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77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族老们这一次不来了,一是心里有气,说事情家主已经决定,他们不便置喙,二么,多少还是有点忌讳,不愿踏足。

  于是这一次来的,都是自己人。

  所谓夫妻合墓,其中一部分没有被封死,能被敲开,等另一个人被葬进去,才会被真正封上,那之后就很难再从外部开启。

  开墓不需要选时间,只是提前的准备,下葬倒是要找人掐算一番。那堪舆先生简直委屈得没话说,他以为顾衍誉那一番狂悖发言之后再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呢。

  顾衍誉对蒲良说:“开吧。”

  蒲良给他们指了个地方:“小小姐,你们站稳了。”

  顾衍誉不明所以,下意识抓紧了戴珺。

  随着他一声声敲击,剧烈震动好似自大地之下传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相互抓住对方,紧紧站在一起。却没有人去阻止这个过程。

  敲击声停下,他们所站的地方出现了急速下沉,等陷落停止,众人再次睁开眼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这,这是……”

  “一个由真正的天铁所打造的兵器库。”蒲良说。

第223章 尾声(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不在乎

  顾衍誉粗粗一估计,这地下武库的面积,比地上那个恢弘广阔的璧园只大不小。

  整个地下全被掏空,一望无垠,但他们没有觉得黑暗压抑,因为这里整齐排列的,是明晃晃的无瑕的天铁武器,灯火一照,彻亮如白昼。

  如果吴三思在此,他作为一个为了节省一点点矿藏而绞尽脑汁的人,会更明白此处的价值。就算掏空大庆地下已知的矿藏,能有这么多储备也必是用了一番心思。

  不仅是兵器,还有数千套天铁所制的全副铠甲。

  “天呐……”

  在这种神迹面前,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震惊。

  顾衍铭走过去,拎起一件,发现比想象中还要轻。

  从前全副铠甲最大的问题就是笨重,穿上之后虽能起到保护作用,但同时也会拖慢行军速度,知道有如此神兵之后,他们梦里曾经想过,若有一日能让士兵穿上天铁所制的铠甲,这样的战斗力会是惊人的。四境之内,都不再有人能与之匹敌。

  顾衍铭抱着全副天铁铠甲流下眼泪,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战争是什么。

  若天铁在羌虞的暴君手中,四境将被迫卷入战火,而如今他们手握最强大的武器,顾衍铭看到的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再有战争的可能。

  他深刻地了解弱者呼唤不来和平,真正的和平只能来自强者的意愿。

  他们拥有了一个凡人不敢想的武库,也就拥有了不再打仗的权力。

  戴珺无比庆幸他们先来了乐临,力量对比的变化,会影响往后很多事的走向。比如大庆与邻国的关系,比如朝堂之上,他们与那些旧臣的关系……

  顾衍誉问蒲良:“你早就知道么?”

  蒲良恭敬地回答:“老奴不知。老爷留给我的锦囊,言明在他离世后,我才能打开。老奴只比小小姐提前一天知道。”

  “你就当真忍得住不看?”

  “小小姐,我受怀璧小姐和顾大人的照拂之恩,当还以一世忠诚。”

  “如果我和哥哥同意将他葬在那山坳里,是不是你就不会告诉我有这些?”

  “是。”

  “他有说为什么吗?”

  “老奴不知。”

  “还有其他锦囊么?”

  “没有了。”

  顾衍铭在细看过那些武器后,止不住开始亢奋,拉着戴珺细说其中设计的妙处。

  顾衍誉他们此时方知,这武库中的一切,都来自那位曾给皇帝献图,却被皇帝下令暗杀永绝后患的人。那本是个极有天赋的工匠。顾禹柏保下了他,把他放在璧园之中。

  可惜因为年事已高,又在此道上耗尽心血,完成所有天铁武器之后便离世。

  除了武器,这位匠人还设计出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留下一堆图纸。

  顾衍誉又环顾一圈,缓缓开口:“这样的工程……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完的……能如此密不透风,曾经在这里的工匠……”

  “都死了。”蒲良说。

  顾禹柏不会让这个秘密以任何形式被泄露出去。过程中一直以严苛的管理进行,而工匠在完成之后,不知道通道出口是陷阱,所有人在顷刻间殒命,包括曾看守此处的士兵。

  顾衍誉的睫毛抖了抖:“抚恤……都给了么?”

