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 第17章

作者:福宝 标签: 古代言情

  陈氏夫妇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笑,知道冬儿必是舍不得,一会儿大家伙儿哈哈一笑,当个笑话过去便是了。

  芸香却连敷衍的假笑都挤不出,只盼着这话快些过去。孰料冬儿却把容少卿的话当真,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盒子,走过去,一手抓了点心,一手抓了剩下的烟花,转身全塞到了容少卿怀里。

  冬儿这反应出乎众人预料,各人不知作何反应。容少卿看着怀里的东西,笑着摸了摸冬儿的头,“行,那你这儿子我认了。”

  芸香张了张嘴,想拦,却又不好直说什么。陈氏夫妇对这突然的状况也是措手不及,陈张氏瞥了芸香一眼,笑说:“哎呀,便是认干爹,也不能这么随便,改日找人给算算的……”

  “不用那么费事……”容少卿假装不明白陈张氏的话外之音,从袖口里摸了红包递给冬儿,“来,爹给的压岁钱。”

  冬儿接下,又似才容嘉言接红包时那般,唤了一声“谢谢爹”。

  眼瞅着这“爹”要坐实,不及众人反应,却是一旁的容嘉言忽然呵了一声:“他才不是你爹!”

  众人一愕,但见容嘉言不知怎的,却是一反常态,从冬儿手里抢过才接的红包,板着脸说:“你给我,这是我爹,不是你爹。”

  冬儿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不知一向懂事的容嘉言怎得突然有这举动,适才认爹的尴尬倒过去,都来安慰冬儿。容少卿也不知儿子怎么突然闹了脾气,沉了脸对容嘉言道:“嘉言,把红包给冬儿。”

  容嘉言咬着嘴唇不吭声。

  芸香连忙劝和:“不用,不妨事……”

  陈氏夫妇也劝哇哇大哭的冬儿:“哥哥跟你闹着玩儿呢。”

  “容嘉言!”容少卿冷着脸断呵了一声。

  容嘉言握紧了手里的红包,依旧没动作,一双清澈的眸子这会儿也是汪了委屈,却是倔犟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芸香上前去扯了容少卿一下,“得了,小孩子间闹脾气,爷怎么还认真了。”说着又忙安慰嘉言,“没事儿,没事儿的……”

  只是她才要抬手去抚容嘉言的胳膊安抚,容嘉言却是闪了一下躲开,直接扭头跑了出去。

  芸香跟上,在外屋门口拉了他,“这大冷天的,不许往外跑。”

  容嘉言瞥见陈氏夫妇也跟了来,愈发执拗地甩开芸香,冲出了屋子。

  芸香连忙追出去,在院门口拉了他,见他竟一味往大街上跑,也有些着急,“不是说了大冷天的不许往外跑吗!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哪能大人呵一句就这么闹脾气的!再说你爹也没责你什么,只是不想你和弟弟打架……”

  容嘉言甩了芸香的胳膊,终于受不住地大哭起来,“他不是我弟弟!他才不是!”

  芸香愕住。

  没了素日里的那些懂事听话、矜持腼腆,容嘉言冲着芸香嚎啕大哭:“为什么他能叫爹!我就只能叫姑姑!为什么我就只能叫姑姑……”

  哭声撕扯着芸香的心口,逼得她喉头一苦,瞬时落下泪来。她单膝跪在容嘉言面前,抚着他的脸颊和肩臂,泣道:“谁说你只能叫姑姑的,娘盼着你叫娘,盼着你叫娘啊……”

  容嘉言哇哇地哭着,扑到芸香怀里,一声声的“娘”,因止不住的嚎哭而变了音调,淹没在一阵又一阵,不间断的巨大烟花爆竹声中。

第三十章

  芸香和容嘉言抱头痛哭,陈氏夫妇追出来,站在院子里跟着心酸。陈张氏当即落了泪,陈伯红着眼眶回屋拿了伞,同陈张氏一并上前给母子俩撑着,劝说回屋说话,别冻着。容嘉言哭着喊了一声姥姥姥爷,老两口儿连应了好几声,当即老泪纵横,母子痛哭瞬时变成四个人哭做一团。

