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李秾的眼睛湿润了,若是遣走阿棉,这位无家可归的姑娘就只有?流落街头。
“不是,阿棉,现在只有?你?留在这里了。”
李秾遣走所有?伙计的原因不能对大家说,因此阿棉也?知道不能问。李秾明明这么难过,还是做了。
“姐姐,那坊中什?么时候开?门营业?”
李秾摇摇头:“我?不知道……还要等,唉。”泛上眼眶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阿棉见她心情实在低落,便建议两人?一起去水井庙中看望橐驼。
不过半年,橐驼又比之?前老了更多。脸上不满黑色的皱纹,身躯佝偻得已经不能直立,没有?人?再找他干活了,他还是每日外出,去挖水沟墙根处的野菜充饥度日。
李秾把身上的银钱全都塞给橐驼,想到普通的小民度日如此艰难,瞬间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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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执从?尚书台值房走出,踏出宫门的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车鳌走脱,第一件事会不会是去找人?报复?
李秾!
第094章 心迹双清
赵执急急往云影坊而去, 却意?外看?到云影坊大门紧闭。
这是发生了?什么?
赵执一着?急,正准备找个偏僻的地方越墙而入,突然看?到李秾身?边的女孩阿棉从街上走来, 看?到好久没来坊中的他吓了?一跳。
他迎上去:“阿棉, 李秾呢?”
“李秾姐姐让我先回?来, 她有些事。”
“有些事?她去哪里办事?”
阿棉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姐姐没有告诉我。”
“阿棉, 今日坊中为何关门?”
“因为姐姐把伙计们都遣散了?。”
这件事李秾提过?, 但没想到是最近,赵执看?看?布满阴云的天?幕, 来不及问更多经过?, 匆匆交代阿棉:“阿棉, 今日城中不太平, 你赶快进?屋不要出?去。若是李秾回?来, 也跟她说今日不宜外出?。等到有人来告诉你们警戒解除方可。”
阿棉本来还打算去逛逛街市, 看?到赵执一脸严肃, 便一下子忐忑起?来。“那姐姐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你快进?屋去把门关上, 我会找到她。你们在何处分手?, 她往哪个方向去?”
“在橐驼住的水井庙门口分手?,她往西边去。”
话音说完, 赵执人已经走出?去好远。黑沉沉的天?好像要下雨, 阿棉想到分别是李秾心情低落的样子,凭空生出?一丝不安。她将门拴住, 又搬来重物抵住, 决定只有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开门。
靳三迟迟没有派人来汇报, 那就是还没有抓住车鳌。
赵执回?到青溪,到书房想先把写?给明日要交到宫里的奏折完成。铺开纸张却无法下笔, 一想到车鳌那幽深莫测的独眼,就觉得坐不住。不一会,他牵着?马出?了?门向秦淮橐驼庙而去。
橐驼庙中自然没有李秾,橐驼庙门口往西的路就只有两条,一条去到秦淮南边最大的一片民居,一条出?城。
赵执想不到李秾有什么事出?城,那就是去城南的民居。他站在巷子间,靳三派的两个人来向他禀报,在青溪下游发现一个被车鳌杀死的船夫,车鳌抢了?船夫的外衫,混入了?街巷中。
来禀报的人正是之前护卫李秾去蜀州和青龙江的张武和张功,李秾让二人迅速去给靳三回?话,然后一起?在城中找李秾。找到李秾,保护她直到车鳌被抓住。
张功无意?间说:“方才遇到巡防营的朱裒将军,朱裒将军说城中已经死了?三个人,不知道另外两个也跟车鳌有关。”
“你俩快去,务必要找到李秾!”
“郎主?到青溪等消息吗?”
“不,我也去找她。”
三人在街巷中急急地出?来,往三个方向而去。
车鳌若是想复仇鱼死网破,他最有可能找的三个人是钱漱徽,他自己?和李秾,而只有李秾身?边没有保护,可一击致命!
赵执难得慌乱起?来,他在李秾常去的地点到处寻找她的身?影,都一无所获,寻找的过?程中越来越担心,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往坏处想,车鳌会不会已经找到李秾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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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从城外回?来,她去城郊的山上奠了?些纸钱。解雇伙计、橐驼老病这两件事像是石子一般打破了?李秾内心的宁静,让她陷入莫名的忧伤。她突然想起?清明已经过?去,自己?却没有祭奠父母。
当年她的父母死在逃难的过?程中,尸骨无存,她自己?被救起?时,已经无由去找父母的尸骨。这么多年过?去,李秾不能给父母垒起?坟茔,只能凭空祭奠。
城郊的山上风大,李秾任风将烧化的纸灰吹向北去,好像这样就能找到父母的方向。
从城里回?来,天?下起?了?小雨。李秾没有带伞,看?看?雨也不大,她就这样骑着?驴淋着?小雨慢慢地从城外走回?来。
城门口突然多了?好几?道禁障,每个人出?入都要检查身?份,好像在稽查什么罪犯。
进?了?城中,天?色已晚,李秾却暂时不想回?云影坊。她心事重重,不知不觉来到幽馆,将驴子系在馆前的柳树上。
赵执此时来到幽馆附近,远远看?到一身?熟悉的清瘦青衫。
李秾刚把驴子系好,就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走过?来,神色匆匆。
“赵大人?”
