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羯麽见?赵执神色见?满是不忿，但话语间终于是上道了，他在国中大权在握，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一点也不想在这年轻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羯麽坐到?上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示意世子和赵执说，而他自己则在旁当个听众。
“慕先生，父王希望慕氏能为我羯氏所用。扶南两大峡口，从此慕氏商船皆可平安通过，此后……慕氏商号来往大晛与天竺之间行?商，所获利润，十之九归于羯氏所有。”
这不是谈交易，这时明目张胆的?生吞活剥了。赵执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
“十之九的?利润归羯氏，世子的?意思是，今天便要吞并我慕氏商号了？”
“那也不是，慕先生你仍然主理慕氏一切事务。慕氏这些?年在海上虽然低调行?事，但我已派人调查清楚，慕氏的?规模已然不小，就算是称之为南海第一商号也不为过。慕先生你还未娶妻生子，一人独占十分之一的?利润还不够吗？”
赵执终于气笑了：“全部的?利润我不要，我要你十分之一的?利润。慕氏之主的?身?份不要，而做你羯氏的?走狗，世子和王爷是觉得我今天没有带脑子吗？”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的?话还没说完。”
赵执没接话，只神情莫测地盯着他。
世子继续说道：“慕氏商号一旦归羯氏所有，莫说扶南从此畅通无阻，我还可以专门?拨给你数千兵力，专司慕氏商船海上护航。”
“此外，一旦慕氏归顺我羯氏，海域之上其他海商从我扶南峡口过，必征高额关税，让他们无利可图。东起大晛，西至天竺，从此慕氏可成为海上第一商号了。到?那时，就是十分之一的?利润，也够你赚得盆满钵满，你还觉得这是亏待了你吗？”
“呵呵，这么说来，我还要王爷父子的?好?意……”
赵执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前。窗外的?池塘里栽种着名贵的?水生花，花被养护得极好?，细雨中还能闻到?阵阵淡雅的?清香。
看了一阵，赵执回头问道：“可还有其他开给慕氏的?条件？”
世子看着他：“你还想要其他好?处？慕右之，你还真是贪心不足，你可知道今……”
主座上的?羯麽抬手止住了儿子。
“慕先生，你是大晛平民?吧？”
“是又如何。”
羯麽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大晛全由世家门?阀把?持。平民?身?份低贱，再富有家财万贯，也只能屈于人下，任人踩踏，改不了贱民?的?身?阶。你今日同意慕氏归顺于我，明日我即可让你在扶南朝中加官进爵。这份荣耀，你在大晛就是挣十辈子，我想也挣不来吧。”
第048章 母子叙意
羯麽言语姿态露出上位者的骄矜, 言语间尽是傲慢，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反应。
他?如今掌管国内军政大权, 八岁的国主侄儿都要仰他?鼻息而活。对付慕右之更?像对付个?孩童, 只不过是觉得这慕右之年纪轻轻能够挣得如此产业, 定有聪明之处，想收为己用。
羯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见他?果然被自己的话所?激, 刚才张扬的神色一收，脸黑下来, 变得极其难看, 应是想到自己的大晛国内的境地。
赵执端起桌案上的茶盏, 没?喝又将之放下。“不知道王爷可以让小国主给我一个?什么职位？”
世子?怒道：“慕右之, 父王面?前没?有你谈条件的份！你只须答应此后为羯氏效力, 日?后赐给你什么职位都是无上荣耀。别不知好歹！”
他?把手伸向腰间的刀, 要拔出来威胁赵执, 他?之前对这人无感, 现在却实在讨厌他?这副冷淡的样子?。
赵执想, 可惜不是那把沉渊。
“既然王爷还没?有想好给我什么职位，这件交易就谈不成了?。请王爷放出我的人, 我可以答应你其他?条件。”他?一副准备甩袖子?走?人的样子?。
世子?斜看着?他?：“没?有其他?条件, 慕右之，南海之上多的是海商, 你不肯投靠羯氏, 有的是人投靠。”
赵执环视屋内, 小厅里只有他?们三个?和旁边的舌人，外间却是围了?一排重兵。
“若是我不答应呢？”,
