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
裴诠没有在皇家的御用亭子里,而是在马场外的小亭子。
这儿清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坐在椅子上,半阖眼眸,一只手把玩着野兔的耳朵。
李敬单膝在旁边,道:“属下查明了,那老虎是东宫那边安排的,只是似乎没料到,殿下能躲过这回。”
裴诠从鼻尖“嗯”了声,太子几次三番激怒他,就是想让他深入腹地。
他睁眼,剑眉下,墨黑的瞳仁森寒阴鸷,锋芒毕露,闪过一丝杀意。
只是,他已不是十三岁时候了,同样的招数,太子五年前用过一次,那次是恶狼,如今竟还再用一次,而他本是想晾东宫几天的。
亭外传来脚步声,李敬顿住,裴诠道:“先下去吧。”
李敬:“是。”
而裴诠朝亭下看去,平安低头看阶梯走了上来,她的衣袂轻飘,步伐轻缓,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籽儿,幽幽落下。
裴诠面上的沉色散了许多,但再一眼,她手里竟也抱着一只白色兔子,与他的同一个花色。
裴诠摸着兔子的动作一停。
平安也见到了他,和兔子。
她“咦”了一声,走到裴诠身边蹲下,将手里的兔子,放到裴诠兔子的旁边,明眸轻转,左看看,右看看。
都是白色的,长得好像,要分不出谁也谁了。
突然,斜侧伸来一只手,轻弹了下她的兔子的耳朵。
他手背白皙,手指修长,青色经络若隐若现,像玉髓隐匿的纹路,很漂亮,一下就从兔子那里,抢走了平安的视线。
平安抬起头,这才记得叫他:“王爷。”
裴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忘性真大,昨个儿还说会一直看着他,只是,她的眼是一潭清水,被她望着,就像浸在她眼底,被干净的泉流包裹着。
这股泉流,汩汩地淌着,淌着,注入了一块干涸许多年的地方。
裴诠不由看了好一会儿,他隔着袖子,捏住平安细伶伶的手腕,站起来时手上一拉,平安不由也站起身。
他松开手,问平安:“哪来的兔子?”
平安:“大哥捉的。”
裴诠下意识想起薛铸,但很快,他知道薛铸没这本事,那就是张家养兄。
他说:“他还挺闲,专门捉兔子。”
平安看了下裴诠的白兔子,说:“王爷也捉。”
裴诠:“你在说我闲?”
说王爷闲不太好,她摇了一下头,说:“是兔子,它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所以王爷就去捉,没有说王爷闲。
裴诠眼睫动了动,他抬起手,细长的手指隔着半寸,停在她的眼睛下面,再往前,就会触碰到。
她没有动,他知道,若真碰上去,她也不会躲。
他倏地蜷起指节,眼底沉沉,声音也沉沉:“你也是。”
怪招人喜欢的。
那么多人喜欢她,包括她的姊妹。
他知道从刚刚,平安那个妹妹就偷偷跟着了,现在躲在远处亭子里偷看着,目光不离平安,好像怕他拐骗了平安。
但他怎么会拐骗她,离大婚,也就五个月。
平安缓缓眨了下眼睛,她眼底水纹微漾,语调轻盈如羽毛,带着点温吞,她问:“那,你喜欢吗?”
他眉心突然一跳,垂眸看她,眼底愈发幽微。
而她细白的手指,却指指他的白兔,又指指自己的白兔,她雪白柔软的小脸上,期待一览无遗:“我换给你。”
如果王爷喜欢她的兔子,她愿意和他换,因为她也馋他的兔子,好软,好可爱。
裴诠:“……”
他突然放开紧抿的唇,问:“怎么不指你自己?”
第31章
…
平安抱着兔子,施施然从亭中出来。
她拨弄着兔子的耳朵,眼中余着懵懂。
带路的宫女是豫王府的人,宫女侯在亭下等她,带她回去,直到见她回到马场的亭子,这才离开。
薛常安还在亭子里,坐姿端庄优雅,就是气息有点急,脖子出了细细的汗,其他没有不寻常的。
她悄悄观察平安,平安若无其事坐下,检查兔子的耳朵,牙齿,还有爪子。
检查着,她握着兔子的手,摇了摇,好似在和新认识的兔子打招呼。
薛常安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问:“姐姐,手帕还了没?”
