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24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阳朔快要窒息了,他感觉会碎掉的是自己,这种话此刻落在他耳中,无异于明晃晃的对公子的骚扰,他整个人都要不对劲起来。

  戴珺微微一愣,他心头的异想好似突然被点破,但面上分毫不显,只温和道:“小心些好,万一有磕碰总是自己受罪。”

  顾衍誉:“玉珩真是周到人,我兄长只怕也做不到如此。”

  难道他察觉了什么?戴珺感受到一点不可说的心虚。他一时未分辨出顾衍誉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当真觉得周到?还是觉得越过了……某条界限。

  而后顾衍誉虽是笑盈盈的,表情不改,却先一步抬脚,追着好看的花灯去了,没跟他走成并排。确定对方没看到自己表情的那个瞬间,顾衍誉面上神情慢慢淡了下去。那天一晃而过的青色衣摆,身后侍从总是紧张注视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没有什么勘破秘密的欣喜,反觉出一种不深不浅的烦躁。戴珺,他有一双好像能看透自己的眼睛,他却同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戴珺自知在顾衍誉的事情上内心有失分寸,自省一番又觉表现出来的不算逾矩,他凝视片刻对方背影,鬼使神差地又走上去,那种关切的惯性驱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燕安,近来陵阳风云涌动。或许你耳朵里也听了不少闲话,但事情未有定论,任它怎么谣传也勿轻信,不要卷入其中。”

  话说出口,戴珺自己都觉得怪,他对顾衍誉的忧虑实属多余。眼前人并非幼童,只怕比他年纪大上许多的也没有他的心机,何况这样的话,他在家时想必已听过父兄教诲,哪里需要他来再念一次。

  顾衍誉神情微顿,抬眼看他:“玉珩是担心我么?”

  片叶不沾身的玉珩公子,从不参与评判朝堂中事,无论旁人怎么旁敲侧击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这番话抖落得稀奇。

  而戴珺罕见地没有圆融地带回去,看着他的眼睛,再多几分诚恳:“若有委屈不忿,都属正常,但不要因此妄动。”

  顾衍誉挪开目光,她确乎被勾起一些情绪,轻声感叹:“送哥哥离开陵阳的时候只觉得兄长还年轻,此次重逢,见他倒像是老了十岁。他的胸前背后伤痕交错……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哥哥,可真是最好的戏子啊。”

  戴珺跟着眼前人的沮丧也低落了一瞬,放缓了语气:“燕安……顾将军的清白,来日自会有正道去还给他。”

  “可我不知,来日是哪一日,正道又是哪一条?”

  顾衍誉说完,便不欲多言。

  戴珺这提醒她怎会读不懂?她当然知道不贸然行事是对的,严家给她挖好了一个陷阱,敲锣打鼓地迎着她往下跳。

  但她必得陪着好好演完这一出。

  戴珺一番好心和诚恳劝诫顾衍誉听在耳中,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被他劝服的样子,不然再往下,她所要做的事就会跟她的态度相悖。

  戴珺还要说点什么,顾衍誉很没心肝地被一边的花灯吸引了注意,买下一个狐狸造型的花灯,那灯做得精巧,提起来的时候,狐狸的九条尾巴跟着轻轻晃动,霎是灵活。

  戴珺读出他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的意思,也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沿着这条街继续逛了下去。两人都是另有别的事才来这么早,眼下同伴还没等来,气氛稍有些微妙。

  顾衍誉懒洋洋的面具又挂上,灯看起来玩腻了,戴珺伸手接了一把,于是顾衍誉腾出手去买各色零嘴吃。阳朔老老实实上前从公子手里把灯接过去,他的内心很痛苦,他试图在脑子里大声重复那个重要信息,希望他家公子能有所感应。

  但很可惜,他家公子没接收到他此刻风起云涌的脑内活动。

  戴珺觑着顾衍誉,直觉地感受到了他此刻是不大高兴的。虽然他看起来热闹地融入了节日的氛围里,但实际玩的什么灯,吃的什么零嘴,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那双眼分明清明而疏离。

  顾衍誉的内心体验确实不大好。

  她有时期待被谁看穿,有时又想把自己很好地藏起来。她向戴珺表露过的已然太多了,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呢。这不公平,她不喜欢这样。

第48章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跟戴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在她快要无话可说也装不下去的时候,严柯来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人高马大的严柯,感谢严兄这卓越的身高,顾衍誉心中对他从未如此亲切,喊着“严兄”一路扑上去,终于从这诡异的气氛中将自己解救出来。

  戴珺看着二人贴近的背影,薄唇抿起。

  如此诡谲的情势下,相互攻讦几乎摆在明面上,严柯跟顾衍誉的关系都未曾受到影响,这实在奇特。他推己及人,只觉得严柯对待顾衍誉的态度,亲厚得……也有些不寻常。

  严柯没察觉顾、戴两人之间有哪里不对,笑说他们连彤管也不拿上几根,简直不像是来参与灯会的。让跟在身后的家仆抱了一把过来。

  严柯笑道:“玉珩若有属意之人便拿上一支,剩下的啊,咱们都得匀给燕安,还只怕不够。”

