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驰驰响当当
在剧痛中瘫坐的顾衍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回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戴珺抱她上了马车。
顾衍誉一脑袋扎进他怀里,什么话也没说。戴珺问她可还有哪里受伤,她闷闷地抵着他胸口,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戴珺看出她深受打击,也不多言,低头托住她垂软的手腕,忍不住想去确定顾衍誉面上的表情。
他想不到一个父亲该是以什么心情去做的这件事,更不敢想顾衍誉此刻有多伤心失望,只是握着这只手,他觉得自己的手腕也疼了起来,多想一点就快要窒息。
顾衍誉在他怀里装了一会儿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感到安宁。像小动物找到了温暖的洞穴。她喜欢待在他身边,再准确一点说,她喜欢待在他怀里。
却猛然想到顾禹柏说她没长大,她一下子从戴珺怀里退出来,眨巴着眼睛,表情很空。
“怎么了?”
她端详他片刻,不知道是气笑了还是忽然想开了,脆脆地讲:“我不是他说的那样。”
戴珺重重“嗯”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他说我什么。”
戴珺揉了揉她的头毛,温柔又怜惜:“不管是什么。”
她突然就又很想哭了,吸了吸鼻子,扒拉开他的衣襟,再次一头扎进去。
她就那么睡着了。
大夫给她接手的时候她也没有醒。
安顿好顾衍誉,戴珺走出去,看到了等在屋外的父亲。
戴文嵩问:“情况如何?”
“现在睡了。大夫说接上就好,没有大碍。只是右手日后都不能得力,提笔写字也不便太久。”
戴文嵩皱着眉,看了一下屋内的方向:“造孽的,那一下子应该要疼死了。”
戴珺眼中亦是不忍,喉结动了动:“大夫说她早该醒来,应是有心事才如此昏沉,不愿面对。”
戴文嵩叹道:“饶是心性再坚韧,恐怕都接受不了。这些日子,你要多花些时间在她身边。”
“儿子明白,”他忽然问,“爹,您了解顾太尉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戴文嵩目光看向远处,他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最后却又下不了一个定论。
夜深人静时,戴珺坐在床边看着顾衍誉,伸手在虚空之中描绘她的轮廓。
这张脸生得极好,还有一点点稚气未脱,他觉得可爱,而旁人往往注意不到,他们只会看到顾衍誉的诡诈,凶猛,称她肆意妄为,善恶难辨。
他这样看着,生出忧伤来:“真该早点把你抢回家。”
他想不通,什么样的人能忍心对她不好。更多担忧沉沉地压下来,他只怕今日所遭遇的才是对顾衍誉打击最大的事,或许要很久才能缓过来。
顾衍誉悄无声息睁开眼时,戴珺已困得趴在她身边睡着。
她没有弄出大的动静,只是歪过头,静静地瞧他,然后静静地流出眼泪。
戴珺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在床上,顾衍誉不在身边。
他顿时失措。
扭头向外一看,却见到顾衍誉坐在茶桌旁,回身来冲他一笑。
“是我找阳朔帮忙把你扶上去的,别紧张。”
她放下茶杯走过来,甚至已经梳洗好,换了件鹅黄似初柳的裙子,耳朵上晃悠着浅碧色的耳珰,发髻挽得俏皮。
这一身只看着都觉得养眼,娇俏明快,是个生机勃勃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前一夜还在心死如灰。
“怎么发呆?”她过来牵他,“醒了快起来梳洗,我们去吃饭,我好饿。”
戴珺梳洗完,直到拿上衣服去换,还是整个人懵懵的。
他也未曾开口问,尚未确定是自己起得太急,脑中昏昏,还是顾衍誉睡了一夜,忽然修炼到了新境界。
她跟着戴珺走到换衣的屏风后头,好心开口为他解惑:“我不难过了。我不能去向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要感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天下皆知,他却未曾开口问过一句我们兄妹三人过得好不好。我已经长大,有人爱我,也有我爱的人,不靠他施舍的那点在乎活着。”
戴珺已经脱了一件,再脱下去就露肉了,于是手暂时停住,顾衍誉却没事人似的,一努嘴,示意他继续,没必要停。
唔,无论她是真想开还是假宽慰,能有这个状态,戴珺都颇为欣慰。
只是,他有点伤脑筋。
戴珺以为她就算不侧过脸,视线至少也会回避,没想到她半点没读懂他放慢半拍的动作里,那么一点欲说还休的羞涩,目光直白地落在他身体。而面上,又是很正人君子的表情,仿佛多想的只有他。
戴珺脱的时候,到底没忍住侧了一下身。
然后顾衍誉伸手,戳在他的侧腰。
戴珺一个激灵,拖长了声音:“燕安——”
顾衍誉乖巧地站定,纯良地眨眼。耍起无赖像小孩儿。她收手极快,满脸无辜,看起来宁愿假装屋里有鬼,也不承认是自己作恶。
戴珺简直无奈又好笑,故作正经道:“方才不知被谁戳了一下,我还有些害怕。我换衣裳时,你在屏风外帮我守着,可好?”