世子?从腰间抽出长刀架在赵执的肩上。“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今日?你竖着?进来，你的尸体只能横着?出门。别说你手无寸铁，纵是拿着?你的剑，你也出不了?我的府门。”
“那要让王爷父子?失望了?，慕氏从出海那天起，就没?有想过依附别人。”
“你！”
对峙之间，世子?手中的刀还未用力，他?似乎没?看清楚刀下的人是如何动作的。只感觉肘部?疼痛，手腕一松，手中的刀已被人夺了?去。
这一下世子?大惊，他?从小练武，腕力并不弱，可这个?慕右之竟然能夺他?的刀……他?冲外间喊道：“给我上！”
厅门有些窄，两位朝前的侍卫率先冲了?进来。
赵执却并未向外冲出，他?突然身型一动，掀翻了?厅内的桌案。那桌案向世子?倒来，世子?躲开的瞬间，赵执手中的刀已经架在了?羯麽脖子?上。
“父亲！”
“姓慕的，你敢！”
羯麽没?想到，自己离这人那么远，他?是如何瞬间夺刀威胁自己的。脖子?一沉的瞬间，他?万般后悔自己一开始小瞧了?这个?人。
“羯麽的性命在我手中，我看谁敢动！”
客厅被世子?府的重兵围得水泄不通，看到赵执刀胁王爷，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世子?低语了?几句，两队重兵稍稍往外退了?开，调来了?弓箭手，重重围在院墙之外。
赵执却是什么威胁都不怕了?，倭刀牢牢架在羯麽肩上，胁着?他?走?到院中。
羯麽：“姓慕的，你想如何？”他?不愧是多年的兵马大元帅，此刻虽然受迫于人，也能保持冷静。“你须得想清楚，要是本?王死在你手里，你的性命马上就丧于院中弓箭手！”
赵执胁迫羯麽却是提早想好了?的，要想在扶南的国土上要回?慕氏船工并且逃出去，只有这个?唯一的办法。
“我此刻不想要王爷的性命，我只要要回?慕氏百余船工。给我一匹马。”
“慕右之，你要马做什么？你此刻放开我父王，还能有条生路。”
这时，从赵执侧边的墙头处的方向轻声?射过来一支箭，那箭短小尖锐，破空的声?音极小，适合在特定的空间内对敌。赵执扯住羯麽轻微一让，箭头从耳边擦过，擦着?羯麽的头顶飞了?出去。
世子?一看差点射中羯麽，急忙叫到：“停手！”
“给我一匹马！世子?拖延久了?，我难以保证手中的这把刀不会偏向。”
“来人，给他?牵马来。”
“慕右之！你要胁迫父王和你骑马离开？你要是敢伤父王一分一毫，我必定率大军将你射程刺猬！”
赵执刀胁羯麽来到院外，侍卫牵来的马就拴在门口。赵执伸手在羯麽穴位上狠狠一击，羯麽昏倒过去，好在羯麽本?人长得并不算高大，赵执将他?驼上马，翻身骑马朝港口驰去。
“世子?，将慕氏的船工带到港口来换羯麽王爷！”
世子调兵向港口集结，跟在赵执身后追去。
一艘没有慕氏标志的大船杂在来往的商船之中，并不显眼。羯氏虽然掌控国内军政大权，但因国内还有别的家族势力，因此并未封锁港口，黎多港口仍然有各国船只来往，这才给了?赵执可乘之机。
港口来往停靠的船只看码头突然有重兵出现，都远远地绕开不敢靠近。
世子朝甲板上喊道：“慕右之！你的人和货已经送来了?，你放了?我父王，我们两清！”
赵执朝身后吩咐张帆准备启程，“世子?，我知道你羯氏劫下慕氏商船，又三番威胁我，是想收拢我给你们赚军费，以图大业。那七艘商船舱中货物，我就不要回?了?！你只须将慕氏船工放出，我们就两清，我也不会伤害羯麽！”
世子?向身后吩咐，很快，被绳索绑住的慕氏船工被带出，解开绳索相继上船。
元骥握着?刀静静地站在赵执身后眼观六路，指挥船只。七艘大船加上船中满载的天竺物产，少说也是万两黄金的价格，赵执却真的说舍就舍了?。这是“慕氏”南海三年的小半产业了?，元骥内心没?有多少舍不得，却况味复杂，这是赵执领着?他?和船工从微薄开始攒起来的。
羯麽在赵执手中醒过来，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国内驰骋半生，会栽在一个?大晛年轻人手里。听?到赵执说将七艘商船及所?在物产全部?留下，他?心里一松。羯氏此时军费紧张，吞下这笔横财，也可以稍解燃眉之急了?。
元骥下令：“开船！”
世子?着?急：“慕右之！将父王留下！你出尔反尔么？”
“世子?，船开出三十里后，我自会将王爷送回?，决不食言。就此别过了?！”
船缓缓离岸，船头巨大的木雕鹢首迅速掉转方向，在海风微雨中向北疾行而去。
一个?时辰后，羯麽被一艘小船送回?。羯麽身上并未受伤，而赵执答应留下的七艘大船也安然无恙地停在港湾处，还当真是送给羯氏了?。
亲兵到城中探查北街的慕氏商铺和缓丘城南慕右之买下的小院，店铺和院子?都还在，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人了?。
