?公子怕侍卫,不怕骆心词,“兄台快把刀放下,我知?道的,你?家主子不敢动我……”
太子近卫有两个主子,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储君江协,这天底下就算有人?轻易动不得,也?绝不会是眼前?这个脚步虚浮的男人?。
侍卫看?向内室。
内室中?,太子皱眉,骆心词过于紧张,想不出应对之法,反而是云袖怒道:“是那?个满口胡话的泼皮!”
既知?身份,太子就不再犹豫,道:“撵出去。”
本来?这事能轻易结束,许二?公子却来?了气性。
他?信了侯府侍卫的话,认为?楼上仅有骆心词一人?,且太子年岁不算大,声音听着没?太多威慑力,他?没?当回?事。云袖的声音他?听出来?了,确定骆心词也?在里面,愤怒于骆心词竟然敢戏耍他?,怒喊道:“谁敢!”
许二?公子觉得面前?持刀的魁梧侍卫不敢动伤他?,竟与侍卫动起手来?,打算强行闯入来?恐吓骆心词。
内室中?,面对这种突发状况,骆心词大感棘手,她想快些赶许二?公子走,可这人?是对太子出言不逊……在江协面前?,她没?有理由和身份去命令许二?公子。
无措中?,“噗”的一声锐器刺穿肉/体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外?间安静下来?。
骆心词怔了怔,转向江协,见他?已经重?新看?向窗外?,兴致盎然地指着宽阔的河面道:“开始了,念笙你?瞧,我的那?艘跑得更快!”
骆心词脑中?的猜测让她有些恍惚,她端起桌上茶水啜饮一口,将杯盏放回?后,若无其事地与江协一起往外?看?去。
她装得很好,唯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真实情绪。
骆心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看?着软弱,可到?底是皇位的继承人?。
她也?记起另一件事,太子曾经落难,险些死无全尸,而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是绝对不能再遇到?任何危险的。
所以?,在许二?公子打算强闯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丢了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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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亲耳听见骆心词的嫌弃后,明于鹤对任何人?都没?了好脸色。
他?一边潜心钻研新事物,一边准备着与骆心词的定情信物,再分神计划着将瞿礼等人?一网打尽。他?是再没?心思与之缠斗了。
这日端午,骆心词要去找太子,明于鹤得知?,借口怕人?多冲撞了她,派了侍卫一明一暗地跟着。
侍卫不负所望,很快将消息送回?。
“许二?公子拦下小姐,自言是小姐在林州的旧识,要约小姐改日细谈。”
明于鹤正在看?书,“嗯”了一声,问:“请上去了吗?”
“上去了。”侍卫答道,“什么都没?说就死了。”
明于鹤是特意让人?将许二?公子请上去的。
他?再不喜欢明念笙这个妹妹,血缘关系也?是不可更改的,许二?公子从明念笙手中?索要钱财,等同于将手伸入侯府库房。
不给点教训,他?这小侯爷就成了摆设。
人?是因为?冲撞太子而丧命的。
兵不血刃,明于鹤很满意。
他?翻过一页书,用心摸着下巴琢磨着上面的内容,余光瞟见侍卫立在原处不动,问:“还有事?”
侍卫犹豫了下,道:“……在楼下时,许二?公子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诸如骆家姑娘国色天香……”
明于鹤指尖一顿,眸色转重?,搁下书,沉静而缓慢道:“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
侍卫正色,一板一眼地重?复起来?。
在明于鹤看?来?,威胁明念笙,是劫掠侯府钱财,视他?为?无物。冒犯骆心词,更是对他?的蔑视。
明于鹤后悔让许二?公子轻易死去了。
他?心情更差,怎么想都觉得诸事不顺,好像从春日开始,没?有一件能让他?顺心的事情。
哪怕是与骆心词表明心意的那?晚,他?也?因为?意外?着起的火,心里憋着一团气。
“去林州查查许家。”明于鹤吩咐。
能养出许二?公子这德行的儿子,家中?必然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人?已死,无法供他?出气,那?就让许家为?他?的罪行负责。
事情安排下去后,明于鹤重?新翻开书册,没?看?两页,又有侍卫来?报:“小侯爷,周夷回?来?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将抵达京城。王凌浩也?已至城郊……”
两人?一个从江北返京,一个由林州回?来?,在同一日抵达京城,倒是巧了。
明于鹤对骆心词与周夷的婚约一刻都不能忍耐,与王凌浩的假婚事是他?亲自应允的,同样让他?如鲠在喉。
他?道:“让两人?都从西城门沿着护城河入城。”
说罢,他?起身,寻骆心词去了。
他?要在今日将骆心词背负着的前?后两桩婚约,全部解除掉。
第64章 碰面
与江协的赌注,是骆心词输了。
江协戴上那根被火燎坏了的五彩绳,转着手腕看了看,道:“我还是头一次戴普通百姓编织的东西,挺有趣。”
骆心词动了动嘴角,没说?什么。
她该为这事?失望的,因为若是她赢了,她就可以绕着圈子打听江协是如何看待侯府的。
失去?大好的机会不见失落,皆因她还在为许二公子的事?心绪不宁。
而今细数过往,骆心词一直以为她入京后接触的人都是直肠子的,比如?江黎阳和范柠,除了这二人,她平常有接触到的只有侯府中人。
韶安郡主?对她不曾有过恶意,至于明于鹤……初见时?,骆心词惧怕他?,随着接触的加深,任凭明于鹤如?何威胁、恐吓,她始终未受到任何伤害,日子久了,那点儿惧怕就烟消云散了。
要说?有心计的,只有瞿家兄妹俩。
骆心词提早就从明于鹤口中得知这两人不怀好意,心中有防备,并不意外他?们的所为。
直至今日看见太子对许二公子的态度,她才明白这些京中权贵看着再赤诚、坦率,与她也并非同一种人。
江黎阳与范柠或许是真正的没心眼,可他?们一个身?后有小宁王,一个站着亲生父母,都不是好招惹的。
骆心词不同,论出身?,她甚至比不上许二公子。
这一路没有遭遇到实质的迫害,全因她借用明念笙的身?份躲在了武陵侯府的庇护下,否则,就算她再狠心、计划再周详,也敌不过权势的,王束、秦椋,谁都能轻易地?灭了她的口。
骆心词不是怜悯许二公子,只是清楚地?感受到了权势的威力?。
难怪当?年王寅桡高中后,一去?不回。
骆心词心底发凉,脸上的笑不自?觉僵了几分,太子察觉到了,问:“念笙,你?怎么了?”
骆心词摇摇头,目光从他?带着少?年气的面容上一掠而过,望见广阔的江面与低压压的天空,转移话题道:“哎?天怎么阴下来了?”
江协转过去?看了看,惋惜道:“瞧着是要下雨了,看来赛不成龙舟了……”
街道上人声鼎沸,乌云好似也想凑一凑热闹,急匆匆地?奔跑过来,遮住烈日,掀起狂风,不消半盏茶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就辟里啪啦砸了下来。
百姓嚷嚷着,仓促地?抱头往回跑,与江水似的快速退回,隐入到街角、巷口与屋檐下,不多时?,江畔就只剩下几个拖着龙舟的船夫了。
街道上清净下来后,向着小楼驶来的马车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两人视野中。
“是侯府的车撵,里面应该是大表哥吧?”江协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