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谢将军?”
靳三:“是?,我?等是?长熇军将士,奉的是?谢将军的命令。”
李秾心里一下子涌上对谢赓的深深感激。也只有他才会在意?一个无名?差夫的失踪,特意?派人来寻找。获救的这些日子,李秾想的是?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她就像无数埋骨边境的小卒一样,再无人问起。
李秾眼?含热泪:“多谢谢将军,多谢阁下。”
“你的腿如何了?”
“我?的腿,还不能行?走?,可以劳烦你们把我?的拐杖取来吗?”
靳三示意?人去取,“李秾,我?们明早就启程回建康吧?走?不了路,我?给你雇辆车,也可以骑马。”靳三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好。”李秾爽快地答应了。
建康城其实并没有家?,但是?她仍然想回去。因为她在那里有个差事,那里还有弗用学馆,集市上有买不完的书,也有好些她熟悉亲近的人。最重要的是?,李秾感觉到自己这一次醒来后身?体大不如前,她决定?要回建康去找一个好郎中看?看?。
第二天,当白莺父女来到老地方卖兽皮时,看?到李秾被人搀扶着来找他们。
李秾说,姨父和姨母让表哥来找自己,这就准备回家?了。昨天一时激动,忘记跟他们爷俩说,对不起害他们担心了。
白虎和白莺急忙摆手,爷俩都为她感到高兴。“找到亲人就好,找到亲人就好”。
“我?身?无分文,没有东西报答你们。请受我?一拜,救命之恩终生铭记。”
李秾不顾腿疾,跪在地上,朝白莺父子俩郑重地嗑了三个头,正式拜别恩人。
其余将士回蒹葭关?。靳三将李秾的拐杖栓在马上,帮助李秾上马,他接到的任务是?护送李秾回建康。
也多亏了靳三在,李秾在路上走?了两天,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沉重,有天差点从马上摔下来,靳三从后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靳三看?李秾身?体越来越弱,在附近的市镇停了两天,找郎中给李秾抓药。出发时,李秾的身?体骑不了马,靳三找来一辆马车,让李秾躺卧在车里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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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高大的城墙已?遥遥在望,靳三朝前面的马挥了几下急鞭,催动马车加速跑起来。他已?经寄过信到建康,确认今天日落前就可以到达城外。
西明门?外的短亭,风拂杨柳。
靳三催着马飞速往城门?处驰去。逼近短亭时,却突然在那亭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吁!”靳三飞快地勒住狂跑的马,几步走?上亭中。
“郎主,怎么是?您?”
赵执没穿大理?寺的朝服,穿一身?青衫,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信中说找到李秾了,他呢?”
靳三一指马车,“在车中,他似病得有些严重。”靳三在武馆生活多年?,只知听命行?事。他并不清楚李秾是?什么人,因此一路上多半只顾赶路早日到达,对李秾的照顾非常粗疏。
“他生病了?”
赵执从短亭中走?出,掀起马车的素色门?帘,看?到一个昏睡的人。
是?李秾,但这人怎么能瘦下去这么多……那骨肉倔强的脸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了。
“马车太颠簸,不能再乘车了。”赵执说。
“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这就……”
靳三正准备想办法,赵执已?弯腰进马车,将车中的人抱起。
靳三心里吓了一跳,他原来不知道此人身?份如此贵重。他何曾见郎主抱过什么人?除了抱那把沉渊。
李秾病得严重,很?多次想坐起却感觉全身?榨不出一丝力气来。多日的路途奔波,她在车中被颠得骨肉酸痛,意?识馄饨得像是?罩在严密的笼网中。
直到马车终于静静地停下,她感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那人的怀抱比马车柔和多了,
混杂着杨柳枝的清风吹在李秾脸上。半昏半醒间,李秾抓住那人的袖子,迷迷糊糊地说道:“这,这是?西明门?的杨柳风……谢赓,谢谢你。”
第063章 宫门释疑
赵执活到二十六岁, 从没?像这样抱过什么?人。李秾体格瘦弱,体重?很轻,可是身子却软, 小猫一般绵绵地触在他?的?胸口, 赵执恍惚间感觉自己真的?在抱一个女子, 太奇怪了……
他?突然听到李秾的?低语,谢继业?赵执心?里?一滞, 谢他?做什么??
