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沉默中,他的余光从明于?鹤面庞上扫过,发?现他的目光凝视在骆心词的侧脸上,丝毫未分?给旁人。
停顿许久,周夷目不斜视道:“实不相瞒,我与骆姑娘的婚事是双方长辈做主定下的,两人之间并无任何情谊。”
骆心词紧绷的神色骤然放松,轻轻换了口气?。
周夷的神情也轻快了些,歉然一笑,道:“小姐如?此直白,在下也不绕圈子了,其实我与骆家姑娘性情相差太多,并不适合结为夫妻,很早之前,我就?想过解除这门亲事……只是彼时?科举在即,我怕影响姑娘家的名声,也怕被有?心人捕风捉影传到考核官耳中,一直未能坦然说出,到如?今,其实我已经?骑虎难下了。”
骆心词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周夷这番话,解除婚约就?是两人对彼此的成?全了,不存在谁登上金殿就?背信弃义,也没?有?谁嫌贫爱富、水性杨花。
更重要的是,除了明于?鹤,江协与王凌浩都能为两人作证。
她终于?不用再愧疚了。
骆心词心头压着一桩事得以解决,眉眼含笑地去瞧明于?鹤,发?现他已看了自己许久。
她微微歪头,无声对方在看什么,可明于?鹤的嘴巴刚动了一下,骆心词又紧急摇头,不让他开口。
骆心词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自己来解决家中的麻烦。
瞧着明于?鹤的神色晦暗下来,顺着他的心思想了想,骆心词与周夷道:“她……骆心词亦是如?此。”
明于?鹤的神情有?所缓和,骆心词瞥见,嘴角悄悄弯起。
“那便好。”周夷道,“毫不夸张地说,小姐今日坦言相告,着实让我轻松不少?。”
骆心词与他对视,轻轻笑着点头。
事情说清,周夷又拱手道:“小姐放心,即日在下就?书信回乡,将婚约解除之事告知于?家中长辈……”
说到这里,两人的亲事有?了结果,今日见面的目的已然达成?。
“信物。”明于?鹤提醒。
“对,还有?信物。”周夷道,“骆家的定亲信物被我带到京城来了,劳烦小姐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回府取来,以便小姐代替在下将其归还给骆家姑娘。”
说定后,周夷与江协、明于?鹤请辞。
他离京是随着工部侍郎前去检修水利,回京后,尚需面圣回禀,的确不能久留。
周夷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骆心词与王凌浩的事了。
江协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觉得明于?鹤两人堂而皇之地插手别人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他有?点糊涂,但与他无关?的私人事情,他无法过问。
看完周夷的热闹后,王凌浩的事情明显不愿意被他听见。
其中一定有?内情。
江协不好强人所难,往窗外看了看,道:“这雨瞧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下来了,我就?先?回宫去了。”
明于?鹤把?周夷和王凌浩拦在这儿,就?是为了让江协做见证,目前两桩婚事都解决了,留他无用。
明于?鹤让侍卫送江协回宫。
离去的两人是一起下楼的,周夷目送江协登上车撵,在太子一行人的人影消失之后,对着潇潇雨幕看了半晌,久久没?有?动弹。
“大人?”护送他回京的侍卫唤了一声。
周夷回神,缓缓将手抚上心口,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而后轻声吩咐:“启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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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骆心词与周夷定亲已有?近一年时?间了,二人之所以定亲,全因一次外出游玩,周家夫人远远瞧见了骆心词,一眼认定这姑娘适合做她儿媳,于?是暗中打听起来。
得知骆心词没?爹,但舅舅待她如?同亲女?,性情好,家中也不缺钱,就?主动接近,一来二去,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这期间,骆心词有?过迷茫和迟疑,因为两人见面少?,这些情绪都未能持续很久,更多时?候,她根本?记不起她有?个未婚夫婿。
在发?现自己对别人动心之后,她才迟钝地想起这事,为此,她有?过许多愁思,最怕的就?是周夷不肯答应退亲……
骆心词理亏,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事。
今日出行,原本?的目的只是与江协多些了解,没?想到突然见到了周夷,更出乎她意料的是,两人的亲事通过几句话,就?轻易解除了。
简单到草率,导致事情说定后,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恢复自由身了?
“笃笃——”明于?鹤叩响桌面。
骆心词转过来,发?现明于?鹤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周夷回去取二人的定亲信物去了,他们这边,骆心词的信物还在林州,未能及时?取回京城。不将信物交换回去,两人的婚约就?不算彻底结束,明于?鹤上哪儿能有?好脸色。
骆心词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不管明于?鹤了,转脸一瞧,见另一边的王凌浩衣裳还滴着水,比上一次见面还要颓丧。
骆心词不喜欢他父母,但上一辈的事情与子孙无关?,她有?点不忍心,低声劝道:“去换身衣裳再说其他的吧。”
王凌浩不知怎么回事,神色也有?些怔忪,此时?眸色复杂地看了看骆心词,迟缓地摇头拒绝了。
骆心词没?有?立场去关?心他,尽了情义之后,不再干涉他的选择,问:“你全都查清楚了?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了?”
