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多年后 第108章

作者:宁夙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翠珠扫了一眼宾客的礼单,她不识字,但写得?密密麻麻,实在算不上“少”。

  江婉柔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宗室皇亲,太少了。”

  先帝子嗣繁盛,光皇子皇女加起?来?就能坐满半个大厅,再加上成年的皇子娶妻生子,皇妃侧妃皇孙们,宫宴上热热闹闹,显得?皇家枝繁叶茂,瞧着也气派。

  如今英王、敬王和贤王身死,他们意?图给?陆奉扣“忤逆谋反”的帽子,被陆奉原原本本还了回去,其妻妾殉夫,子嗣殉父,没有剩下?一个活口。

  陆奉办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江婉柔带着孩子们经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晚,她明白若是陆奉败了,那死的就是她们母子。妇孺可怜,但谁又来?怜悯她和她的孩子们呢?她没有立场,也不会劝阻陆奉,自古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除却三王,还有一个当日胆子小,不敢来?敏王。先帝遗诏,叫陆奉善待手足,陆奉不打算对敏王做什?么,头上的哥哥没了,他的年纪稍长,陆奉给?他在京外封了一块土地。谁知敏王自己心里有鬼,怕皇帝面上分封,暗中派杀手暗杀于他,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至今缠绵病榻,不敢出府。

  这样一来?,宗室人口少了大半,还有被圈晋的恭王……等等?

  恭王?

  江婉柔一惊,终于想起?来?她昨夜忘了什?么事了,丽姨娘!

  她昨日接见朝廷命妇,受其跪拜,许久不见的秦氏竟然也来?了。

  照惯例,皇后的娘家该晋封“承恩公”,以示皇恩浩荡。但皇帝对宁安侯府始终淡淡,宁安侯几次递帖子到皇宫,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圣上亲自执起?皇后娘娘的手祭拜宗庙,今上二子一女,皆出自皇后腹中,自新婚后便独得?圣上多年恩宠,中宫地位稳如泰山,却迟迟不封皇后的娘家。那岂不是说明,皇后对娘家有嫌隙,致使皇帝也不喜宁安侯府?

  宁安侯汲汲营营一生,没成想府中真飞出个金凤凰,江婉柔却不亲近娘家,最后什?么都

  ?没落到,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还在禁龙司牢里关着,当初是陆奉亲自下?令,没有他的旨意?,谁敢放人?即使大赦天下也没有那哥倆儿的份。

  自从?宁安侯辞官后,侯府境况一落千丈,还有为了捞人四处活动,从?中掏的金银,侯府日子应该不好过?。秦氏那样一个要脸面的人,半黑半白的头发抿地一丝不苟,身上却穿着陈年旧缎,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也不如从?前的水头足。江婉柔淡淡扫了一眼,本不欲理会,谁知宫宴结束,秦氏却主动留了下?来?。

  待四周无人,她默不作声跪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张薄纸高高奉上。江婉柔打开一看?,是她正需要的,“放妾书”。

  侯府对江婉柔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如今凭这张放妾书,恩怨一刀两断,丽姨娘自此后和侯府再无关联,作为交换,请皇后娘娘放过侯府,和她的三个孩子。

  江婉柔同意?了。

  那两个“哥哥”与她本来?也没什?么旧怨,至于江婉雪……她心中琢磨,自从?生完两个小的,她便没有打听过?江婉雪的消息,她如今在哪儿,恭王府么?

  江婉柔揉着酸软的腰身,叫人扶着她,起?驾养心殿。

  ***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暗流涌动,唯独裴璋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他一手促成的落云镇减赋,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还有他在胶州的政绩,南下?捣毁陈复老巢,北上助陆奉攻打突厥,在陆奉幽禁王府时为其周旋,在旁人惊疑不定时率先跪下?,高呼万岁。

  一步一步升上来?,稳扎稳打的政绩,辅佐皇帝的从龙之功,裴璋至今仍是侍郎,一来?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二来没有等到每三年一次的官员考评,没有晋升的由头。但他入了阁,即使胡子半白的老臣也习惯地听一耳朵裴侍郎的高见,其地位权力,早已远远超出“侍郎”之位。

  正如此刻,他侯在养心殿外,朗声道:“臣裴璋参见圣上。”

  里头寂静无声,门外也不见内侍,他又禀告了一遍,里头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

  裴璋第三次禀告,道:“臣有要事启奏,请见圣驾。”

  里头再没有发出过?声响。

  裴璋思虑片刻,直接抬起?脚步,推门而入。陆奉不是一个守虚礼的皇帝,而他确有要事,不得?耽误片刻。

  他走进?养心殿,陆奉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面前是宽大的御案。裴璋面不改色,照常行礼:“陛下?圣安,臣有本奏。”