李秾的?身子起?了高热。她看起?来极难受, 微闭着眼,浓睫仿佛失了灵动的?光彩, 但微微颤抖着, 像小小一只振翅的?蝴蝶……赵执强迫自己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他?抱着她往城门走去, 若是路人看到他?盯着怀里?的?男人, 岂不是莫名其妙?
“帝京……到帝京了。”李秾虽然脑子烧得很沉重?, 却还紧紧惦记着身份尊卑, 这是建康城中大过天的?规矩, “谢将军, 请您将……将我放下?, 不要让尘土沾了您的?外袍……”
她感激谢赓是没?错的?。定?是靳三跟她说奉了谢将军之令去寻她,但是……。赵执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最后忍不住有些生气地对她说, “李秾,你要不还是闭嘴吧。”
进了城门, 李秾昏睡过去, 赵执将她放进一架更大的?马车, 掏出腰牌去交给属下?,“去请李太医, 要快。”
李太医很快来到云影坊,他?的?诊断跟那年?在护义伯府的?郎中诊断一样,床榻上的?人身患寒闭症,身体多次受到重?创,一旦肺气上逆,肺腑失调,就?会引发急症。
昏睡的?李秾已经熟悉身上的?这个病,床榻前的?阿棉、元骥和?赵执却是第?一次听说。
赵执问:“这病症李兄可能料理?”
“在下?可尽力一试,只是下?药在医,病愈在人,能否恢复还要看病人的?资质。病人有先天的?喘疾,过往应该有过溺水,日后可要小心?了。”
“哥哥确实溺过水,是被人推下?去的?。”阿棉想起?来,李秾曾在闲聊时跟她提过这件事。
赵执面上一沉,他?没?想到李秾还遭遇过被人推下?水的?事。
“所以日后一定?要小心?。”
李太医拉起?被子下?的?裤腿,发现李秾的?脚踝高高肿起?。不由得皱眉,“怎会如此??病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执也?想知道李秾在山林之中经历过什么?,看到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和?腿部的?数处青紫,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
“病人这只腿脱过节,看起?来像是从高处跌摔所致,被人用极粗暴的?土法接回去,接的?手法和?位置倒也?正确,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下?肢血脉不畅,几乎没?有恢复。”
赵执瞬间就?后悔了,他?和?谢赓都没?有叮嘱过靳三,要小心?照顾李秾,路途奔波,不利于养病,宁可慢一点。靳三那个不会转弯的?脑子,接到的?命令是将人找回,他?就?会只管将人找回。
“这是长时间骑马所致,路上奔波太过,加重?了她的?病。李兄,还请你尽你所能,看顾于她,让她恢复。”
“赵大人但有吩咐,在下?一定?尽我所能。”
靳三抱着剑站在云影坊的?院子里?李秾的?屋前。屋子里?李太医和?赵执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见赵执出来,主动迎上去:“郎主,是我办事不力。靳三愿意受罚。”
赵执本来没?想罚他?,看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心?里?顿时觉得这人是该罚。
“你去巡防营找谢大人领二十军棍。”
“是。”
皮肉之苦对靳三来说不算什么?,靳三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军中之人。
“要是罚军棍,谢大人定?会问理由,属下?该说什么??”
“你跟谢继业说,这二十军棍,是私刑。”
“私……”靳三瞠目结舌。
“就?说我说的?。”
“是,属下?告退。”
靳三出了云影坊,直往巡防营而去,领了二十军棍,心?里?毫无怨言。毕竟他?找到李秾时人是站着的?,现在却是躺着的?。
李秾这一养病,就?足足养了半个月。有李太医的?精心?照料,躺了许久,李秾终于不再晕厥昏睡,仍然体弱,但已能下?床行走。
昏睡的?前几天,赵执时常来云影坊,弄得元骥有些不解,张掌柜如临大敌,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李秾醒过来后,赵执不再来了。李秾自己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赵执来过。
病愈后的?第?一件事,李秾要亲自去巡防营跟谢赓道谢。虽然身份悬殊,但李秾心?里?已把谢赓视作?好友。不为别的?,就?为谢赓从以前到现在对她的?这份关照。
巡防营和?谢府都没有寻到谢赓。遇到谢春,李秾才知道今天有早朝,谢赓进宫一早起?来就?进宫了。
李秾来到宫门处等?候,刚巧看到谢赓和赵执两个人并着肩从宫中走出来。李秾迎上去,两人看到她俱是一惊。
久病方愈,李秾的气色依旧有些憔悴。但她一张笑脸,野鹿似的?眼睛带着笑意,又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生机,好像经冬的?一株花木照到了春日的暖阳,这是绝处逢生后的?喜悦。
“谢将军。赵大人。见过二位大人。”
谢赓笑着:“李秾?陛下?近来要我参与边境屯田的?事,朝务焦头烂额,甚至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你。你这是病愈了,太好了。”
“谢将军,李秾特来跟您致谢。”
一听这话,赵执胸口仿佛被虫子咬了一口,那不对劲的?感觉又上来了。可此?事李秾确实没?错,他?跟李秾没?什么?可说的?。
“跟我致什么?谢?”