  “给了,”蒲良说,“跟他们家里说的是为朝廷修筑工事时遇到意外,留下的银钱够他们的家人生活无忧。”

  顾衍誉心情复杂地沉默了许久。

  而后她问:“蒲叔,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想留在此处?”

  “小小姐,仆人一生,只能对一个主人忠诚。我啊,只是怀璧小姐一个人的仆人。让我在此处为怀璧小姐和她的夫君守墓吧,直到我死去。烦请小小姐到时命人将我也葬在此地。”

  顾衍誉说:“好。”

  “我爹,就是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你么?你也期盼着,他的‘奉神之祭’完成,能为我娘换一个好一点的来世。而我爹肯相信你,也是因为你对我娘的忠诚,是不是?”

  蒲良露出一个和善又坦荡的笑容来:“一个奴才,是不会明白那么多的。怀璧小姐临走前告诉我,她害怕他孤独,也不会跟其他人相处。听他的指令,相信他,就是奴才能做的一切。”

  顾衍誉离开乐临之前,给他留下两个年长些的人照顾他生活,又拨了四个护卫。但想来没有这些,顾氏宗族的人也会对他礼敬有加。毕竟顾衍誉已恶名在外,老远喊一声“顾衍誉来了!”,能止小儿夜啼。

  原定在哈泰死后就要跟羌虞进行的谈判,被暂时搁置。

  从掌握天降武器的强邻到小国不足为惧,那图的地位下降就在一瞬间。据闻这位新的羌虞王回去把那场悲剧解释成了单纯的沉船事故,这当然是大家乐见的。没有人弑兄夺权,也没有异国人插手他们的朝政,有的只是一场华丽又遗憾的意外。

  聂弘盛是在跟众臣说话时走的,彼时顾衍慈在旁随侍,皇帝说着话就低下了头,大臣们战战兢兢等待聆听圣意。

  “小喜子”颤巍巍喊了一声:“皇上。”

  然后那么轻轻一碰,皇帝栽倒在地。

  顾衍慈镇定地就着他们刚才讨论的事给出结论,然后安排了聂弘盛的后事。

  戴文嵩抬头时看到她美丽的脸上有一种残酷的冷静,而身边几位老臣竟都没有对她的安排提出异议,那一刻戴文嵩恍然明白,这位贵妃在朝中也不是麾下无人。

  跟哈泰那惊天动地的死亡相比,聂弘盛的去世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先皇提前立好了遗嘱,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及至回到陵阳,顾衍誉再怎么舍不得戴珺,也还是要进宫去陪姐姐一晚。

  那一天姐妹俩抱在一起说话,她们发现,到了此刻,终于可以心无芥蒂地谈论起父母。

  她问姐姐:“娘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快乐吗?”

  顾衍慈轻轻笑,目光变得悠远:“你眼见过他的手段,他不用真心的时候尚且能把人唬得团团转,让人觉得他给了自己世间最好的。他对娘亲掏出了心肺、倾其所有,他对她的好是你能想到的百倍其上。”

  顾衍慈想起什么,又说了一句:“何况他还是个,不太有顾忌,甚至不会被道德和理法约束的人。”

  顾衍誉抚着她的手臂轻轻晃:“跟我讲讲。”

  顾衍慈想了想:“有一年陵阳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给夫君做荷花香囊。她们在赏花会上提起,娘亲觉得别人有的爹也应该要有,她便虚心求教。不过她打小对这些都不在行,一开口便被看穿女红大概学得很糟糕,多少受了点挤兑。娘亲并不在意,回家找府上的婆子来学,但事情被爹知道了。”

  “他去报复她们了?”

  顾衍慈想起来仿佛觉得好笑:“他懂得诛心。”

  “他那时去哪儿都让随从带着个绣绷和针线,在茶楼跟人聚会时就边绣花边听人说话,去练兵的空隙里就在演武场边坐下绣花。旁人问起,他说他娶夫人回来不是为了让她干杂活的,她想要什么,不过是吩咐他一声的事。他找最好的师傅学,绣得虽慢点,但绣出来栩栩如生,没人比他绣得更好。一对两个,他佩一个,送一个给娘亲,为她系在腰间。事情传开闹得好多人家宅不宁,没有第二个人能如他这般,为夫人做到这个地步了。”

  “那时还有规矩,贵女出门通常不骑马,要坐在马车里以免被人看了去。娘亲习惯了进进出出都是骑马,也要遭人议论一回。”

  但这事其实不是顾怀璧招人恨,而是顾禹柏初来陵阳那阵,有些过分惹眼。

  年轻,英俊,平步青云,还因善恶难辨,多了几分莫测的魅力。但想招他做女婿的,和想嫁进来的无一例外都碰了壁,顾怀璧当然就不会得到太好的评价。

  “然后呢?他给她打造了最豪华的马车?”顾衍誉追问。

  “嗯,独一无二,因为那时他很得聂弘盛宠幸,逾制也没人敢管。不过那马车经常停着,娘亲并不常用,他只要有空就会去接她。你猜他们怎么回来?”