  陆奉果?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抬起?下?颌,“说。”

  裴璋道:“近来?市井中有人私自贩卖丹药,称作‘逍遥丸’的仙丹,服之飘飘欲仙,恍若超出尘世。”

  陆奉挑眉,神?色冷静,“这世上本无仙人,定是人祸作祟。”

  裴璋微微一笑,“正是。”

  “名为仙丹,实则暗含剧毒。以朱砂和罂粟相佐,久服必损身心,蚀其神?智,气血皆乱,其害无穷。”

  陆奉坚硬的骨节轻扣了几下?桌案,他忽然低笑一声,不在意?道:“妖僧妖道惯有的把戏,不稀奇。捣毁巢穴,杀了便是。”

  每日呈到御案前的折子不计其数,有太多事等着陆奉裁决,将士们过?冬的军饷,明年加开恩科,工部?想造船出海,户部?不愿意?拿银子,闹到御前……这点?小事,要不是裴璋亲自跑一趟,根本不可能上达天听。

  陆奉以为裴璋另有要事,结果?裴璋只为一颗小小的“逍遥丸”而来?,陆奉气笑了,嗤笑道:“从?前朕只知裴卿志存高远,今日才知,裴卿于细微处更洞若观火啊。”

  裴璋没有解释,也没有像寻常官员那样诚惶诚恐地跪下?,他温声道:“圣上言:这世上本无仙人。”

  “倘若有一道士向圣上进?言,说北漠有古族,族中藏仙丹,服之可得?长生,不老,不死。”

  他抬头看?向陆奉,轻声问道:“圣上将会如何?”

  两人眸光对视,陆奉骤然沉下?脸色,反问:“你在质问朕?”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全天下?人的君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陆奉只当了三个月皇帝,已经把皇帝的唯吾独尊浸淫到了骨子里,裴璋看?着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前世武帝的影子。

  裴璋垂下?眼帘,“臣不敢。”

  “臣只是好奇。毕竟长生不老,臣也有些心动。”

  他选择辅佐他,企图阻止他的死,改变原有的轨迹,不叫大齐经历那风雨飘摇的二十多年。

  陆奉和武帝不同。他的腿好了,性情也不似武帝暴戾,和突厥一战更是和前世大相径庭。上一世,武帝御驾亲征,直捣突厥王庭,把王室的头颅割下?来?挂在城头上,屠戮数十万人,武帝崩逝后,突厥人愤而反击,给?齐朝边境带来?极大的动荡,数年不能平。

  他以为他成功了。但陆奉同样手刃兄弟上位。自登基后,他日渐独断专行,朝堂成了他的一言堂,群臣只听吩咐,不需要进?言。

  倘若支持,陆奉不爱听拍马屁的废话?,曾有下?臣因为上的请安折子太繁琐被陆奉下?令杖责,倘若反对,陆奉充耳不闻,但凭己意?办事。

  裴璋陷入深深的迷惘,他真的扭转了大齐的结局么?他秘密关注上一世向武帝献计的妖道,却只抓住了他的徒子徒孙,那妖道逃了。

  裴璋更加不安,才有了今天的面圣。

  在裴璋的忐忑中,过?了许久,陆奉轻哼一声,冷声道:“无稽之谈!倘若真有所谓的道士仙人,朕先把他的头砍了,再把身子剁了,他若还说话?,朕才有几分兴趣。”

  “旁人也就罢了,裴璋,你聪明一世,怎么也被这些拙劣的把戏耍了?你是不是太过?清闲散漫?朕发的禄米,不养闲人!”

  陆奉声声严厉,好在裴璋性情温和,为人豁达,倒也没有因此羞愤。虽然皇帝有几分武帝的影子,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他也不会去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正要说话?,余光忽然扫到御案。在明黄色的桌帷下?,隐隐露出一小片霞红色、镶金边的袍角。

第115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裴璋心口一闷,气血轰然上涌,他脚下踉跄,几乎站不住。

  他心细如发,聪明过人,在这一刻他却痛恨自己的聪明,一下就猜出?来那片衣角的主人是?谁。

  心痛么,在北上之路,她明明白白说出?“落云镇虽美,却不属于我。”时,在被?掳突厥,她忐忑又戒备的目光中,裴璋已经明白,他与她,再无可能。

  他怨恨上苍,怨恨江婉莹,怨恨陆奉,天灾与人祸,这一切阴差阳错,才叫他们这样恩爱的夫妻分?离。

  他像一个可怜的守财奴,仅靠那段美好的回忆活着。他的妻子机灵俏皮,心思通透,贤惠持家,进?退有度。她最是?守礼,断断不会?做这等荒唐之事。

  他也不舍得。

  他碰她一下都把她弄痛了,为什么他可以,她……竟也愿意?