羯麽父子?想起刚才的场景，仿若不真实一般。慕右之若是一去不复返，羯氏需要物色其他?人来经营海上生意，不过，肯定不会再费这么大的周折。
世子?不禁问：“父亲，您说这慕右之到底是个?什么人？”
羯麽缓缓答道：“我猜此人并非大晛平民，你也觉得他?有古怪之处？”
“我也说不上来，十年前孩儿带着?仆从乔装北上大晛游玩，在建康城中游历过。建康城中似他?这般人物，数目并不少。只是那些世家子?弟无不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却没?有像慕右之这样的。”
“一个?出身平民的大晛海商，是如何练就的这一身武艺和魄力？此人若再返回?扶南，对我羯氏还是个?莫大麻烦，此后须得小心提防。”
黎多码头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忙，羯麽父子?一边谈话，一边坐上车驾向城中返去。此后，羯氏父子?在扶南本?土掌权十年，势力越来越大，几成扶南之主。要到数年之后，世子?才会知道当初那个?年轻的海商慕右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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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大船已快要到达交州地界，我们就此北上吗？”
浑黄的交州外海海面?，大船在黄昏中张满风帆，无声?地北行。
赵执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海天之处浑浊的夕阳。
劫后余生的船工们在北上的途中都很兴奋，却也不敢打扰赵执，自动离开五米。赵执五米之外的甲板上，船工们吆三喝五，纷纷跑出来看远处所?形成的海市。
元骥走?到赵执身后，交给赵执一本?账册。这是自去年慕氏入黎多港寻求合作起到现在的收支，遇到战乱的这大半年，几乎损去了?慕氏一半产业。
赵执说：“羯麽父子?掌权，我们既已和对方交恶，慕氏已然不适合再留在南海了?。”
“那，这船去交州还是……”
“元骥，这几年我只托你回?去，我也该回?去看看母亲了?。”
“是。”
赵执将孙孚和元骥都叫入舱中。吩咐让孙孚处理后续事务，元骥跟自己北上。
孙孚是个?行商的好手，听?赵执让他?关?闭南海多处商铺，遣散全部?船工，心里难受得如同滴血。但再舍不得也只能听?命行事。
好在赵执让他?后续留在广州府，打理关?停之后慕氏保留的最后两家商铺。赵执还交代商铺以后对外不再使?用慕氏的名称。
孙孚心里涌上好一阵复杂的情绪，海商“慕氏”的旗号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他?问赵执：“郎主，您准备就此取缔‘慕氏’，以后不再南下了?吗？”
这个?问题赵执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不知道。”
“扶南内乱一时难以休停，各岛国间都有可能发?生争斗，等南海局势平稳，那时……再说吧。”
赵执虽然没?有说，但随行船工多少都有感觉。在羯麽父子?那里吃的亏让赵执一直闷闷不乐，本?就不爱说话的人更?加寡言少语。这是“慕氏”商号三年来栽得最大的一个?跟斗，换谁都难受，因此更?加没?人去触赵执的霉头，船工们自动离赵执远远的，留下赵执一个?人站在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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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路北上，经过永嘉停泊补给。
永嘉海海流温和，沿岸滩涂之上长满密密丛丛的芦苇。随行的船工在岸边方便，却无意中看到芦苇荡中闪出冷光的刀兵，吓了?一跳急忙回?来禀告。
赵执在船头看那沿岸密密匝匝的芦苇，确是藏东西的好去处。要是有人想预备走?私海外的兵器藏在这里，永嘉郡长官一时之间也查不到这里来。
船只还需要一两个?时辰修整。赵执左右无事，一时有些好奇，想去探一探到底是谁家商号胆敢走?私兵器。他?叫上元骥，两人换上劲装摸进芦苇荡中。
此时正是午后，只见芦苇丛的中心被辟出三丈见方的一块空地，数十位身手利落的小工正在将刀枪仔细捆扎，赵执猜是为了?使?之在船中运输时不发?出擦碰的声?音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