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21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父亲年纪大了,近日天寒,有些伤风。”

  “可找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休养几日便无妨。”

  “那就好。玉珩真是孝顺,叫府上人来招呼一趟,店家自会送到的事,还要亲自跑一遭。我可听说,最近你忙着呢。”

  戴珺道:“不过挂了个虚衔。接待来使的一干事务均有宣王爷安排周全,我只按时点卯。”

  两人没再多说几句,戴珺便告辞回家。好像刚刚真的只是一番偶遇。

  他离开之后,顾衍誉鼻尖还萦绕了一点幽幽冷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细节。方才她向右侧翻下去,戴珺从她右侧方走过来,最快的方式是抓住她的右手撑一把。为什么他做出了如此费劲的下意识反应?

  顾衍誉把那本书合上。书是不能再看了,人也是不能再细想了。

  而那位她避之不及的雅克苏长老居斯彦,把拜帖递到了在水一方,今天这个招摇的露面,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第42章 一个女儿家,这般衣衫不整就见人像什么样子

  “顾太尉不敢让他的儿子们与雅克苏使臣在陵阳有任何交集,若心里没鬼,何必如此避嫌?”

  说话的人是严槿,神色已有几分扭曲。

  且说自打严家在贪墨案中吃了老大一个亏,严槿这口气就没顺下去过。

  那建安侯更是不留情面地要求严赟铎整肃自家门生,直说若不是严家太过放纵派系中人,也不至于一个个胆大包天,什么样的钱都敢贪,以至于最终酿成一场大祸。他们站在建安侯一边,想拿点好处、得些方便,都在情理之中,但如果仗着有建安侯在头顶,就敢横行作恶,聂荣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些最终都会算在自己头上,岂能容人这么做事。严家两头受气,但也知道他们放任之下确实造了不少孽,这段时间夹着尾巴,当真好好做了点事,肃清了一些人。

  说起来顾衍誉一直觉得聂荣这个人倒说不上坏,就是性情耿直且暴躁。或许他更适应军中环境,习惯了以战功说话,也很少怀疑手下,但这套行事作风搬到陵阳官场来必然行不通。这些人不是喝两碗酒就能热血上头为知己而死的家伙,要有明晃晃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还要有看不见的规矩把可能作乱的手脚绑起来。否则不出事便罢,出了事,一条船上的人都难逃麻烦。

  严槿不能把气撒在别处,心里对顾家恨得要命。不过建安侯嘱咐过不要再轻举妄动,如果冒然反击,没能一次扳倒顾家,只会让处境更被动。严槿心知他说得有理,不敢四处攀咬,每天在家说话做事都冒着火星子。

  最近他得了两条消息,一条彻底点着了他对顾家的怒火,另一条么,让他这火气有了个好去处。

  严槿有一个下属长相俊俏,因为也常跟随他和建安侯去倚翠楼听曲,一来二去跟洛莲的仆从就走得近了。向来去这种场合的客人只有被套消息的道理,严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反而是烟花女子主动给他们传来消息。说的是洛莲实为顾家的暗桩,正是她有意结交陵阳这些贵人,为顾家收集线索,才能有顾家一击即中的贪墨案。

  就这么点儿信息,但将原本八分肯定的猜测被落到实处,叫严槿怎么不火冒三丈?再一想顾三儿倚翠楼挨打那回,他把事情闹得那样大了建安侯和严家才接到消息,原来也都是洛莲跟顾家的合谋。

  完全是蓄谋已久,冲着他们来的!

  但令他安慰的是,一直以来的另一个猜测也被证实——顾衍铭在漠北跟那雅克苏的主帅确实有些勾连。于是严槿忙不迭把这消息告诉了父亲。

  严赟铎思忖片刻:“可这到底只是一个说法,即便上达天听,又能怎么样呢?皇帝还能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办了有功的将领不成?”