“多谢您派人去寻我并护送我回建康。我跌落悬崖,被猎户所救,他?们于我有活命之恩,可若不是及时回到帝京,我恐怕也?不能活命。兵部差夫本是无名小卒,将军您却能记挂我的?性命。您这番恩德,李秾日后一定?报答。”
李秾慷慨激昂地对着谢赓说出这番话,自以为完全表达了感激之情,抬头却看到谢赓笑而不语,赵执抿着嘴面无表情。
宫门不远处有一片空地,陈伯守着马车,正在那里?等?赵执。
赵执转身欲走,谢赓说道:“李秾,你若要说感谢,其实我不能全当起?你这个谢字。我是长熇军主帅,一切以大局为重?。若是我自己做决定?,我不会专门派军中将士去寻一位失踪差夫的?。”
李秾:“这……”
“但……架不住姓赵的?某人来到我这,跟我说让我务必帮他?一个忙。我看那个样子,若是我不答应,他?立刻就?要辞官北上,那朝廷的?大理寺就?要乱了套了。我最后还是徇了私,给军中的?千夫长靳三去了一封信。”
赵执的?脸黑成了锅底,这些作?为于他?都是毫无理由的?冲动行事。
赵执:“谢继业,你别说了。”
谢赓不管他?,问李秾:“你知道那位靳三是谁吗?”
李秾摇头。
“他?现在是我军中的?千夫长,以前却是赵君刃相伴多年?的?属下?。比起?军中的?命令,这位靳三怕是更听赵君刃的?话。”
李秾懵了,“所以我错了,是,是赵大人他?……”
说罢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赵执,看神色不定?地站在身旁,脱口却问了个极傻的?问题:“赵大人,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秾认识这两个人多年?。对谢赓,李秾心?里?当他?是人品值得敬重?的?一位兄长和?友人,知道是谢赓救了她,李秾的?心?里?在敬重?之外又多了一层深深的?感激。可当他?知道实际派人去救她的?人是赵执时,说不上为什么?,心?里?除了感激,心?里?同时还有好多别的?情绪。
在李秾一贯的?印象里?,赵执这个人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冰冷寡言,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秾能对谢赓敬重?亲近,却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和?赵执成为近友。他?总是对所有人都那么?疏远,何况是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下?人。
赵执发现两双眼睛看着自己。想不到连谢赓也?好奇,他?为什么?坚持要派人去找李秾。
“是我派你和?元骥北上,我定?然要保你们性命无虞。”
“那,那天在西明门外短亭,也?是赵大人你……”李秾话头一滞,没?能说出来,那天是赵执抱的?她。
谢赓好奇:“西明门外短亭?发生什么?了吗?我听靳三说,李秾在城门处时已经昏迷,他?没?完成好任务,所以他?来我这里?领了军棍。”
一股热流从李秾脖颈悄悄蔓延至耳朵,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赵大人,我没?有踢脏你的?袍子吧?”南下?赶路风尘仆仆,李秾的?外衫和?鞋袜都沾了不少泥土灰尘。“那天,你可以让靳三把我叫醒的?,再不行,朝我泼一瓢冷水,我也?就?醒过来了,你为何要……”
“李秾,你在马车中昏睡,就?是把你泼醒也?难以行走,你还是别逞强了,保住性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