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乍闻此秘密,樊数铭难以置信,但多方打探后,他确定了?此事的真实性,对亲爹和亲娘深恶痛绝!
他恨爹娘的狠毒,更对姐姐羞愧难当。于?是循着线索找到绿飘,用尽一切办法想赎罪。
初时,绿飘对这位锦衣玉食,满脸天真的弟弟闭门不见。但一晃两年?,樊数铭锲而?不舍,费心费力地想要救她出火海,她便真心实意认了?这个弟弟。
后来,樊先杨和新夫人得知他们的来往,断樊数铭的银钱,关他紧闭思过,用尽各种法子阻挠姐弟的交往,却都徒劳无功。
直至今日,樊先杨又找上门,用樊家?家?产来逼迫樊数铭回?头,樊数铭仍坚定不移。
“从我得知事实的那?天起,便不再?将他们当作我的父母。”樊数铭咬牙道:“我的亲人只有?祖母和姐姐,再?无旁人。”
绿飘潸然?泪下,瘦弱的肩膀不住耸动,“数铭,为了?我,不值得……你回?去?吧,我不会怪你,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我死都不会回?去?!”樊数铭把头一撇,“不行我也卖身进?求香畔,往后日夜伴在?姐姐身旁!”
薛满揉揉额穴,听了?这么多秘闻,脑子有?些疲累,“所以说,你们两个是亲姐弟。”
绿飘含泪点头,“是,铭弟比我小三岁。”
许清桉道:“铭弟是个好孩子。”
裴长旭附和:“两位皆是出淤泥而?不染,实令何某钦佩。”
绿飘泪盈于?睫,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何公?子不觉得……不觉得绿飘卑贱吗?”
裴长旭道:“绿飘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入青楼乃情非得已。多年?来练习技艺,独清独醒,不比任何人卑贱。”
绿飘看出他此番话真心实意,短暂的五味杂陈后泣不成声。
樊数铭又冲上去?抱住裴长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何大?哥,你是淑人君子,襟怀坦荡,仁爱无涯。横竖你家?中无妻,又与我姐姐投缘,求你替我姐姐赎身吧!往后我愿为你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也不所惜!”
“铭弟真可怜。”许清桉叹息,“大?哥,不如你就允了?吧。”
裴长旭:“……”
他看向薛满,后者睁着一双明眸,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就是就是,大?少爷,绿飘姑娘身世坎坷,最?需要你这等善人来救赎。”
他面色无波,唯有?舌尖泛起阵阵苦涩,苦得他透骨酸心。
他的阿满,似乎真的不在?乎他了?。
*
撇开某些情绪,事情的发展正合裴长旭的预期。他们接近樊数铭与绿飘本为打探消息,如今误打误撞得知两姐弟的秘密,称得上是天赐良机。
顺水推舟是获得他们信任的最?优选择。
裴长旭敛去?酸涩,笑道:“我们与铭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今日又得知你们两姐弟的故事,万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樊数铭眼睛一亮,“何大?哥,你的意思是肯帮我姐姐赎身?”
裴长旭颔首,“此事需从长计议。”
“对对对,赎身不是小事,当然?要从长计议!”樊数激动不已,转身握住绿飘的手,“姐姐!你听到了?吗!何大?哥答应了?!他答应帮你赎身了?!”
绿飘才经历被亲生父亲辱骂的悲屈,乍然?听闻这天大?的好消息,顿时恍恍惚惚,喜极而?泣。
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除铭弟外,肯救她出火海的人!
几人重新围着炉子坐下,薛满将焦黑且变冷的一盘食物推到许清桉面前?,许清桉一声不吭,拿起筷子往嘴里送。
“好吃吗?”薛满故意问。
“焦了?。”许清桉往炉子里添炭火,“我重新烤些给你吃。”
她习惯性地念叨:“好,我喜欢吃嫩些的炙肉,少爷,你千万别烤老了?。”
说完不知想到何事,脸颊一热,似怒非怒地瞪了?他一眼。坏家?伙,上次在?有?璟阁烤肉时可没干什么好事!