  容少卿给冬儿裹了棉衣,抱着出来。冬儿脸上还挂着泪,见了这场景,懵懵懂懂的,从容少卿怀里挣下来,撒腿冲了过去,哇哇地跟着哭了起来。

  陈张氏把冬儿搂过去,冬儿便扑上去找娘。芸香伸了一只手把他也揽进怀里。容嘉言见了冬儿,心里有话说不出,是为自己刚刚无理取闹“欺负”了他的歉意,也是为了好朋友变亲弟弟的激动,也伸手搂了冬儿,娘儿三个抱在一起。

  老两口儿相互挽着胳膊,给这母子三人撑着伞,悄悄拭泪。院子里,容少卿也忍不住转头拭了拭眼角。

  容嘉言认了娘,母子三人抱在门口哭了好一阵,才擦着眼泪回了屋。

  进到屋中,容嘉言又跪在地上给陈氏夫妇磕了头,说刚刚的那个不算,这会儿给姥姥姥爷的磕头拜年才算。老两口儿连忙把孩子搂起来,陈张氏少不得又是泪眼涟涟,哽咽着说自己必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得来这辈子的福报。

  陈伯劝她说,高兴的事儿怎么又哭了,他们娘儿仨才好,又得劝你。陈张氏擦着眼泪说是,不哭了,高兴的事儿。只是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用衣袖擦一擦眼角。

  因这一番认亲,冬儿认了容少卿叫爹的事,倒显得没那么紧要了。一家人说说笑笑,真就熬过了子夜。

  夜里,小哥儿俩自然也不在老两口儿屋睡了,都要跟娘睡。因容少卿父子屋里没有火炕,是以自入了冬,容嘉言便时常和冬儿一起,到陈氏夫妇或芸香房里睡。但每次在芸香房里睡,都是冬儿睡在中间,这晚终于认了娘,他自然也想满足一下从小儿的奢望:挨着娘亲睡觉。

  芸香自然明白容嘉言这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思,便主动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了小哥儿俩的中间。冬儿见了不依,他虽然小,也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娘就是哥哥的娘,哥哥的爹就是自己的爹了,再没有比这更亲近的伙伴儿兄弟,自然更想和容嘉言挨着。芸香不允,借口说熬到这个时辰了,你俩要挨着,准要嘀嘀咕咕地胡闹,更别睡了。

  熄了灯,芸香睡在小哥儿俩中间,折腾到这么晚,右边的冬儿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了,像素日里一样,从自己的被窝里把一条腿伸出来压在芸香身上。左边的容嘉言却是睡不着,头一次挨着娘睡,兴奋欢喜之余,还有一点点的紧张。

  芸香伸手到他的被窝里握了他热乎乎的手,他便立时握回去,躺了好半晌,才好意思把头往芸香身边歪了歪。芸香索性把自己的被子掀开,轻轻压在他的被子上,两个被窝变一个被我。容嘉言往这边挪了挪,身子贴着娘的身子,额角贴着娘的肩膀,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满足地睡了。

  两个孩子陆续入睡,芸香却是百感交集,没有一点儿睡意。一会儿想着和容嘉言相认,一会儿又想着冬儿认了容少卿做爹的事,及又念起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容少卿那屋必要比平日冷上许多,也不知一个小小的火盆够不够取暖。芸香索性起身,给两个孩子盖了盖被子,穿了棉衣出了屋。

  走到前院,竟见容少卿的西厢还亮着光,不由得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未待应声便推门进去,见得容少卿站在火盆边用火钳拨火,听她进屋,回头看过来。

  “怎的?火熄了?”芸香忙走过去看。

  容少卿答说:“没,我才往里放了两个山芋,听婶子说埋在火盆里烤着就好,做来试试。”

  芸香道:“大夜里怎得想起烤山芋了……爷若是饿了,锅里盖着吃的,放在火盆这儿热一热,马上就能吃,这山芋得烤到什么时候。”

  容少卿拦了芸香,“不用,也不怎么饿,只是一时睡不着,便找点儿事做,等山芋烤好了,我也刚好饿了。你呢,怎么也大夜里不睡觉来前院儿溜达。”

