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 第102章

作者:秋水色睫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古代言情

  政事堂设立后, 近段时间好几件重要的朝政事务都由尚书台移交到政事堂,尚书台的公务因此轻减不少, 不过钱漱徽这个?长官也?并不清闲, 事务再轻减, 他?还是朝廷的砥柱,赵执等人代替不了。

  这是钱漱徽第一次来?青溪赵宅, 赵执于他?是晚辈,不过钱漱徽却不跟赵执端长辈的架子,让家人驾着车就?来?了。

  钱漱徽打量着眼前的宅院,陈设清简实用,偌大的宅院只有?门房和两位老仆。赵执明明是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居处却完全不像京中的权贵子弟。进到院中,心里不由对这个?后辈增添了些许赏识。

  “君刃,你可知道我今天?来?你的住处所?为何事?”

  赵执直言:“晚辈猜测,大概是因为今日?在康穆太后生?辰宴上,康穆太后当众赐婚的事。”

  “是,老夫正是为了这件事来?叨扰。婚娶本?是你的私事,可此事,一旦涉及长公主,便不再是私事了。你可明白?”

  这正是赵执苦恼的地方。

  “晚辈清楚。”

  钱漱徽叹一口气,“君刃,你今日?在瑞华苑席间是如何对答于太后与陛下,可否跟老夫说一说?”

  今日?瑞华苑发生?的事,宴会已散了半日?,想必现在已经传遍宗室和百官了。钱漱徽不会没有?听说,但他?还是想亲自从赵执口中核实,以免出现偏差。

  赵执将今日?席间的对答重复了一遍,钱漱徽静静地听着,茶水也?没有?端起来?。

  “钱相,晚辈实不知这番对答是否因违背了太后而有?何后果,只是,晚辈不得不如此回?答。”

  钱漱徽:“长公主本?是元庆先帝的三女,与祯王殿下同出一母,因前两位公主早夭,因此被?封为长公主,一直养在戴太后膝下,得父兄宠爱。长公主的婚事,在大晛,是一件不亚于朝廷要务的大事。今日?午后老夫在府中听说了这件事,也?十分?震惊。康穆太后最后虽然收回?成命,但公主的意思,依然是十分?清晰的。你认为呢?”

  赵执点头认可。

  “长公主性情?豪爽,敢爱敢恨。她钟情?于你,必定是认定了你是她的良配。大晛帝京如此多权贵子弟倾慕于她,还有?邻国遣使?来?求娶,想不到公主竟有?这样独到的眼光,当真难得。”

  钱漱徽话锋一转,“君刃,老夫跟你已相熟,便不再隐晦。今日?来?访,老夫是想劝你,接受康穆太后的赐婚,迎娶长公主。”

  赵执脸色一变,“钱相,这是何意?”

  “没错,我想劝你,接受赐婚,迎娶长公主。这是老夫的私心,却也?,是一件公事。”

  赵执站起身来?,“钱相,晚辈今日?在席间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老夫信你的话,老夫信你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这绝非托词。”

  “那钱相是为何?”

  钱漱徽看着眼前年青的面?孔,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在老夫心里,你的私人情?爱,比起政事堂要做的事,应当不值一提。”

  “怎会?”

  赵执因钱漱徽的话而吃惊,这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怎能相提并论。他?和李秾的情?爱,又怎么可能是不值一提。钱漱徽是难得了解他?的长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你肯定会想,老夫为何这般不近人情?。我今日?来?,正是想告诉你,进了政事堂,必定有?不近人情?之处。老夫举荐你,陛下用你,政事堂所?做的事才刚刚开始。要破除檀家在朝政的影响力,要重制大晛税制,充实内帑,控制交广,防御北滦。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哪一件是容易的,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赵执又从钱漱徽身上看到了百官之长的城府和威严,他?隐隐有?些知道了钱漱徽在说什么。

