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李氏与太子一同密谋,贬为庶人,下诏狱,等待发落。
张皇后和玉慧郡主另当别论,因为她们都有将功补过的行为。
张皇后是护住京中几乎所有女眷,唯独鸩杀了宁国公夫人和忠信侯夫人,正是徐敏儿母女。
徐家虽有不快,但这么多人里,只有他家死了女眷,对他家而言,是为清贵门楣舔砖。
定是东宫要徐敏儿母女做什么,母女不肯屈从,才被牺牲。
徐家对徐敏儿母女的死,只有满打满算地利用。
见状,张皇后不留分毫颜面,道:“此二位欲出卖豫王妃与郡主动向,当时紧急,本宫不得不出手。”
当是时,在场所有女眷,有惊讶,有愤怒,更有厌恶。
便有人阴阳怪气道:“难怪呢,当时何叛贼要找薛家的,那徐少夫人急匆匆就指认。”
“这样的人家不能留,否则怕出什么岔子。皇后娘娘没有过错。”
徐家的人一听说她们竟然犯了这傻,别说利用她们的死了,自己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半点不敢宣扬。
但自有人替他家宣扬,往后徐家在官场一落千丈,可见一斑。
说回当下,与徐家相比,是玉慧郡主竟帮豫王妃,躲过搜查,夫人们议论:
“玉慧不是很讨厌薛家人么?”
“没想到她竟有此眼界,从前还只当她是个跋扈张扬的。”
薛静安再听“玉慧”二字,心中已无怒无惧,诚然从前她和玉慧之间,闹过很多次不愉快,就事论事,这次,是她救了平安一把。
她打心底里,是感谢玉慧的,所以她不会落井下石。
凤仪宫内。
张皇后卸下钗环,穿着素衣,周公公道:“娘娘之举,着实将功补过,只是太子之过,太甚。”
“因而,有两条路。第一条,娘娘从此深居宫中,不再料理宫中事务,郡主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自然,日后生活所需,宫中不会任何亏待。”
“第二条,娘娘与郡主皆保有封号,不过,要前去南郊皇寺,从此为大盛祈福,日子相对清苦。”
张皇后闭了闭眼,太子犯了这样的大错,这两种选择,于她祖孙二人相对而言,是轻轻放下,已是极好。
她还没说话,屏风后偷听的玉慧站出来,她直接问周公公:“庶人……是和玉琴一样吗?”
周公公点头:“不过宫中不会亏待郡主。”
玉慧摇摇头,庶人的庶,嫡庶的庶,都是庶。
她大声道:“我不要做庶人!我死也不要做庶人!”
张皇后知晓玉慧从来性子高傲,便对周公公说:“劳烦公公,我们祖孙,选第二条路。”
年初一的下午,宫门口出现一架灰扑扑的马车,接走了张皇后和玉慧。
虽保有名声,但此后荣华富贵,再无相干,所以,她们除了被褥和两套衣裳,东宫和凤仪宫的东西,带不走任何一件。
直到此时,玉慧才有种以后要过苦日子的感觉。
可是她宁可过郡主的苦日子,也绝不会过庶人的好日子。
她绝不会后悔。
马车刚走了一会儿,却被拦住,张皇后撩开帘子,就看薛家的管事,送来了一包东西,翻开瞧,里面用经书掩盖了一盒金叶子,还有一盒碎银,方便使用。
张皇后深深一叹,道:“劳驾,谢过你东家。”
马车才又走了会儿,这时,又被人拦住,还是个有些脸生的管事,管事捧着一个盒子,自报家门:“小的乃豫王府王妃娘娘的陪房。”
“这是王妃娘娘,托小的带给娘娘和郡主的。”
盒子里,大喇喇放着不少昂贵体面的簪钗,张皇后竟是忍不住一笑:“这王妃……簪钗既可以换钱,又可以充门面,却是让那小孩费心了。”
只玉慧盯着盒子,很是一愣。
她突的想起,昨天晚上,她和平安躲在兴华殿偏殿时,两人因为等得无趣,也闲聊过。
当时,玉慧说:“你头上这绢花,我怎么没有?别的不说,这些簪钗首饰,我才最不想输给你呢。”
平安揉揉眼:“哦。”
玉慧有点生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平安彻底闭上了眼睛,玉慧:“……”
此时,玉慧摸了摸盒子,原来,她有听的。
…
正月初一,夜。
自宫变之后,万宣帝身体一直用药吊着,还没清醒过。
朝廷中多了几分紧张与萧索,其实人人都明白,虽已过了冬,万宣帝约摸挺不到春色大好的时候。
床前,周公公红着眼睛,给万宣帝喂了一碗药,十成只吃进了一成。
裴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容色冷淡,静静地看着年迈的老人。
过了会儿,刘公公进来,低声说:“王爷。”
裴诠站起身,走出兴华殿,问:“何事?”