  严槿表情有三分狰狞:“不止,还有物证。那雅克苏的主帅赫连城曾在战斗中遗失了自己的刀鞘,据说是他亡母所制,顾家老大捡到发现断了,还花重金找了漠北的工匠给修复如初,又还给了赫连城。”

  见他爹还在犹豫,严槿再添火候:“工匠的口供好拿,我已让人出发去漠北寻人。刀鞘就是赫连城随身带着的,也已买通驿馆的人,将证据偷了出来。大庆为解决边境战事,投入了多少军费,又死了多少人,顾衍铭却跟敌方主帅如此‘情深义重’,这还不够坐实皇上的猜测么?”

  严赟铎心思动了动,可漠北为什么是这样的打法他其实清楚。皇帝不是开疆拓土的年纪了,没有那个心气让大军彻底把雅克苏打服。他越到晚年越保守怕死,当时主战派那么慷慨陈词,都没能说动皇帝松口。其实就连顾衍铭……最初也是想打的,不过是皇命难违,最开始的决定出了偏差,中间想调头的代价太大,才在漠北耽搁这么多年。

  但见长子说得如此言辞振振,他又有犹疑。

  “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顾家这次没把我们弄死,那是我们线索斩断得快,才没被重创。不然今日儿子说不定也在囹圄中了。党争一起,就是你死我活。难道有此机会不把顾家按下去,还要等着他们来日再弄出一个贪墨案砸在我们头上吗?”

  严赟铎听了,眼神也慢慢冷了下去,他比儿子考虑得远。方才的踌躇渐渐消退,声音沉了下来,却多几分笃定:“只有这样的证据,是不够的。即便皇上心里的猜测坐实,这个丑闻太过惊骇,也不会被摊开去查,一个不小心,会影响的就是两国之间的和平,若战火再起,对庆国无益,国库因战被掏空,将来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我们要做,就要借这件事把矛头指向顾家,让顾家彻底无法收场,要他们说不清楚,也摘不出去。”

  严槿急切地看着父亲:“那……我们该如何做?”

  严赟铎对他笑了。

  严柯想去叫父兄吃饭,差点撞上他风风火火从父亲书房出来的兄长。

  严槿古怪地看他一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严柯一脸莫名还有点委屈:“我刚来,都说你们没吃饭,我就来喊一声。”

  严槿表情一缓,又不太耐烦地摆摆手:“忙着呢。你啊,也不小了,也想着帮家里做点事,别总把心思放在外头。”这是他哥近来头一回看起来不像一个随时要炸的炮仗,还难得有了点愉悦和兴奋,严柯更觉诡异,有些迟疑地发问:“哥,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严槿嘴角一勾,很快又恢复原样:“等你懂事了再跟你说,去吧去吧,吃你的去,别操我们的心。”

  严柯有点不放心地多看他一眼。家里那点事其实他不太想管,只要父兄不把那些腌臜事怼在他眼下他就眼不见为净。近来他一心一意筹备着冬猎,还得了一块好皮料,正要花时间把它制成两对护臂。

  顾衍誉跟他闹了点别扭,严柯一直想寻个什么由头去示个好。

  冬猎那个没出息的也会参与,但凡这种场合总免不了有个小磕小碰,因此这回他要赶着冬猎前把护臂做好给顾三儿。

  话分两头。

  顾衍誉接到那位长老的拜帖之后琢磨了半天,想不通为什么这位长老会想见自己。即便他真想跟顾家搭上什么关系,径直来找顾衍誉也是蹊跷。

  令狐玉反应很快:“不见么?那我去打发了他。”

  “等等,”顾衍誉想到那位招摇的装束和他在酒楼里给自己赠茶点的行为,“让他明日去倚翠楼等我吧,此人行事这样大胆不讲究,若坚持不见,不知这位长老还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令狐玉让她带上自己,以免对方生事,顾衍誉没允:“去寻欢作乐之所,还要自带一个美人,岂不是怪事?”