  戴珺也看向顾衍誉,眼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顾衍誉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哼哼一声,接下了那一把彤管。

  彤管有赠有收,在这种节日里,如遇有人相赠,通常不能拒绝。严柯一直是收获彤管最多的那一个,他高大俊美,家世又好,很得姑娘们的青睐。戴珺与严柯不同,他年纪不大,在庆国颇有文名,其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然,但约莫是看起来太像高岭之花,敢接近他的人反而少些。

  顾衍誉就没什么可说了,名声狼藉的败家子,没有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在这件事上跟她有什么联系。

  唯有一年真出了个大胆的姐姐,看上顾衍誉这副皮相,往她怀里塞了一支彤管,说愿把她带回府上当个弟弟疼。那位的身份却是个驸马不中用的公主,这是给自己招面首来了。对方人多,又自恃身份高贵,当晚就要把她带回去伺候公主,顾衍誉被逼得报出家门,甚至搬了顾太尉出面才堪堪躲过此劫,后来还经常被严柯他们拿来取笑。

  她是不指望收到彤管的,每年心情好了就抱一把,见到姑娘就递一根过去,活像个散财童子。

  人人都有虚荣心,收到的彤管数量多是魅力的彰显,但顾三公子的彤管却每每吓得姑娘们避之不及。“顾三公子来了”跟“狼来了”一样,是陵阳城里的可怕传说。

  今年也没有什么差别,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一起在主街走了一小段,顾衍誉手中彤管越来越少,严、戴两人得到的彤管倒是越来越多。很快,她手里一支彤管也不剩了。严柯和戴珺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揶揄,顾衍誉一贯来表现得对此习以为常,内心到底有些受打击,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嗐,我有这么不济么?”

  顾衍誉话少了些,抬脚时,她一眼看到旁边店铺里计时的漏刻,忽然道:“跟你们一起真不好玩儿,二位风姿在前,我哪里还有收彤管的机会。建茗兄的画舫就在前头,你们先去吧,我饿了,找碗馄饨吃。二位可别来挡了我的桃花。”

  她赌气似的穿越人海和重重灯影,先一步走出这条灯火摇曳的主街。严柯和戴珺相视一眼,实在太了解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也没去追,两人结伴往画舫上去了。

  夜已深,风吹着带出点凉意,人群却更加热闹。

  顾衍誉往僻静处走,见前面一个姑娘给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递了彤管过去,顾衍誉瞧她模样,半点害羞神色不见,倒像个山大王,递根彤管硬生生递出了恶霸的架势。顾衍誉兴味十足,多看了两眼。那书生慢吞吞地接过来,然后又慢吞吞地递上自己那一支。交换完彤管,那男子脸上透出一点红晕,接过他彤管的姑娘也忽然就害羞起来似的,然后两人拉着手走了。

  感情不是霸王硬上弓,而是合谋来的。

  完整旁观了全程的顾衍誉准确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要找的那个小馄饨摊不起眼,已偏离主街位置,今日这条街上没有花灯活动,很少人过来。顾衍誉吃了小半碗馄饨,还没见着人来,勺子撂下,自己发呆。想那居斯彦可能没听懂她的暗示,或者没有本事从那驿馆悄悄出来。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她都觉得说明这人挺不中用,不来也罢。

  顾衍誉脸上表情有点空,一半为了先前被自己咬伤的舌头,一半为此情此景惆怅。她想她上了这条贼船,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将来恐怕也是个孤独终老的命。转而又想,能孤独终老已是莫大的福气,搞不好半路会遭逢什么意外,甚至求不得一个善终。想得心下更为悲凉。

  眼前忽而投下一片阴影。

  那居斯彦,终于出现了。

  小小馄饨摊前,异族的长老有一双悲天悯人的鸳鸯眼。他做寻常庆国人打扮,买了个灯会里常见的蝴蝶面具戴上,若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便捕捉不到他的特殊之处。居斯彦躬身将一支彤管放在顾衍誉面前:“哪家的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在此?没有人要,我就领回去了。”

  顾衍誉抬眼,喝完了手边一杯白水,起身引他往不远的小巷去。

  居斯彦不拿自己当外人:“你怎么不给我也来一碗馄饨?”

  “摊主做馄饨,换你来望风?”顾衍誉心知两人立场处境全不相同,连是否能互相信任都不好说,对他这番故作的自来熟完全免疫。

  居斯彦也不在意,闻言一笑:“噢,原来这也是你的人。”

  巷口种着一棵巨大的榉树,这个季节稍有些凋零,在月光映照后往地面投下层层的影。

  居斯彦:“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顾衍誉不以为然:“你以为陵阳当真有哪里很隐蔽么?”

