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那抬下巴的动作,更是给人?一种施舍的感觉,仿佛在说?: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光是气势,就让老七心中没底。
他?有点后悔让人?去送信了,可惜人?已经找来了,他?只能?依照原本的打算行事。
老七心中不安,紧了紧手中匕首,低下头问:“他?是你?舅舅吗?”
小孩眨眨眼,道:“是。”
老七多了几?分底气,重新抬头,见那年轻男人?面色更加阴沉,凶煞地看?着他?。
这么生气,一定是亲舅舅没错了。
老七问:“马车、银两,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年轻男人?道,“你?要何时放人??”
“助我出城后,不许让任何人?追踪,明?日午时,我会让人?将这孩子?送至城门口。”
老七自负有把柄在手,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因挟持的是个孩子?,得矮着身子?,逼迫的话说?得跟祈求似的。
他?想多点气势,身子?一直,手中匕首就离小孩脖颈更近了一些,几?乎要贴上去。
年轻男人?眉头一皱,侧身让行,“可以。”
他?侧过身,让老七看?见雨幕中停着的马车,除此之?外,视线受阻,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已足够让老七欣喜。
怕外面埋伏有官兵,他?夹起小孩一起往外挪。
既要注意挟持着的孩子?,又要提防孩子?“舅舅”,分神?去查看?外面情况时,一阵风裹着雨水迎面打来。
老七余光瞥见那个男人?有了动作,来不及做反应,手腕“卡”的一声脆响,剧痛袭来。
痛苦叫声尚在喉口,怀中孩子?不见了,紧接着膝上又是一痛,老七重重跪摔在地上,被人?踩住了咽喉。
外面的侍卫听见动静闯入进来,其?中一个禀告道:“侯爷,地窖中的孩子?已经全?部救出,根据坛州那边的消息,贼人?共十?三个,加上这个,已全?部抓捕。”
脸被迫抵着粗糙地面的老七这才知晓,眼前这人?并非他?以为的什么武将,而?是朝中留存的唯一一位侯爷。
难怪京城里会这么严密地搜捕他?们!
当初就不该顺手捡了这个孩子?!
老七后悔不跌。
前来接人?的正是明?于鹤。
他?对侍卫点了点头,抱着那个小孩,摸摸他?的脖颈,确定没受伤,又捏捏他?的小胳膊小腿,问:“可有哪里痛?”
“不痛。”小孩晃晃脚,靠在他?肩膀上,道,“累。”
明?于鹤轻舒一口气,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严厉问:“我是舅舅?”
“爹!”小孩清脆地喊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道,“我骗人?的,我机灵吧?”
“机灵还会被人?绑走?”
小孩伸长了手去摸后脑,解释道:“我跑去桥上看?河灯,摔进坑里了,一睁眼就被坏人?捡走了。”
明?于鹤顺着他?的手在他?后脑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肿包。
这孩子?是被带出去玩耍时,一个错眼就消失不见的。本以为是被人?绑走的,听他?这么讲,更像是无意间摔进桥洞晕了过去,醒来后恰好碰见这群贩奴,才被带走的。
明?于鹤怒火稍减,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捏着他?的脸,问:“牙是自己掉的,还是被人?打掉的?”
“吃馒头硌掉的。”小孩张大嘴巴让他?看?豁了的门牙,又摸着旁边那颗道,“这个也?快掉了。”
明?于鹤揉揉他?的脑袋,把人?按在怀中,然后眸光低垂,踩在老七侧颈处的脚猛地用力,老七顿时脸色扭曲,浑身抽搐起来,却痛得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他?已废了老七一只手、一条腿,坛州知府还要从他?口中逼问既往犯下的罪行,得留他?一条性命。
但将人?交给京兆尹之?前,明?于鹤还有一件事要郑重澄清。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他?将怀中孩子?掂了掂,道,“我是他?爹!”
他?是这个孩子?的爹,与孩子?娘是夫妻,才不是兄妹。
说?完这句,明?于鹤一脚将人?踹至侍卫面前,吩咐侍卫道:“移交给京兆尹一并处理。”
侍卫将人?带走。
孩子?和犯人?都找到了,后面就是官府的事情了。
明?于鹤抱着儿子?边走边嘱咐:“我与你?娘说?这几?日你?去了你?舅舅那,正好她病了,没有过去看?你?,你?可不能?说?漏了嘴,不然她该难过了。”
“知道了。”小孩点着头,又去摸豁牙。
明?于鹤抓住他?的脏手揉了揉,道:“脏成这样……得先去你?舅舅那清洗干净了再回去……”
说?话间走到了门口,侍卫刚拿起伞,未及撑开,一只在雨中迷失方向的飞鸟朝着小孩脸上的扑来,沾着雨水的利爪泛着光,利刃一般。
明?于鹤眼疾手快,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飞鸟撞上去,利爪在他?手背上留下两道划痕,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明?于鹤看?看?手背上的抓痕,再看?怀中儿子?,语气难明?,“你?这个霉运……”
他?没说?完,“啧”了一声,就此打住。
这是他?与骆心词的孩子?,乳名阿岑,如今六岁出头。
孩子?听话、聪慧、稳重,就是运气不怎么好,小时候不会走路还算安全?,会走路之?后,跌跤、摔碰是常有的,被鸟儿啄和抢食都是小事,看?人?耍花枪,还能?碰上杂耍失误,险些被枪尖刺到。
为保护这个倒霉儿子?,明?于鹤没少?受类似的小伤。
阿岑人?不大,但是听得多了,就懂得霉运是什么意思,枕着他?的肩膀闷闷不乐问:“只有我倒霉吗?”