  钱漱徽继续语意坚定地说:“此时,若是你能得到长公主的助力,你和政事堂必定将会如虎添翼,你日?后在朝中的阻力也会小得多。有公主和没有公主,完全是两个?局面?。这是老夫劝你接受赐婚的唯一理由。我并非你的亲族长辈,这番话,老夫说得十分?冒昧,却是我一定要跟你说的。”

  赵执急了:“不,钱相,恕晚辈不能从命。我与所?爱的女子,我与她之间……我与她之间是绝容不下其他?人的。”

  钱漱徽在赵执心里本?是和气温厚的前辈,此次却一改往日?赵执心中的印象,语意执拗,并不因为赵执的直言拒绝而有?所?回?转。

  “这番话,我跟你说了,却并不是要你立刻就?回?答于我,甚至你也?无须回?答老夫,你只须记住我的话,就?是在政事堂做事时也?记住,我相信,你有?一天?会改变主意的。”

  作为三朝老臣,多年百官之长,朝臣皆言钱漱徽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最能识人辨事。赵执单膝跪地,抬头看钱漱徽那双浑浊的眼睛,只觉得深不可测。

  “钱相,请恕晚辈不能听从。长公主身份贵不可言,国朝帝京自有?她的良配,那个?人绝不是晚辈。”

  钱漱徽却不回?答,捏着手扶起了赵执。

  “老夫的话,是自私之语。君刃,你不必说恕,要说恕,应该是你恕了老夫的唐突。老夫现在不要你的回?复,你只须记住我的话就好。”

  “钱相……”

  钱漱徽止住他?。赵执在被?他?扶起身的一刻体会到了钱漱徽为什么能在尚书令任上如此之久,内心却并不赞同他?的话。

  赵执坐下来?,几乎想把李秾的名字说出来。钱漱徽认识李秾,知道李秾所?做的事。他?若是知道他?心仪的人就?是李秾,便该明白,李秾是任何帝京佳丽都取代不了的女子,她跟长公主皇甫初宜,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想到李秾刚刚遭遇刺杀,赵执的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谢赓今日?已在席间提醒过他?,李秾的名字绝对不宜掺和到朝事中来?。

  直到钱漱徽离开,赵执发现自己出了一层薄汗,想对李秾和钱漱徽说的话都没能说出,心里堵得十分?难受。可他?也?确信,就?是钱相也?动摇不了他?心里关?于李秾的想法。

  这时,陈伯突然急急地从外间进来?,“郎主,隐溪寺的人求见,主母夫人生?病了。”

  “母亲生?病了?”

  “是,说夫人已卧床两天?了。”

  夜色已深,赵执急急走到书房,找出政事堂出城的令牌,一刻钟后已带着医士赶往去钟山的路上。

  慕容氏见赵执深夜来?探病,既惊喜又不安,她入寺修行多年,赵执是唯一的牵念。病痛中还挣扎着问赵执为何可以深夜出城,得知赵执手中有?令牌,又摧折他?不能多耽误该快些回?城。

  医士诊断慕容氏脾胃虚弱,病痛乃是食物不能克化?而致。赵执皱起眉头,隐溪寺日?常饮食以素菜稀粥为主,为何母亲竟会出现难以克化?。他?着急之中忘了,慕容氏年岁增长,已不是当年赵府中年轻的主母。

  山寺后的竹林风声飒飒,赵执站在林中,听身后穿僧衣的下属禀报近日?隐溪寺中可有?异常。赵执曾让靳三从城南牙行选了四位武人到隐溪寺,四个?武人都是女人,在寺中也?方便。此事后来?被?慕容氏得知,她极力反对赵执这么做,认为会搅扰寺中的清修,最后在赵执的坚持下只留下了一位,扮作女尼住在寺中。

  属下禀报道:“去岁冬至现在,寺中并无歹人来?打扰夫人。只是半月前先后来?的两伙人有?些古怪。他?们声称来?敬香,可在寺中时神情?不定,似在寻找什么。属下秘密跟了出去,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伙人都有?武力,可也?并无在山中为非作歹,而是回?城去了。因为并未有?其他?可疑动静,属下也?未跟郎主禀报这件事情?。”