“嗯。”她很乖地点点头。
戴珺把贴身的那件完全脱了下来,刚抬手放好衣裳,只觉背后忽然间一热,然后腰间一紧——
顾衍誉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用脸颊在他宽阔的背后轻蹭,然后张口,在他光裸的肩膀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牙印。嘟哝着:“都怪你,换衣裳这么慢,等得我好饿。”
天光快要大亮了,屏风后的角落里,明暗分界的光线将场景切割得更为暧昧。
日光照出她一双素白的手,置于他胸前,手指拨弄的动作不大磊落;隐于阴影中是她的脸,看不清表情,日光不忍窥探之处,她舔了舔方才被自己咬的地方。戴珺发出忍耐的闷哼。
他浑身僵住,被她咬住肩膀时下意识往前缩,倒方便了顾衍誉玩弄他胸前的……
“燕安……”
“嗯?”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哑,身体正在敏感时,如今呼吸和心跳全部乱了套。
顾衍誉也有些脸热,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我是好心呢,进来帮你换衣裳来着。”
就这么在她不断“添乱”,戴珺不断平复呼吸之下,衣裳总算是穿好。
他一身皮肉被剪裁得体的衣裳包裹起来,顾衍誉瞧着又很是个正经人了。
她给他胸口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手贴着他的前心,温婉且动情:“不要太为我担心,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除了是顾禹柏的女儿,我还是顾家的家主,庆国朝廷的顾大人,还是,你的妻子。不会把自己困在一个角色里伤怀太久。再说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对他有期待才是我多想。”
戴珺端详她神情,感动欣慰之余,又疑心她方才此举只意在拍他胸口的那两下。
她为了这碟醋,包了顿饺子,难为她还编排出好些明理又堂皇的话。
但无论怎么说,顾衍誉以如此快的速度恢复过来,他都觉得高兴。胸口也暖暖的。
正巧赶着早饭用完时,府上有人来传:如玉被好好地送回来了!
顾、戴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正常。
若他们觉得如玉是弃子,最可能拿他泄愤。戴珺找人找得大张旗鼓,也是为了传递信号,告诉王家他们在意如玉,愿意付出代价来换回这个人。如果对方带着开价来换还说得过去,如此轻松把人送回,简直太不对劲了。
第163章 啊啊啊啊啊啊!
阳朔说跟随如玉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好些礼物。
“都是上好的药材、药膏之类,还有六个匣子的金银玉饰。”
他觑着戴珺的神色说下去:“还……指明了要给少夫人。”
顾衍誉反应迅速:“下了毒?”
阳朔在这一刻,甚至有些同情起送礼的人来,说道:“让人查验过,暂未发现异样。”
“那就点清楚了,封存起来。”她又看向戴珺,眼睛滴溜溜转着没停下,“真奇怪,这个时间送来,他们到底想换什么呢?”
阳朔却忽然放心了,他觉得以顾衍誉这个脑回路,自家公子跟了她,往后应该是不大会受委屈的。
噫,奇怪,他为什么要在心里想“自家公子跟了她”这种话?
众人边说着,边紧赶着去看如玉。
只见他面色苍白,神情低落。大夫来诊过,除了心神不宁,也说不出别的不妥。
顾衍誉上前,轻声问:“可让你受了什么苦?”
如玉摇头,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戴珺抬手,示意众人先都出去。待此间只剩他和顾衍誉,他这才向如玉说:“好了,现在有什么可以说了。”
如玉:“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全脸,他一直蒙着我的眼睛,听声音非常年轻。他……想跟我生孩子。”
“什么?”
这句话顾衍誉听来震惊,戴珺面沉如水。
如玉说在路上就被下了药,但不是毒,只是不大有力气。然后他被蒙着眼送进一间屋子,从回声来判断,空间应该很开阔。
那人摸上了他的脸,说的是:“顾衍誉,这张脸很对我胃口,我甚至有些喜欢你了。不要紧张,我从来不让听话的人吃亏。”
顾衍誉听得不适,她眼中已是冷色。如玉见状说话声慢了下来,她缓了一下示意如玉不必受影响,继续说下去。
“他说……”
如玉尽可能精准地回忆,并模仿他的语调——
“也是奇了,明明胜券在握,却得了一卦——水火未济,无攸利。手下人办事不利,可真不让人放心。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否则你我还来得及慢慢培养些感情。现在乖一点,若有了孩子,你可以得到的远比戴家可给你的多。”
如玉见到对面二位眸中俱是寒光。
“然后他就看到了。”如玉说。
顾衍誉和戴珺脸上都空白了一下:“什么?”
“他褪掉了我所有衣裳。”
顾、戴二人一时没说出话。
如玉说,当时听到了那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男人……你竟然真的是男人?戴家到底为了什么会去娶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