平安抬眸,她轻轻“啊”了声:“没有带。”
她知道,王爷的手帕不能被人随意看到,今天没带在身上,而是藏在房中。
怕薛常安还记挂,她保证似的昂起胸脯,道:“下次还。”
薛常安沉默住,她又不关心她还不还,只是随口问问,还下次呢,好像见豫王是很寻常的事。
她突然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左右没人,再次小声问平安:“你们见了多少次了?”
薛常安只知道,在宫里当伴读见过那么一次两次,那倒是没什么。
她想好了,按平安呆憨的性子,如果她能脱口而出,那就是次数不算多,一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如果不能,那就是不大能数得清楚了。
果然,平安仔细想了想,她不大清楚了,虽然隔一阵见一次,但每次见面,都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可能是因为他们有婚约,皇帝就像故事里的月老,牵了一条红红的线,把他们的尾指一端,绑在一起。
不同于平安的烂漫,薛常安心内滞涩。
她以前和薛静安为这婚事较劲,嘲讽诋毁,心不和,乃至连面和都做不到,但不代表她就对豫王情根深种。
豫王当然俊美非常,地位又极为特殊,薛常安除了憧憬,更多想靠这门引人艳羡的婚事,甩开薛静安、玉慧等人。
当然,从她打了何宝月,她已经不求多好的婚事,而如今,自己极大可能会嫁出京城。
只是现在,看着平安和豫王往来,姑且是合乎礼仪,但她就来气。
怪的是,这股气不是冲着平安这个姐姐,是冲着豫王。
她也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亭外又有宫女行礼:“玉琴郡主安。”
听到声音,平安和薛常安都站了起来,是玉琴、薛静安、徐敏儿和林幼荀。
四人结伴回来喝水歇息,玉琴刚刚跑了两圈马,她心情很舒畅,手上还拿着马鞭,笑道:“都随心些,我没那么大规矩。”
她着实不像玉慧,玉慧的话,高低得昂着头看她们。
玉琴郡主年十八,这次秋狩,同薛静安相似的是,她们都是最后一次快活,三个月后的十一月,玉琴就要出嫁了。
大盛朝姑娘大多数十六岁左右出嫁,玉慧是因着东宫宠爱,才把她留到现在。
许是都要待嫁闺中了,才两天,玉琴和薛静安走得挺近。
薛静安看到平安抱着兔子,笑道:“才多久没见,怎么它好像更胖了?”
平安:“是胖了。”
王爷抓的这只兔子,比上一只她的兔子,还要圆滚滚。
她好像占到了王爷的便宜。
兔子重,抱得有点累,平安坐了下来。
玉琴对兔子很感兴趣,这两天,宫人也给她抓了好几只,就是没抓到白色的,野兔多是灰色、黄色,白色的很不多见。
她拿着马鞭,要用马鞭把手逗弄它。
不成想,那看起来温驯可爱的兔子,突然高高竖起耳朵,躲开了玉琴的动作,甚至用后腿站了起来,摆出攻击的姿态。
被凶了一下,玉琴有点惊讶:“它脾气变得好大。”
平安挠挠它的后颈,白兔便软了下来,只往她怀里钻,趴在她怀里,又变得粘人听话。
玉琴:“……”
徐敏儿:“看来只对郡主脾气大。”
这话说得就很没道理了,好像平安的兔子要针对郡主。
薛静安状似无意,也伸手去摸白兔。
果然,那兔子是谁也不喜欢,竟朝薛静安“咕咕”地警告两声,它躲开她,故技重施,往平安怀里钻。
平安赶紧揉它脖子,才把它的毛顺好了。
这也不是玉琴一人不能摸,薛静安打圆场:“好了,它原是认主了,只肯亲近我家二妹妹。”
徐敏儿:“兔子还能一日一个性情的。”
薛静安看了眼徐敏儿,又说:“大家也看到了,二妹妹的兔子今日脾气大。”
话先说在前头,这兔子是平安的,谁要是非要去逗这只兔子,被兔子挠了抓了,也怪不得平安。
徐敏儿笑了下,实则暗暗不快,真不是错觉,薛静安越来越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