  赵执警觉起来?,“以后这样的事早些来?禀报,不要打扰寺中的清静,但要十分?警觉。”

  “是。”

  他?入了政事堂,必定会被?更多眼睛盯上。一边是李秾,一边是母亲。李秾尚且还在暗处,可京中不少人都知道母亲在钟山修行。赵执不得不提高警觉。

  医士和赵执才留了一个?多时辰,便被?醒过来?的慕容氏催着回?城了。赵执在母亲发间看到了白丝,慕容氏对这件事却很坦然,就?连病痛也?并未十分?在意。这让赵执产生?一丝落寞,清修的母亲若是知道自己现在参与朝政的事,不知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

  嘉穗楼隔壁的酒楼东家回?了京中,李秾在牙人的见证下和他?谈妥了价格,终于决定买下隔壁,扩进嘉穗楼。

  观莲节将至,伙计们都说今年的街市之间十分?酷热,李秾却觉得身上依然有?些凉,因此一直都没换下春装。

  变故发生?在二?楼正堂,李秾将将送走牙人和隔壁东家,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眩晕,坐在椅子上歇息片刻,正站起来?想走到楼梯口,便突然人事不知地摔了下去。

  旁边的伙计大叫一声一把拽住李秾,发现她牙关?紧闭,面?色青白,已经昏迷。

  伙计们飞快地请来?隔壁的郎中,扎了三针,李秾才转醒过来?。

  郎中说李秾是中了暑,不宜忙碌劳累。李秾听进去了,可她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身上还觉得凉,怎么会是中了暑。

  阿棉听到李秾晕倒,在云影坊中就?哭了一场,来?到嘉穗楼,看到李秾转醒服药之后还是面?色不对,便坚持要李秾让人去请李正来?。

  别的伙计没有?留意到,但阿棉每日?和李秾住在一起,她发现李秾从初春染上时疫到现在,身体一直都没有?好全。医士说过一回?时疫有?些后遗症状,会慢慢痊愈,李秾便也?没有?多在意。但阿棉却发现,李秾咳嗽和胸闷的毛病发作得要比以前频繁得多。

  李正在太医院当值,没有?那么好请。直到晚间才匆匆地赶来?云影坊的后院。

  他?诊断过后迟疑许久,反复叮嘱一定要卧床静养,切忌再劳神苦思,之后拿着李秾的脉案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秾本?来?一心扑在嘉穗楼的经营上,并未直觉有?多少不适。直到从李正凝重迟疑的神情?里,她才突然觉得,自己身体的不适已经很少时间了。许是她太过于忙碌,沉浸在生?意上让人亢奋,因此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外强中干……

  阿棉握住李秾的手:“姐姐,你不用担忧,李太医可是找到治疫药方的神医,宫中的首席,没有?他?看不好的病。”

  阿棉人如其名,李秾感到身上凉,而她真就?像是李秾的小棉袄。李秾冲她点点头,听她的话躺下歇息。

  可睡到半夜,李秾感到身子越来?越沉重。那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溺水般的闭窒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是寒闭症犯了么?李秾有?些心绪复杂地想。

  第二?天?午后,李正送来?一封手信。信中写到已与太医院同仁共同看了脉案,依然不能确信李秾的病症是不是寒闭再犯。李正自己专攻的并不是这一类疾症。他?在信中留了一个?京外故人的地址,要李秾拿着这封手信前往京外就?医。

  阿棉拿着手信催李秾:“姐姐,那我们现在就?启程么?”

  李秾无奈:“傻阿棉,日?头已经偏西了。此时出城,如何来?得及赶到信中的鹿台岭去?”

  “不是在京郊么?”