  他没接着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又有一种柔和的悲悯意味,顾衍誉截断这种氛围,开口道:“不如这里放心,四周有人来了就能看到。而且我的耳力很好。你相信么?若有人出现,我会在摊主报信之前就听出来。”

  居斯彦微微诧异:“我以为你是不怎么能吃得了苦去练功夫的。”

  “没错,所以我只有耳力是顶好的,”顾衍誉皮笑肉不笑,“不过长老放心,若你有不轨之心,我也有保命的两招能杀了你再全身而退。”

  对这番明晃晃的威胁,居斯彦不置可否,他只是笑了起来。

  她目光锁住居斯彦,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为什么来顾家找的是我?”

  居斯彦收敛了神情,也很快切入正题:“因为,我要找一个最可能让我达成目的的人。”

  他说下去:“我认识吴三思的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没那么信任他,也曾经调查过他的来历。知道他曾在乐临地界盘桓好些年,借住在顾家,但他对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讳莫如深,很偶尔会提起一个他曾教过的小女孩儿。”

  “他没有直说,只凭这些就能让你推测出顾家幺儿是个女孩儿?”

  “那确实不够。在我听说关于漠北之战的流言后,我调查了顾家,对你所做的一些事……略有耳闻。”

  顾衍誉不信凭这些琐碎的信息就足够让他得出这样骇人的猜测,她的质疑写在脸上,居斯彦眼里含笑:“他不会没有由来随便抓着一个小姑娘教那些东西。寻常人家的孩子,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授之以权术有何用?你在陵阳的种种举动,若有心去看,也不难发现异常。当然我还是在看过你本人之后最终确定的,你明明连长相都不是个男人的样子。你若作这样的打扮去关外走一圈,再自称是个公子,那里眼神最不好的老头都不会信。可惜这里的人都被你蒙骗了过去,或许他们看着你长大,不会平白起这样的疑心。而在一个人外族人眼里,这一切就分明多了。”

  顾衍誉顿了一会儿,他说的有理,但她能在陵阳扮男装这么多年没被发现,还有一个原因——陵阳这些世家子,身娇体弱的太多了,她一人能挑翻几个,在其中当然不算突兀。若到了关外……那不是一回事。

  “因为拿着这样的把柄,所以觉得跟我更好沟通么?”

  “只是多了一点信任,”他看向顾衍誉,“但来之前我也不确定这么一点薄脆的联系能叫你信我几分,好在,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个人。”

  顾衍誉:“可是赫连城跟我兄长已有交情,为什么你们不去找他?”

  此话一出,两人对看一眼,齐齐沉默,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敢赠一个敢收的刀鞘。依顾衍铭的耿直性格,会做出什么都不好说。

  顾衍誉乜斜他一眼,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求见我爹?”

  闻言,居斯彦的目光沉凝下来。

  顾衍誉眼中的惊疑慢慢升起,她对上居斯彦的目光,居斯彦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因为……漠北之战的流言,也不是全是空穴来风啊。”

  顾衍誉一怔,她说不出话了。

第49章 小戴:你怎么敢摸她的头!

  震惊像海浪一样,一波波冲刷上来,而这里的每一个秘密她都无法说出口,也无法对任何人言明。她的心脏变成海边的礁石,一遍遍承受惊涛的洗礼。

  顾衍誉已经揣测过无数次,而当真相放在她眼前的这一刻,她还是懵。

  另一种渐渐升起的情绪是为顾衍铭感到难过。她想到了顾衍铭那天质问顾禹柏的话:“可是父亲……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是一场被捏造的战争吗?”

  是的话,这样一位将军,该如何自处。

  顾衍誉觉得心脏有些发麻,她的手指也轻轻颤抖起来。此刻更想做的事是坐下来慢慢吐出一口气,然后沉默地消化掉这个刚被印证的事实。但还有惯性驱使她保持表面的平静,顾衍誉听得见自己清凌凌的声音在夜色中漾开:“在我来之前,准备了两个一定要问你的问题。第一个就是……大王子为什么对庆国穷追不舍。”

  居斯彦很平和地问:“第二个呢?”

  “雅克苏的地下有什么,”顾衍誉说,“但我不知道,这两个问题,是不是同一个问题?”

  居斯彦很笃定地开口:“这是两个问题。”

  顾衍誉没说话,只眉毛微微一抬。

  看来“玉公子”所言不假,大王子不知道雅克苏地下有什么,他打仗并非出自萨迦的神谕驱使,好像也没什么让雅克苏称霸的“大愿望”。那他多年与庆国的不死不休,确实……另有缘由了。

  居斯彦的声音很低:“我为议和而来,这是我全部的目的和愿望。雅克苏的情况不怕告诉你,早在两年前就已几乎全被战争掏空,牧民甚至要跟牛羊去抢草吃。我们当然怀疑大王子的野心,也一直有在追查,可惜当我们追查到关键证据的那一刻,大王子的府邸被一把大火点燃,一切都没有了。”

  “所以你们对外宣称的大王子不明下落是假,而是实实在在确定他已经被烧死了?”

  “是……不过我从那把大火里抢下了一份物证。”

  顾衍誉不说话,只看着他,眼中神色不明。

  居斯彦:“也或许你早就猜到了,对么?”

  顾衍誉慢吞吞地说:“为什么是猜到,而不是知道?你好像很相信我无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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