  于是这位“美人”令狐玉看她一眼,也没坚持。

  次日,顾衍誉先去倚翠楼在温香软玉里消磨了一个上午。

  到了午时居斯彦按照约定过来,这回终于打扮得低调了一点,一身灰袍将人从头到脚罩住,只露出一双鸳鸯眼,他被仆从引着带到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里,随后对方按动机关,他在挂画之下看到了一个新的房间的入口。

  他从这个入口看到了在里间半躺着,正吃着水果的顾衍誉。

  那位正懒洋洋扒着桌上一只玉碗,里面盛着颗颗珠圆玉润的樱桃。看到这种季节本不该出现的水果,居斯彦对陵阳贵族的奢靡又有新的领悟。顾衍誉歪在那里挑剔地把樱桃往口中放的样子,像一只品种名贵又很难养活的猫。

  “哦,来了?”她用一边的布巾随意擦了擦手上汁水,未及穿好鞋子就迎过来。表现得性情真到于礼不合,不过左右她身份是男子,这些细节只会让顾衍誉的形象更真实。居斯彦幽幽看着她,面色沉静如水,只微弯的嘴角泄露了一点原本被藏得很好的笑意。

  居斯彦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就连顾衍誉也不得不承认,这双异色的瞳孔,看起来着实很有灵性。只听对方开口道:“坊间都说顾三公子明艳倜傥,风华无双,有幸来陵阳一趟自然是要结交的。”

  顾衍誉嗤笑一声:“你能从坊间传闻里听到这个可太不容易了。”

  居斯彦眼里温和起来,没了原先半真半假的笑意,说:“你倒很了解自己。”

  顾衍誉蹙眉,觉察他眼神和语气中似有深意,挥手让原本在旁的仆从都退了出去。

  居斯彦这才缓缓启唇:“一个女儿家,这般衣衫不整就见人像什么样子?”

  顾衍誉面无表情地愣在当场,脑海中有片刻空白,居斯彦轻飘飘一句话如一记响雷在她头顶炸开。

第43章 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兄

  顾衍誉心念瞬息万转,对方神色如此笃定,不像来诈她的。若为诈出这个消息,这情势对他也未免太不利,周围都是顾衍誉的人,他说出这么一句,是否能全身而退都不好说。

  但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大约内心非常笃定,这件事只是他的一个筹码。而只有在它被保密很好的情况下才能作为筹码,顾衍誉想到这里放下了心。

  不过她不大喜欢有人当面这样吓唬她,于是眸中杀机顿现。

  居斯彦拖长音“哎”了一声,双臂一伸,顾衍誉阵势都摆好了,这位竟是没什么形象地朝她拱拱手,极快地说:“别,我怀着诚意而来,不想在这里被杀人灭口,你的身份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顾衍誉冷冷看着他,居斯彦自顾自逡巡一圈,似乎没找到令他满意的坐处。最终看上了顾衍誉刚刚坐过的矮榻,在她位置对面儿坐下了,反客为主地捻起碗中樱桃放进口中,看这动作的流畅程度,顾衍誉怀疑他对这碗樱桃早有预谋。居斯彦含混道:“我不想死,我又怂又配合的。你也冷静一点,坐下说话。”

  顾衍誉:“……”

  她出生以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这种秘辛竟然被居斯彦这么一个外族人轻易道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极正常的小事。而他这态度自然得,如果他不是一个神经病,顾衍誉应当佩服他优越的心理素质。

  她不是经不得事的人,很快收敛心神,在居斯彦对面落座。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或者……想怎么死?”

  居斯彦没被她这话冒犯,倒是笑了出来,异色的眼瞳里绽放着愉悦的光芒:“你竟然不先问我是如何知道你身份?”