刘公公严肃道:“薛家来请太医,说是秦老夫人……要不好了。”
周公公自屋内走出来:“王爷,陛下醒了!”
…
宫中发生的事的细节,宫外的人基本都不清楚,关起家门来,偶尔听得远处、更远处传来马蹄声,喊杀声。
渐渐地,马蹄声停了,喊杀声静了,不多时,豫王乃正统的消息,渐渐传到各家。
尘埃落定,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晨间,冯夫人和薛瀚、薛铸与宋知雅回永国公府,带回来一个个好消息:
平安作为风暴中心的人物,万幸得玉慧相助,安稳无事。
薛镐腹部中了一剑,此时不易挪动,在皇城养伤,他醒着,一直说伤势不是大碍,养一阵也能好。
冯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合该如此。
但秦老夫人到底老了,薛常安年纪轻,熬了这么一夜,都觉出几分倦怠,何况老太太。
所以,秦老夫人倒了。
薛静安接到信,赶紧与婆家说了声,便坐车回家,在二门口遇到从王府来的平安。
平安:“大姐姐。”
薛静安握住平安的手,道:“二妹妹。”
平安的手,也凉凉的。
屋内亮着蜡烛,冯夫人和薛瀚站在最前面,薛铸宋知雅在后,雪芝等老太太房里的丫鬟,都齐齐到了房中。
秦老夫人躺在床上,干枯的面上,一片苍白。
太医把脉后,摇摇头:“天寒,老太太坐镇一夜,等事情平息,心里紧绷的弦一松,反而……难以为继了。”
这根弦,不止是豫王归来,平定宫变,更是二孙女无恙,豫王继承大统,从此薛家不必再有顾虑。
只恐老太太了无牵挂。
太医又说:“先煎一副通气达顺的药,看看老太太能不能吃进嘴里,如果不能……”
这话很隐晦,基本就是让准备白事了。
薛瀚心中苦涩,辞旧迎新,薛家今后的富贵,才刚开了头,怎么老太太这时候就要走了呢。
“王妃娘娘和大姑娘来了。”
外头丫鬟报了声,家中众人回头,就看平安牵着薛静安的手,迈入屋中。
冯夫人和薛瀚后退了一步,平安上前,坐在祖母身旁。
平安轻声道:“祖母,我来看你了。”
秦老夫人没有应声。
冯夫人擦擦眼角,她想起平安和秦老夫人的缘分,心中一酸,道:“平安,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至少,送老太太一程。
不多时,雪芝去煎药了,这么多人挤在正房也不是个事,除了冯夫人和平安外,其他人都到了怡德院侧房。
药好了,黑乎乎的汤水,看着就很苦,雪芝试着喂进老太太嘴里,两勺都从秦老夫人嘴里流出来。
平安接过雪芝的汤碗,她轻轻搅动药汁,道:“祖母,药苦。”
“吃完,吃点甜的。”
她舀起一勺,送到秦老夫人嘴中,过了会儿,是吃下去了。
秦老夫人其实从不爱吃甜的。
她在朦胧之中,看到了孙女泛红的眼角,她一声声唤着她:祖母、祖母。
或许所有人在将死的时候,都会回顾这一生。
当年,秦老夫人嫁进薛家时候,薛家很乱。
因祖训在,薛家子孙不得从武,彼时薛家人口冗杂,郎君可以排到十几号,读书又读不好,整日游手好闲,好几房的郎君惹了人命官司,却嚣张跋扈,逍遥法外。
谈及薛家,世人皆道辱没了门楣。
她便联合丈夫,以雷厉手段,主持了分家割席,敦促丈夫更改陋习,又把儿子教成乙榜进士,才有后来薛家的稳定。
但是,年轻的时候过于严肃,年老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变成一个慈和的老太太。
她是薛家乃至小半个京城,人人敬仰的严肃的老太太,单独住在怡德院。
再后来,子孙不上进,但京城中人总会看在她面子上,去捧他们。
他们本也不是什么聪慧的人,背靠大树是好乘凉,但大树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