  这和他记忆中的妻子完全不同。封后大?典上,她一袭正红的绣金凤袍,头戴华光璀璨的凤冠,金凤衔珠,垂在她雪白的颈侧,他远远望着,再一次觉得,她不是?她。

  ……

  裴璋后退一步,眼?睛盯着脚下,道:“微臣告退。”

  他心乱如麻,不愿再待在这里。一个皇后,一个下臣,两人再无可能,他也早早打算放手。可他又忍不住想,这一世的她好华服,好金银首饰,会?任性地做出?些荒唐事,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现在快活么?养心殿,先帝的嫔妃都不敢来的地方,她在此玩闹嬉戏。如果这才是?她喜欢的日?子,那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她谨慎守礼,难道都在压抑本?性么?

  这个念头叫裴璋不寒而栗,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告辞,陆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站住。”

  陆奉冷声叫住他。裴璋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睛,看着一向冷静的裴璋仓皇失措,陆奉心头深深地不悦。

  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江婉柔娶回来,两人祭过天地,拜过宗庙,一同孕育了三个子嗣,再名正言顺不过!他和他的女人亲近一

  二,你裴璋不听宣召进?来,吓得她躲到桌案底下,现在一副被?辜负的痴情模样是?怎么回事?当他是?死人啊!

  陆奉的眸光如刀,“裴璋,你不会?真信那个疯女人的疯话吧?”

  裴璋脸色苍白,尚存的理智让他回道:“臣不知圣上在说什么。”

  “哼,你最好不知道。”

  陆奉嗤笑一声,抬起?下颌,扬声道:“那女人兴许真有几分?邪性,朕去了一趟皇觉寺,高?僧说妖言惑众,算不得真。”

  “你是?朕的肱骨之臣,别跟着犯癔症。”

  江婉莹死的太草率,但?她临死前那一番胡言乱语依然在他心头插了一刀,陆奉这般不信神佛的人,竟也偷偷去皇觉寺问过,住持给了八个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里头佛教的禅意太浓,几天几夜也说不完,陆奉简单粗暴地理解为:都是?假的!

  什么转世重?生,两个嘴皮子上下一碰凭空捏造,都是?假的!只有他牢牢握在手中的,才是?真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奉才是?最通透的人。

  他眯起?眼?眸,道:“犯癔症就去瞧大?夫,太闲了就去吏部衙门办差,你若愿意,大?都护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不论私怨,裴璋是?个好臣子,他家中有老母,不愿离京,陆奉没有刁难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有人暗中觊觎他的女人。

  陆奉沉思片刻,忽然眸光一亮,道:“你若不愿做都护,柳月奴那边还缺个王夫……”

  新帝登基,柳月奴千里迢迢奉上庆贺奏折,一本?折子千字,八百字都在问候皇后,把陆奉气得青筋直跳,这份折子焚身火海,没有被?江婉柔知道一星半点儿。

  裴璋把头压得更低,“臣不敢。”

  “你——算了,你下去罢。”

  陆奉脸色微变,挥手叫他退下。等彻底寂静无声,御案下的桌帷被?一把掀开,露出?江婉柔涨得通红的脸颊。

  他颇为好笑地把她拉起?来,看着她怒瞪的双眸,无奈道:“不是?我叫你钻的,你瞪我做什么。”

  方才要不是?她在下头用?长长的指甲掐他,哪儿能那么容易放裴璋走,就算王夫不成,也得给裴璋赐个婚,免得总惦记有的没的。

  江婉柔不可置信看着她,他恶人倒打一耙!

  她又不是?没有喂饱他,昨晚才睡过,没说两句又把她按在椅子上。她对龙椅心存敬畏,连片衣角都不敢沾染,陆奉差点把她剥光了,两人正闹腾时,外头响起?裴璋的声音,叫她心口惊了一下。

  她要回偏殿避让,陆奉这死人不叫她走,信誓旦旦道:“我们又不是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婉柔跟他说不通,缠磨半天,最后时间来不及,她脑门儿一热,直接钻到桌案底下。她以为陆奉会早早把裴璋打发走,谁知两人竟谈起?了国事,最后人裴璋都要走了,他还说!

  她不掐他掐谁!

  江婉柔生起?气来,雪白的双颊像敷了一层红胭脂,陆奉方才被?裴璋引起?的不悦骤然烟消云散。他搂着她,低笑道:“别闹,叫我看看,腰好了没有。”

  江婉柔警惕地看向他,连忙往后退,“我的腰好着呢,不用?你看。”

  方才就是用这招差点把她扒光,她才不会?上两次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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