之前王凌浩还莽撞地不顾他人在场就?要道清自己所知的一切,现在只剩下三人,他却犹豫起来。
又听了会儿雷雨声,王凌浩低声道:“小侯爷……不回避一下吗?”
明于?鹤挑眉。
骆心词道:“不用,你尽管说吧。”
王凌浩的面色白了几分?,犹豫了会儿,重重抹了抹脸,道:“我去了虹桥镇和林州府,骆家的事情……”
他闭眼,面色沉痛,“是我家人做的。”
“谁?”骆心词问,“是不是你爹?”
王束、秦椋、秦尚书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幕后凶手,骆心词要准确地知晓是谁,好为自家讨回公道。
王凌浩不答。
骆心词被他弄得心急,走到他面前问:“你快说,究竟是你爹还是你娘与外祖父!”
“你别问了。”王凌浩也站起来,往后退着避开她的目光,“你只要知道你家遭难的事情我家有?关?就?好,其余的没?必要问,我也不会说。”
骆心词心中有?些失望,幸好她早先?试想过这个可能,没?有?把?所有?期望全部压在王凌浩身上。
那毕竟是王凌浩的血脉亲人与倚仗,无论动手的人是谁,罪名坐实,都会让他家分?崩离析。
人都是自私的。
“没?关?系。”骆心词镇静了下,轻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查……”
是谁下的手都好,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总会查出来的。
“你不能查!”王凌浩高声道,“你不许查!”
“我……”骆心词欲反驳他,被明于?鹤的声音盖过去,他淡淡说道:“天底下没?有?武陵侯府不许做的事情。”
王凌浩噎住,停了下,他面色灰败地妥协道:“只要你不再追查下去,我答应你,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再赔偿你宅邸地契……”
骆心词的脸轰然涨红,耻辱地回绝,“绝无可能!”
她若是妥协,娘亲遭遇的污水、舅舅断了的腿、表哥的伤势,以及她与明念笙冒险互换身份等等,这些事就?全部失去了意义,她有?何颜面面对他们?
“我要追究到底。”骆心词道,“除非我死。”
王凌浩遍布血丝的眼睛与她对视片刻,道:“好、好……”
连说两个好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严密的油纸包,三两下打开,露出一张折起的纸张。
将东西递给骆心词,王凌浩话音中带着些许压抑的愤懑,道:“你一定要追究,那就?先?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骆心词接过,快速打开,发?现那是一封被烧得只剩一半的书信,书信边缘处已经?是焦黑颜色,字迹也所剩无几,但署名十?分?清楚,赫然是“骆裳”二字!
骆心词有?点迷惑。
她对自己娘亲很了解,自从搬离虹桥镇,骆裳就?与过去做了割舍,所识之人只有?林州城内几户交好人家的夫人,不用一刻钟就?能碰面,犯不着写信。
骆心词用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追问:“你从哪儿得来的?被烧毁的内容是什么?”
王凌浩不答,只厉声逼问道:“我就?问你,这是不是你娘的字迹!”
话音出口,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朝明于?鹤望去。
见明于?鹤轻撩眼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王凌浩眼神一暗,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
骆心词稍有?惊讶,很快想明白了,她一直在追究骆家与王束的恩怨,表现得太过急切,太维护骆家,结合先?前与周夷解除亲事的那番对话,已经?被王凌浩看穿了。
她也就?不辩解了,肯定道:“不是,这不是我娘亲的字迹。”
“不是?”王凌浩惊诧,随后否定道,“不是你娘,那就?是你舅舅的,反正一定是骆家人写的!”
“不是!”骆心词再次反驳,“这不是我家里任何一人的字迹!”
“真不是?”
“……”
几番争执下来,王凌浩有?些迟疑,犹疑道:“你不要哄骗我。”
骆心词举起手,“我可以对天起誓。”
王凌浩还是心存怀疑,犹豫着不肯说这封信来自何处,写了什么。
两人发?生信任冲突,僵持时?,明于?鹤在一旁说道:“看来是有?人以骆家人的名义给王束写了封信……”
骆心词瞬间想通了王凌浩会为何提出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的提议了。
两家人分?别久居京城、林州,多年来互不打扰,王家、秦家之所以派人去杀害骆心词一家,起因就?是这封威胁信。
信中必然是些对王束不利的言论,未免骆家人将见不得光的往事告到致仕归乡的常太傅耳朵里,于?是抢先?一步,痛下杀手。
这么看的话,路家人不全然无辜,所以王凌浩才会提出息事宁人的折中办法。
王凌浩的反应也恰好证实了明于?鹤的猜测。
他满面彷徨,呢喃道:“……这是我娘为劝我回京让人带去林州给我的,她说是骆家人先?威胁我爹……”
父母是被逼无奈的,王凌浩信了,对他们的信任与崇敬有?所回升,并且想出恩怨相抵的主意。
他以为可以借此线索为自家开脱,没?想到遭遇的又是临头一棒。
王凌浩嘴唇颤抖了几下,苦涩问:“不是你家人引起的……那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