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可能是来接我的。”骆心词道,“下雨了,大哥不放心我。”
江协瞅瞅她,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自?从许二公子的事?情?之后,骆心词与江协处着就很不是滋味,她迫切希望明于鹤来将她接走。
看见明于鹤撑着伞走下马车,骆心词扒着窗口将脑袋探出去?,顶着上方打来的雨珠朝他?大声咳了一下。
下方淡青色的油纸伞往后倾斜,露出了明于鹤的面庞。
他?撑着油纸伞仰面望来,隔着濛濛雨幕与骆心词对视,颀长的身?影与俊美?的面容全都雨水被模糊化,衬得人若雨中翠竹,挺拔坚韧。
骆心词暗暗红了脸,从窗口坐了回来。
刚被云袖擦去?发顶落到的水珠,外面就传来声响,明于鹤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江协站起,道:“表哥你?来晚了,一下雨,龙舟就全停了,不然我也想与你?赌一赌,看谁押中的龙舟跑得更快……”
他?不需多余的礼节,明于鹤也不多客气,迳直走向二人。
他?的目光先往骆心词沾了雨水的发顶瞥了一眼,骆心词冲他?抿唇一笑,明于鹤再看向江协,瞧见了他?手腕上的五彩绳。
“我没赌银子,赌的是五彩绳,不值钱……”江协像是忽然记起这是恶习,不能沾染,急忙解释,“我与念笙是闹着玩的。”
明于鹤点头,道:“私下玩闹,不碍事?。”
江协松了口气,明于鹤则再次转向骆心词,目光下移,落在她手腕上。
骆心词正给他?倒茶,茶盏递来时?,纤细腕上的五彩绳结晃了晃。
“给,先润润喉。”
明于鹤没接。
骆心词不解,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绳。她再看看明于鹤不悦的神色,嘴角一弯,颊上飞起淡淡的绯红。
骆心词放下茶盏,解了腕上的五彩绳递给了云袖,重新将茶盏送至他?面前。
这次明于鹤接了,回赠她一个凶狠的眼刀。
两人的动作只有站在后方的云袖瞧见了,云袖没吭声,而江协已?经转向外面,指着湿淋淋的河畔与明于鹤道:“这雨来得快,估摸着下不多久,等雨停了,一定还有龙舟……”
说?着,他?“咦”了一声,道:“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城门的方向驶来一群人,看着装与架势,像是风尘仆仆的两行人,其中有一个骑着马的少?年,未披蓑笠,浑身?湿淋淋的骑在马背上。
骆心词眺望了两眼,认出那是王凌浩。
她转向明于鹤,见他?呷着茶水没往外看,立刻明白了,明于鹤是得知王凌浩回京,前来来拦截人,接她只是顺路。
“王凌浩?”江协也看出来,道,“念笙,他?是你?未婚夫婿呢。说?起来许久没见过他?了……他?怎么这么着急往城中赶?”
骆心词又得了个眼刀。
她有点不服气,这个未婚夫婿是她同父弟弟,根本成不了,而且是明于鹤给她应下的,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撒气?
骆心词不愿在他?跟前受气,暗暗瞪回去?,答道:“可能是急着见我。”
说?完,瞧见明于鹤的脸又黑了几分。
王凌浩一走就是月余,此时?回京,一定是将王束的事?情?全部查清了。事?情?本就因骆心词而起,弄清真相后,王凌浩自?然是想见她,将真相吐露的。
不算说?谎。
“也是。”江协点头,“你?俩定了亲的。”
明于鹤已?经知晓所有,骆心词是不惧当?着他?的面询问王凌浩的,可事?情?未定前,她不想让太子知晓。
江协这等身?份,是鲜少?看别人的脸色的,瞧见人家“未婚夫婿”都停在楼下了,也不离开。
扒着窗口望了望,他?“咦”了一声,又惊奇道:“周夷也回来了?他?怎么也停下了?”
骆心词神色一变,急忙攀着窗棱往外看。
外面除了王凌浩之外,还有许多随行护卫、小厮,其中一人被伞面遮挡了面容和大部分身?影,从骆心词的角度只能斜着看见那人的衣摆,她辨认不出那是不是周夷。
周夷是新科榜眼,入过宫殿,太子不会认错的。
骆心词心跳得有点快。
看样子周夷也会上来,他?会不会在江协面前喊出她的名字?
她后背发汗,紧张地?看向明于鹤。肯定是明于鹤让人将他?拦住的,也不知他?是怎么与周夷说?的。
明于鹤脸色难看得活像别人卷了侯府金库出逃,声音凉凉地?回答太子,“兴许也是来见小妹的呢。”
江协回头,狐疑地?在明于鹤与骆心词之中来回瞧了瞧,问:“念笙,你?认识周夷?”