  顾衍誉夺过装着樱桃的玉碗来,一点便宜都不想要给他占到,动作稚气有余,说出话来却无情:“先决定长老是生是死比较重要。”

  于是居斯彦更高兴了,乐道:“早知道你这样好玩,我应该早点过来找你。”

  顾衍誉从各个角度都不大能直视这个人。翻完令狐让人淘回来的十几本关于“神婚”的艳情故事,她本身对这位长老就有几分复杂情绪。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英俊的长老竟是一个如此跳脱之人,还跟人有莫名其妙的自来熟。

  聚贤阁见他第一面,实则她对这位长老还有几分好奇和敬意,顾衍誉没忘记正是因为他掌握了长老廷,强势地支持了刚成年的二王子,雅克苏的乱局才得以收场。在居斯彦出现以前,那个破落的长老廷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存在感了。而这一次接触到真人嘛……这些敬意都已抛到九霄云外,只想一拳打散对方脸上招人嫌的笑意。

  居斯彦显得心情很好,没有被她威胁吓到的意思,甚至有了几分慈祥:“说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兄。”

  他这么一番言行下来,在顾衍誉心中危险系数直线下降,但翻白眼的冲动急速上升。当下嗤笑道:“我可不记得加入过什么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也没有随处认师父的习惯。”

  居斯彦毫不在意:“你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也是常理中事。”

  顾衍誉原本只是想呲他两句,没想到居斯彦这口气,倒真像在说一件陈年旧事。她也不得不分出心神认真听下去。

  他凑过来一点,压低声音:“你可还记得,吴三思?”

  “你认识我的老师?”这个名字对顾衍誉来说太过意外,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脱口而出并不合适。

  居斯彦笑容里带了几分真挚:“他也教过我。”

  顾衍誉目光里带着审慎,没有说话。居斯彦自己开口说下去:“他离开乐临后就四处周游,在漠北的关外捡到了我。不过我跟他的缘分不够深,没相处多久他就又去了别处。”

  这个“捡”字,顾衍誉不敢苟同,这位长老应当比她哥小不了几岁,怎么算他跟吴三思相遇的时候都该不小了。何况他人高马大,比一般庆国男子还要再高半个头,是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形容得仿佛弱小又无害的?

  但他这么一说,顾衍誉确实意识到了居斯彦性情跟他外表的不相称来自何处,他不说话的时候,当真有几分神性,而这言行和举止,确实是明显的被吴三思“荼毒”过的风格。

  顾衍誉信了三分,又问:“你有什么证据?”

  居斯彦表情严肃起来,顾衍誉也不自觉放慢呼吸,结果他开口是:“你第一次换牙的时候,乳牙卡进糖山楂里。一口咬下去,山楂没咬下来,反而把牙带走,把自己给吓哭了。”

  顾衍誉:“……”

  这事倒是确实只有她和吴三思知道。

  可是他知道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永绝后患的好。

  居斯彦接收到她“和善”的眼神,连忙表示自己会守住这个秘密。

  “你倒不必怀疑师父,你这身份不是他告诉我,是我猜到的。”

  “那老东西……”

  “诶你竟然这么说他,他可是很想你……”

  他说完这一句,顾衍誉锁住他的目光,又看一眼门外,然后无声摇了摇头。

  居斯彦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她看似是此间的主人,但也未必全由自己,于是居斯彦无缝接上自己先前的话:“他可是很想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若知道现在这么讨嫌,大概也懒得看了。”

  他的眼里有一丝悲悯,那个瞬间他想到了,名贵难以养活的猫,和她难以挣脱的笼子。

  顾衍誉说不上讨厌他,相反短时间里倒对这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大概是居斯彦不要脸的样子让她很有共鸣。但顾衍誉心中清楚,作为雅克苏的长老,他千里迢迢来到陵阳,又大费周章见她一面,绝不仅仅是认亲这么简单,也不会因此就放松对这人的警惕。

  更重要的是,她在此间应该说的不是叙旧的话,她应该扮演的是顾家三公子。

  “认亲认够了,说你想干什么吧。”顾衍誉冷声道。

  “你知道关于漠北之战的流言么?”

  “听过。”

上一篇:一盏万川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