“李秾,你去哪里了??”
“大人,你在找我?”
赵执说:“嗯,车鳌逃脱了?,现在城中很是危险。”
李秾想起?城门处的情景,“怪不得城门处查得那么严,定是谢将军或者钱相下的令吧。”她突然注意?到赵执发丝有些凌乱,像是疾走被风吹的。神色焦急,双脚的鞋又沾着?雨天?的泥。
“大人,你,你找了?我很久?”
“没有很久。”赵执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从午后到现在,见不到李秾,他在书房中根本坐不住。“李秾,你去哪里了??”
李秾说:“我到城外去,散散步。”
赵执看?到李秾的头发和上身的衣衫已经被小雨淋湿。“你淋着?雨回?来的?”
“我忘记带伞了?……雨不大,就走着?回?来了?。”
李秾以为赵执会问她为什么要去城外散步,或者问她为什么不回?云影坊而来到幽馆,正想着?怎么回?答,赵执却说道:“上马。”
“嗯?”
“上马,先带你换掉湿衣服。”
赵执将正发懵的李秾扶上自己?那匹青骢马,他自己?一蹬马鞍,坐到了?李秾身?后。李秾后背突然触碰到温热的男子体温,不自觉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我还是骑驴吧。”
赵执在身?后说:“坐稳了?。”他一扯缰绳,青骢马甩开四蹄跑起?来。
李秾着?急道:“毛驴怎么办?毛驴还栓在这里。”那匹毛驴可是云影坊的公?共财产,供给伙计们平时送货用的。
“叫人来取。”
李秾坐在马上赵执的胸前,赵执控着?马缰,双手?几?乎将她环抱起?来。怎么会这样?……
她想离赵执的身?体稍微远一些,奈何在马上根本不能移动。李秾感觉到身?后的体温像是一团火,从她的背部灼烧到脖子,不多久,连脸也红了?。
赵执冷不丁在身?后说,“不要乱动了?李秾。”
李秾浑身?一僵,她乱动了?吗?
青骢很快将两人带到青溪。陈婶很快找来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李秾喝着?驱寒的热茶,才发觉自己?从城外回?来受了?一路风雨,身?体冰得像是在过?冬,此时换上干净的衣裳才渐渐恢复。陈婶用棉帕给李秾绞干头发,手?法轻柔得像是母亲一般。李秾心绪复杂,捧着?发热的茶盏,不知不觉失了?瞬间的神。
过?了?半响,李秾来到赵执的书房。
赵执正在案前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李秾?”
李秾手?里还捧着?刚才陈婶给她的热茶,犹豫再三,李秾还是走过?去,将茶盏轻放桌案上。
“那个,赵君刃,我有一件事问你。”
赵执将狼毫搁到砚上,看?着?她:“嗯?”
“你今日,好像找了?我许久。”李秾鼓起?极大的勇气,忐忑地问道:“大理寺中政务繁忙,你为什么……还去到处找我?你这样,你这样……”李秾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面对眼前这个人,忐忑,冲动,焦灼,还有,她非常不愿意?的承认的,渴望。
李秾脑子一转,还没等赵执回?答,她换了?个说法,“你为何对一个女掌柜这样?”
赵执从案后站起?来,绕到李秾身?边。他看?到李秾穿着?那身?从前穿过?的茜色裙衫,端正地站在他面前,眼神里有着?许多种复杂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脱口而出?道:“我不是对谁都这样,因为你是李秾。”
两个人只隔着?咫尺,赵执的声音仿佛在李秾耳边放大了?数倍。
李秾低声嗫嚅道:“我是李秾怎么了??”
“你……”赵执在那一瞬间决定豁出?去了?,他从未有过?跟人剖白心迹的时刻,原来不知道这样艰难,脑子里怎么都措不好辞。他无声地吞咽地一下,“李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总是打扰我。”
李秾不解地抬起?头:“我什么时候打扰你了??”
“很多时候。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知道了?,李秾,我喜欢上你了?。”
这话像是响雷一般炸在李秾头顶,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心跳如擂地看?着?赵执。“你,你……”
“对,李秾,我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感情,爱慕和欲望,就只有你。所以我说你总是打扰我,不是吗?”
李秾小声:“谁打扰你了?。”
夜色笼罩下来,书房中还未点灯。视线变得模糊,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房中几?乎可以听到对方难以抑控的心跳声,比院中子里的风还要大声。
赵执:“你……”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伯端着?灯盏,“郎主?,我来换上灯盏,今日有雨,黑得早些。”
李秾适时退开两步,从赵执笼罩的范围中退出?来。
陈伯进?门看?到两人远远站着?,并没有察觉到屋里氛围的异常,换了?灯盏又出?去了?。
柔和的烛光跳动着?,打断了?刚才黏稠的旖旎。
李秾轻呼出?一口气,试图平息自己?不听话的胸腔。她不知道刚才赵执要说什么,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得让她难以平复情绪,现在她更不能就这样回?云影坊中去。
她于是问道:“大人,你想去鹤鸣楼中吗?”
“此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