明?于鹤点了下头,脑中一闪,忽然停住,道:“爹也?没少?倒霉,只是我与你?不同,我是碰上你?娘,想为难她的时候才会倒霉。”
“啊?”阿岑按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子?,皱着白嫩的脸蛋,着急地质问,“爹你?为什么要为难我娘啊!”
明?于鹤:“……好问题。”
为什么为难骆心词,这些往事一言难尽,但明?于鹤目前能?确定的是,他?真是多余安慰这个儿子?了。
第83章 养娃(3)
贩奴的信是送给骆颐舟,中途被明于鹤劫去的。
骆家人都知道孩子丢失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用隐瞒,明于鹤直接将人带去骆家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填饱肚子之后,才带人回府。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阴雨不急不慢地继续飘着,明于鹤先一步下了?马车,问:“夫人怎么样了??”
出来迎接的侍女道:“夫人今日没发热了?,为了?稳妥,晌午还是服了?一贴药。午后小姐回来了?,与?夫人在亭子里说了会儿话。”
明于鹤点点头?。
幸亏儿子只丢了?两日,时间再久些,就瞒不住了?。
“念笙可有乱说话?”
侍女道:“没有,小姐只撺掇夫人把小公子交给?侯爷照看,让夫人陪她去湘山游玩几日,夫人说等?枫叶再红一些……”
说到这里,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大大的响鼻,马蹄往前走动了?几步,刚探出车厢的阿岑打了?个趔趄,倒头?往下栽去。
明于鹤头?也不回,反手一提,精准地拽住了?儿子的衣领,将人提住。
“算她老实?。”明于鹤点评了?明念笙一句,然后转身,把儿子抱进怀中。
父子俩对各种突如其来的意外驾轻就熟,一个临危不惧,一个捞得得心应手,白白让门口的侍女吓了?一跳。
虽然没摔着,但?总这样走霉运,难保哪次明于鹤没注意到,或者侍卫保护不周,就受了?伤。
这次走失同理,一次没受伤,不代表以后都能平安回来。
明于鹤抱着儿子撑着伞,边走边与?他商量,“下个月开?始习武?”
阿岑问:“习武就能不倒霉了?吗?”
“习武强身,练就出敏捷身手,就算倒霉你?也能自己躲过去。”
阿岑坐在他手臂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着明于鹤撑伞的手背上被飞鸟抓出的伤痕,疑惑道:“可是爹爹你?习武了?,还是会倒霉啊,你?都受伤了?。”
“那能一样吗?”明于鹤道,“我这是心甘情愿的。”
阿岑不能完全理解他这番话,歪着头?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记起之前说过的事情。
他问:“爹爹,你?能再倒霉一次吗?”
明于鹤顺着他的思绪猜想了?下,问:“是让我为难一下你?娘?”
“不是真的为难!”阿岑立刻大声?反驳,“你?假装,假装一下,不能是真的!”
明于鹤扬眉一笑,道:“行?。”
这时,有侍卫赶来与?明于鹤说了?几句话。
明于鹤听后,与?儿子道:“我要入宫一趟,你?老实?待在府中陪你?娘亲。”
阿岑点头?。
即便只有从前院到后院这一小段路了?,明于鹤也不放心这倒霉儿子,亲自把他抱回了?寝屋。
寝屋外间守着三个侍女,见了?二人,连忙站起,轻声?道:“夫人有些头?晕,刚刚睡下。”
明于鹤没让人出声?,牵着儿子进去内室,撩起纱幔,看见骆心词皱着眉心,看样子睡得不太踏实?。
他坐在床头?摸摸骆心词的额头?,没觉得热,心中安定许多。
这两日骆心词病了?,明于鹤得找儿子,没能时时陪在府中,他心中对自己不大满意。
现在儿子找回来了?,他又得进宫面圣,感觉全天下都在阻止他做个好夫君。
“我快去快回,你?乖乖的,不要淘气。”明于鹤低声?叮嘱,“若是困了?,就回自己屋里睡,别?吵着你?娘亲。”
嘱咐过儿子,又让侍女看好这母子俩,明于鹤悄然离去。
被留在屋中的阿岑在床边坐着,瞧了?会儿熟睡的娘亲,翻身想从床沿滑下来。
人一旦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只是从床上下来,就摔了?个屁股墩。
没人瞧见,阿岑也没出声?,自己爬起来拍拍衣裳,往床沿一趴,对着骆心词熟睡的面容,双手托腮,像模像样地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