  “共乘一匹马吗?”

  顾衍慈笑了一下,露出复杂的怀念之色:“不,他背她回来。”

  这种事多了,议论当然就少了。不要说顾怀璧没有什么,顾禹柏自会让她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甚至远不可及的一切。背后议论她,最后都是给自己添堵。

  顾衍誉换了个姿势躺在姐姐怀里:“唔,这样的事,我为什么没听过?”

  顾衍慈捏捏她的耳朵:“小笨蛋,这样的事,没有理由被传扬。”

  她的声音太平静,以至于听上去有点冷:“所谓流传的佳话,是有意说给世人听的话,有特定的教化意义,有特定的受益者。顾太尉夫妻恩爱,难免让人觉得顾禹柏至少在这件事上不算太坏,不是个彻底的坏人。那也不是他们眼里该讲给女人听的故事,难不成要告诉她们,以后找个这样对妻子的夫婿么?说给女人听的故事,总是相夫教子,吃苦耐劳操持好一家。似这样的事,知道的人多了,要惹人家宅不宁的。戏文里,那些不必尝尽苦头就能得到爱的女人,通常要顶个‘祸水’的名头。他们会一再强调,不要成为她。”

  所以后来,人们学会了无视。顾禹柏兴风作浪,而妻子是他的逆鳞,人们不碰,也不多看。顾怀璧一生,除了她父亲去世之后受困的那几年,就没有再受过委屈。

  “姐姐,你说,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衍慈愣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他应该,也不在乎。”

第224章 尾声(四)从前我教了一个小姑娘,她的乳牙曾卡在山楂里

  顾禹柏有很多张面孔,他对人的时候,假意比真心多,他所做的选择里,被逼无奈比心甘情愿多。

  所以做学生的时候,没法去问老师为不为他骄傲;做官的时候,也没法去问同僚和百姓是否认可;

  他这一生惟有一个角色,能从里到外都不作假,做到了尽兴,做到了无悔。

  他跟魔鬼交易,破坏了哈泰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天铁的可能,却也同时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让很多人死于非命;

  他在军中改制,顾家麾下诞生了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但唯有顾衍铭那样正派忠直的人,才更像是能被人人称赞、值得追随的将军;

  哈泰知道雅克苏有天铁,准备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国下手时,顾禹柏告诉他,大庆有意征服雅克苏,不如等待鹬蚌相争,坐收渔利。于是他用一场伪造的绵长的战争拖住了哈泰,同时给自己骗到了钱去充实武库。但过程中有很多人死于战火;

  淮山、长治、乐临……地下埋有天铁的地方,他需要尽在掌握。一旦有被发现的端倪,好人也在他下手之列。故谢为良发现矿藏之后遭到迫害,长治的青帮被他搅得一团乱。

  在事成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破坏他的大计,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顾衍誉说:“戴大学士想为他写点什么,作文以记。可是爹说,他不想留下名字。三思师父说,他是因为害羞。”

  顾衍慈对这位的用词感到惊异:“害羞?”

  “嗳,老头说话总是这样。就是……这么说,好比一个家里有华服的人,如果穿一件不好看的衣裳出门,别人嘲笑他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家里一根线一根纱没有的人,如果穿破烂出门,别人嘲笑,他就会真的伤心了。”

  “戴大学士出身名门,他有资本走得更高,过得更如鱼得水,自己选择了当一个‘迂腐的直臣’,同僚会惋惜,会嘲笑,但是……多少也会有些敬意在。顾禹柏呢,如果像戴大学士一样说话做事,他就会变成一个,很伤心的人。如果他有那样的追求,他所求的一切注定会让他失望。他这一生,都在挤进自己原本不属于的地方。他从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开始,如果高举那样的大旗,不仅活不下去,还会显得又可悲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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