许清桉泰然?自若地受了?这一眼,“好,我知晓了?,你坐远些,别被烟迷了?眼。”
薛满正要挪动凳子,便见眼前?伸来一只手,端走那?盘焦黑的烤肉。
裴长旭道:“我饿了?,先垫垫肚子。”
薛满立马望向绿飘,绿飘心有?灵犀,送上自己烤的那?盘食物,“何公?子,若您不介意,便用我烤的这盘子吧。”
薛满跟着道:“大?少爷,绿飘姑娘烤得好,你吃她那?盘子去?。”
裴长旭客气地回?绝:“不用,我吃这盘便行。”
薛满道:“都烤焦了?,又苦又涩。”
裴长旭道:“我偏生爱吃苦涩的东西。”
薛满:“……”
绿飘察觉异样,暗暗打量何家?兄弟与这位名叫阿满的婢女。之前?只觉得他们待她不似奴仆般呼来喝去?,而?今再?看,又有?了?新的感触。
他们待她宠溺又纵容,分明像待娇惯的意中人般……
“绿飘姑娘。”薛满不想搭理裴长旭的抽风,打断绿飘的出神,言归正传道:“具体帮你赎身,需要哪些条件呢?”
樊数铭抢答:“按求香畔的规矩,替花魁赎身需要先缴纳一万两黄金,再?得每年?往楼里注资万两白?银。贵是贵了?些,但你们放心,往后我会努力挣银子,挣多少都交给你们,尽量补上这笔钱财!”
说完神色忐忑,生怕何家?兄弟觉得条件太?过苛刻,翻脸改变主意。
裴长旭沉吟道:“寻常青楼,只需要支付一笔银子便能替人赎身,为何到了?求香畔,还须得年?年?往里头搭一万两白?银?”
绿飘长叹一声,“求香畔声名远扬,日入斗金,靠的便是高超的调教及竭泽而?渔的手段。但凡进?了?楼的姑娘,能如愿离开者寥寥无几,多数都是缚而?老死。”
“按你所说,即便离开也要每年?交一万两白?银,那?根本算不得真正离开。”许清桉问:“天大?地大?,难道不能交完赎身的黄金,便带人远离兰塬,逃脱求香畔的控制?”
“有?人这么干过。”绿飘敛眸,顿道:“我们都以为她自由了?,然?而?半年?后,她便被抓回?来,当着我们的面……被数不清的老鼠活活咬死。”
“那?她的情郎呢?也死了?吗?”
“不,他非但没有?死,还由楚娘子新介绍了?一位姑娘,重新成为求香畔的客人。”
薛满道:“好一招杀人诛心,这番杀鸡儆猴,料想你们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
绿飘泫然?欲泣,“我在?求香畔待了?十一年?,见过太?多浓情蜜意到喜新厌旧。是以,我时刻告诫自己,切莫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可后来铭弟找到了?我,又带我认识了?你们……这世上总归有?真情,不枉我们活一遭,不是吗?”
“是!”樊数铭大?声应道:“姐姐,你这么想就对了?,等你离开求香畔,往后会有?许许多多的美好!”
“没错,从现在?开始,你不该再?哭,而?该笑。”薛满朝她递出一块帕子,等她擦干眼泪后道:“我有?个疑问,求香畔只是一座青楼,为何能神通广大?至此?我看方才那?老头……就是你们的父亲,似乎十分忌惮求香畔的势力?”
许清桉适时惊讶,“我没记错的话,铭弟的家?族在?墨城也是大?户人家?,竟也会怕一座小小的青楼?”
樊数铭认真道:“二哥,求香畔可不是普通的青楼。”
绿飘跟着道:“铭弟说得没错,求香畔的客人非富即贵,出手阔绰。譬如你们前?几日见到的傅老爷,他家?中世代经营瓷器生意,这几年?也往宫里送过御用的物件,听说贵人们用着喜欢,来年?还要再?送。”
“皇商?”裴长旭挑眉,“按理说,皇商在?民间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即便被你所伤,同样不敢在?求香畔造次。”
“不仅是皇商,便是官场人也同样如此。”绿飘轻轻摇头,“求香畔名气之大?,引客无数,闹事者大?有?人在?。但楚娘子神通广大?,每回?都能整顿乾坤,叫那?些人再?不敢来惹事。”
许清桉将烤好的肉放到盘中递给薛满,忙里偷闲地问:“这楚娘子是什么来路?”
“说起来,楚娘子只是求香畔的一个管事,而?且还是外楼的管事。”绿飘道:“我只知晓她是个寡妇,今年?二十有?八,具体什么来路却不清楚。”
裴长旭等人听到了?一个新奇的关键字:外楼。
薛满好奇道:“什么叫外楼,莫非求香畔还有?个内楼?”