  “京郊也?分?远和近的,这个?鹿台岭,我看过水陆图,离京足有?一日?半车程。”

  阿棉不管李秾的话,立即到院中收拾包袱。次日?天?色将明,张功便驾着马车,车里载着李秾和阿棉出了西明门。

  因为走得匆忙,三人都忘了再过一日?就?是京中的观莲节。

第120章 观莲之约

  李正说的鹿台岭比预计中的要远。张功将车赶得飞快, 天黑时才走了大半路程,当?夜他们宿在大路旁的脚店,第二日早起后又赶了半日车, 才到?达鹿台岭脚下。

  张功看着陡峭的山路犯了难, 身?边一个病人一个半大孩子, 不知他能?不能?将她们俩带到?山上。不过?李秾倒是不犯愁,她在车中睡了好?长一觉, 现下精神?恢复了许多, 并不像是病人。

  “只听说李太医青年前曾在民间行医多年,后来得人赏识才被选入宫中。却不知他竟也认识些奇人异士, 隐居在鹿台岭这样高峻的山中, 却又离京城不远。”

  “医士行医不是要给人看病么, 既隐居山中, 如何?给人看病, 真有些奇怪。”

  “这位医士能?得到?李太医的推荐, 他的医术定是有过?人之?处, 说不定他比李太医还厉害呢, 姐姐, 让他给你看病,定能?康复得很快。”

  三人一边聊着李正和鹿台岭医士的事一边走进山中, 山路陡峭, 直走了几个时辰,赶在太阳下山前, 才找到?建在山中的几间草屋。

  令人失望的是, 那?五间草屋都是门窗紧闭, 任他们如何?敲门问候,都没有人回应。随着太阳落到?山后, 山风渐起,除了草屋门口载着些叫不出名的花草,方?圆数里之?内竟毫无生人的痕迹。

  张功大急,问李秾:“娘子,你还撑得住么?不知是我们来的不巧,还是这位高人已经搬走,找了这么久才到?这里,却又让娘子白跑一趟了。”

  “别担心,我现在感觉并无不适,能?撑住。”

  李秾走到?草屋的苗圃前看那?圃中栽种的花木。“这些花木枝叶奇特,就是在京中也极其少见,应该是这山中高人种的药草。园中新土将干,是不久前才翻过?土的痕迹。此处是有人居住的,李正不会说错。只是不巧,主?人出门了。”

  “姐姐,既是有人,我们便在这里等一等吧。”

  “对,我们在这里等一等。”

  幸运的是李秾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暂时没有凶险的症状。三人就在草屋前歇息,盼着不久后就有人归来。

  就这么等到?第二天,直到?太阳又挂在西山处将落时,依然没有等到?主?人归来。带着的干粮已不够再等一夜,三人只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鹿台岭。

  ————

  建康城水网遍地,夏日时节最多的花便是荷花。观莲节这一日,城中处处遍染荷香,笙歌如沸,出门放灯赏荷的人皆喜气洋洋,就是朝廷各处衙署氛围都被带动得轻快起来。

  已到?下值时间,当?值的大理?寺书吏将公服换成新裁的夏衫,正准备告辞离去,却发现平日堪称工作狂人的大理?寺第一把?手赵大人也将公服换了,也换了一身?竹青色的夏衫,使他年龄看起来比实际的小了几岁。

  看赵执面?色和悦,书吏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不留到?晚间了么?”

  赵执回答他:“今日京中观莲节,是以早些走。你也回家过?节吧,不必在此伺候笔墨了。”

  书吏有些惊奇,赵执是朝中新贵,听说他尚未娶妻,工作极其勤谨,很少在夜晚前离开官衙,今日这样倒是极少见。

  赵执没有注意到?书吏好?奇的眼神?,很快从大理?寺离开了。

  新修起的朱雀大桥比旧桥要宽了五尺,横跨在秦淮河上,桥上商贩叫卖,游人如织。桥边长堤柳树下,各类画舫时开时停,热闹非凡。赵执一眼扫过?,却并未看到?哪一艘会是李秾的。

  离约定的时辰还有许久,赵执却提前来了。他在朱雀桥上找个茶摊坐了,要了一壶茶,坐在那?里等着李秾。

  李秾难道买了一艘画舫吗?

  赵执想,按照李秾的性?格,今日她多半还是会租画舫。这几年商铺经营得很好?,李秾手里该是有很多钱,不过?李秾不会把?钱花在不常用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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