“……是……”骆心词只得给出肯定回复。
“哦,对,周夷祖籍在林州。”江协想明白了,见人已?经上楼来了,名外面的近卫放人上来。
明于鹤是江协的表哥,两人自?小相识,没什么储君与臣子的架子。面对王凌浩与周夷这样的纯粹臣民,江协就得拿出皇室的威严了。
他?整理好着装,正襟危坐,等着两人进来。
事?到临头,骆心词已?经无力?阻拦,只能寄希望与明于鹤都将事?情?安排好了。她试图从明于鹤脸上看出他?是否让人通知过了周夷,还没看出什么,脚步声就到了屏风外。
两道人影相继进入,骆心词抬眼,看清后面一人的确是周夷,心差点从胸中跳出。
“臣周夷/草民王凌浩,见过太子。”
趁那二人与江协行礼,骆心词又心慌地?转向明于鹤,用眼神传达着情?绪。
明于鹤就在她身?侧,微微倾着身?子,皮笑肉不笑道:“前未婚夫婿、现未婚夫婿千里回京,第一时?刻就来看望你?,姑娘好艳福。”
骆心词:“……”
是她的担忧和紧张不合时?宜,还是明于鹤成竹在胸,才有心思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骆心词好无奈,都没那么紧张了。她飞快瞅了瞅另外几人,低声道:“不止这两个呢。”
明于鹤眼皮一跳,以为她在林州还有别的能扯上关系的男人,霎时?间沉下了脸。
“……还有一个将来的呢……”骆心词用埋怨的语气小声说?道。
“……”轮到明于鹤沉默了。
他?眉心收紧,认真思量着这句话的含义和骆心词的语气,琢磨着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一时?拿不定主?意。
等到江协让行礼的两人起了身?,他?才勉强舒展开眉头,轻飘飘瞟了骆心词一眼,将眸光对准了与他?相提并论的另外两人。
第65章 书信
王凌浩与周夷先后向江协、明于鹤行礼,站起身,看见了骆心词。
“宫外不必多礼。”江协让人坐下,问,“王凌浩,怎么不先?回府换件衣裳?”
这种说辞已经算委婉了,实际上,与王凌浩干瘪的双颊,血丝错乱的双眼比起来,身体上的消瘦和湿透的衣裳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被江协过问后,他才发?现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窘迫道:“草民?失仪……”
江协摆摆手,不计较这个,见他情愿穿着湿衣不愿意换下来,问:“这么着急,是找念笙有?什么要紧事吗?”
王凌浩心性不稳,情绪外露明显,闻言向着骆心词挪了一步,张口便道:“我在林州……”
要说的毕竟关?乎自家不光彩的事情,王凌浩说了开头又生生止住,怕被人看见似的转过脸去。
周夷比他稳重很多,看见骆心词后,神色微微怔住,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了王凌浩这半句话。他看了眼王凌浩,眼睫下垂,遮住了眼中情绪。
而骆心词确定周夷看见她了,没?有?被当?面道出真实姓名,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她先?冒充别人的身份,再背着周夷与他人动心,纵已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也会觉得无颜面对周夷这样品性高洁的人。
此时?此景,骆心词不知该先?解决哪桩事,心中踌躇,也低头沉默。
房间中一时?寂静。
江协觉得气?氛古怪,将几人挨个打量后,发?现只剩下明于?鹤自在如?初,只是眼神锐利,像是遭遇到什么挑衅。
江协更觉得不对劲,他从未见过明于?鹤情绪这样外露。
“怎么了?”他问。
一出声,屋中好像更静了,只听得外面雨滴啪嗒的声响。
人是明于?鹤拦住的,于?是由他来打破沉寂,“退亲。”
一词双意,对王凌浩与周夷全都适用。
听在王凌浩耳中,意指今日要把?那实为报复的婚约作废。
这事用不着犹豫,他干脆地说道:“是,这门亲事是一定不能成?的。正好太子在,我想请太子做个见证,其实那日宫中落水,我与明念笙没?有?任何触碰,更无任何感情,是我娘气?不过才登门提亲的……”
一连串说完,他深呼吸,道:“亲事作罢,别的事,我也都查清了……是、是……”
王凌浩欲言又止,最终收了声。他还是无法在江协面前把?事情说出来。
好在太子总算发?现这是别人的私事,明于?鹤这个做兄长的能参与进去,他不能。
他该离开的,看见周夷,又奇怪既然是私事,周夷为什么能留下,“周大人……”
“也是为了退亲的事。”又是明于?鹤,他道,“听闻周大人在林州订了亲,我想问问大人……”
“那位骆姑娘想要退亲。”骆心词突然开口,声音很响亮,充斥着孤注一掷的果敢,截断了明于?鹤的话。
明于?鹤看向骆心词,骆心词眼神坚毅地冲他点头,而后转向周夷,口齿清晰且郑重说道:“是骆心词,她想退了这门亲事,请问大人能否答应?”
让明于?鹤来问,是权势压迫,骆心词想问的是周夷的真心话,他若答应,皆大欢喜,倘若他不情愿,她会尽量给予补偿。
不论什么结果,两人的亲事都成?不了。
已经?是她对不起周夷了,骆心词不想周夷再受到侯府的压迫。
其次,归根结底,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不能因为心虚和难堪,就?把?不光彩的事情丢给明于?鹤来做。
直白地说出心底的意图,耗费了骆心词许多勇气?与羞耻心。说出口后,她咬着下唇,双眼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周夷,不论他说出什么答案,她都全然接受。
她对面,周夷纵然对她如?今的身份、眼前的景像有?诸多疑惑,他也能清楚地认出,面前这个用着明念笙的身份的女?子,确实是骆心词,那个与他定亲的姑娘。
骆心词要与他解除婚事。
周夷与骆心词视线交汇,在她眼中看见了坚决与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