“嗯。”绿飘迟疑片瞬,下意识地看裴长旭一眼,“关于?内楼,我了?解的也不多。”
裴长旭看出她有?所隐瞒,却不急着追根究底,将空了?的盘子递给许清桉,“二弟,我也要一些。”
许清桉不想给,那?是他特意给阿满烤的肉。
“二弟。”裴长旭重复,“我也要一些。”
许清桉看向薛满,她正吃着他烤的肉,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们。
这姑娘,惯来没心没肺。
许清桉不欲妥协,视线飘向斜对面的樊数铭。樊数铭暗笑这对兄弟竟会争抢食物,大?方地道:“何大?哥,来,我烤给你吃,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他仁爱无涯的何大?哥却坚持,“我要吃二弟烤的肉。”
许清桉大?概能揣摩到他的心思,无非是他多吃一块,阿满便少吃一块。呵,端王殿下也会玩这等幼稚的把戏。
薛满终于?肯当和事佬,“二少爷,你分给大?少爷吧,我再?吃你新烤的便好。”
许清桉便分了?一些肉给裴长旭,后者接过后没马上吃,对绿飘道:“绿飘姑娘可知,若要赎身是什么步骤?”
绿飘道:“首先,求香畔需要验证公?子的身份,确认公?子有?足够的财力能支付赎金。”
“顺利验证后呢?”
“顺利验证后,若无意外,楚娘子会允我随你离开,但需每年?交够银子,否则你我此生难得安宁。”
“若有?意外呢?会是怎样的意外?”
绿飘思绪一滞:若有?意外,只会是楚娘子看中何公?子家?世显赫,有?利可图,要她引他往内楼而?去?……真去?了?内楼,何公?子会认识更繁丽奢靡的天地,届时,他还会记得帮她赎身的初衷吗?不,上天已给了?她如此悲惨的命运,好不容易等到能救赎她的人,绝不会再?狠心夺走。木已成舟,待她禀明楚娘子赎身一事,她定会松口许她离开……
薛满见她出神的厉害,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机灵地换了?话题,“绿飘姑娘,你既在?求香畔待了?十一年?,那?求香畔岂非是个老字号?内外楼也是一直都有?吗?”
“非也。”绿飘回?神,道:“早年?的求香畔与一般青楼无二,只有?外楼,并没有?内楼。从四年?前?起,求香畔开始分立内、外二楼。”
薛满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又问:“那?楚娘子看着好威风,也负责内楼的事务吗?”
绿飘对她毫不设防,“不是,内楼的管事另有?其人,我听别的姐妹说起过,似乎是名男管事。”
樊数铭挠着头道:“姐姐,我去?求香畔近两年?之久,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内楼?”
绿飘避开他澄澈的目光,“哦,与我不相干,我便没和你提过。”
樊数铭不疑有?他,其余三人却心如明镜:从不向樊数铭提,恐怕是因为内楼乃是非之地。
他们的目标便是是非之地。
*
天色不早,裴长旭等人先送绿飘回?求香畔,又送樊数铭送回?樊老夫人的私宅,最?后打道回?府。
他们已在?城中租了?一间宅院,干净宽敞,四周僻静,要比客栈更避人耳目。
三人用过膳,聚到书房说话,许清桉总结今日见闻:“樊家?姐弟应当所言不假,倒是绿飘说的求香畔内楼暗藏玄机。”
“我看绿飘的神情,这内楼显然?大?有?文章。”薛满摩挲着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们之前?便猜测过,花魁们是她们吸引客人的手段。真正招进?人后,还需要精挑细选出能狼狈为奸之辈,看来这内楼便是筛选的一道关键门槛。”
“以我们目前?的何家?身份,势必会引起楚娘子的注意。”裴长旭道:“再?有?绿飘与樊数铭的引荐,她在?验证身份无误后,便该想方设法,带我们进?入内楼。”
“那?便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阿弥陀佛的好事情了?!”薛满雀跃地鼓掌,“大?少爷,看来你很快能查出求香畔的秘密,顺利完成上头的命令了?!”
裴长旭被她的雀跃感染,正柔了?眼眸,却听她道:“到时候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得信守诺言,带绿飘离开求香畔这个魔窟,最?好再?带回?京城安置,给她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