  “我也是睡不着,见外面雪下得忒大,怕爷这屋里的火盆不够暖和,大过年的,若是冻病了就不好了,过来看看。”

  容少卿笑着点点头,“还能惦记着我就好,我还以为你今儿要气我呢。”

  “怎么?”芸香不明白。

  “认了冬儿当儿子的事儿啊。”容少卿看着她笑,“以为你要气我占你便宜。”

  芸香装傻,从容少卿手里接过火钳,帮着在火盆里拨了拨,笑说:“哪儿的话,爷以为干爹是好当的?逢年过节不得给红包吗?待到将来娶媳妇儿,爷随的份子钱都得比别人的多,算来,不是我们占爷的便宜吗。”

  容少卿挪了两把椅子围在火盆边上坐下,“不就出点儿钱吗,多个大儿子孝顺,百年之后还多个人送终,算来还是我赚了。”

  芸香也在他旁边坐下,“爷说得轻巧,钱在哪儿呢?出来这么久,没挣下一两银子。”

  “你这是盼着我挣够了钱,赶紧走?”容少卿调侃,“如此,我还就偏要赖在你这儿。”

  芸香笑着白了他一眼,拨弄火盆里的山芋。

  容少卿把双手伸到火盆上,搓了搓,收了玩笑,“其实今儿冬儿叫我那声爹,当时是有些吃惊,过后想想,倒也不意外……别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看人家有爹有娘的,他心里不羡慕吗?就像言儿,从小没提过娘,是不想娘吗?不过是憋在心里罢了。我倒觉得,他跟着言儿叫那声爹,未必是学舌学错了,也许早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不过是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能叫一声‘爹’……”

  芸香用火钳杵着火,没言语。知子莫如母,冬儿的心思,容少卿能看出来,她自然也明白,却当真没细想过,他今日那声“爹”是不是有心的。自容少卿住进来,冬儿对他就从来没个称呼,不论是让他随着她叫“二爷”,或是随着嘉言那声“姑姑”叫他声“舅舅”,冬儿从来不开口。初时她觉得是认生,后来觉得是小孩子的执拗与倔强,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若是有,又怎会有这种想法,从何时开始的……

  容少卿看着芸香,叹说:“孩子心里盼着爹,你又不给人家找个爹,没办法,孩子只好自己找个喜欢的当爹,就管不得你中意不中意了。”

  芸香见他正经不过片刻,又开始调侃,无奈又白了他一眼。

  容少卿笑笑,拍了下腿站起来往外走。

  “做什么?”芸香问。

  容少卿没答,推门出去,再回来,左手端了盘点心,右手拿了酒壶并两个小酒盅,“左右睡不着,不如喝点儿酒,还能暖和暖和。”

  芸香啧道:“饿了吃点儿夜宵也便罢了,怎得还拿了酒,爷不记得大夫怎么嘱咐的了?”

  “我觉得我手抖的毛病也不怎么犯了,或许就像大夫说的,是因为之前连着喝大酒,忽然戒了的缘故……”容少卿给自己和芸香各倒了一杯,“再者,大夫只说不许我喝大酒,又没说让我一点儿不能碰,大过年的,偶尔小酌两杯也无妨。”

  芸香无奈,“话虽如此,只怕小酌勾出酒瘾来。”

  “不会,我哪有什么酒瘾。”

  芸香哼笑:“爷到好意思说。”

  容少卿道:“我之前可是说不喝就不喝了吧,你见过哪个真酒徒酒腻子,是说戒酒就戒酒的?”

  芸香被问住,只因他这话说得在理。别说真正嗜酒如命的酒腻子,单只是喜欢饮酒,时常饮酒的人,想要让他立时滴酒不沾了,也是难。容少卿倒是自住进来,就几乎不沾酒了,若说她家这三两口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人彻底斩断恶习,她自己也不信。

  容少卿说:“那时候才出来,每晚都做恶梦,总梦见自己还在里面,或是案子出了变故,自己又被关了进去,还都是变着花样的监牢,悬崖边,荒野里,大海上……后来发现喝酒喝得醉晕过去,似乎就没那么多梦了,这才开始喝酒,真谈不上贪杯嗜酒,我是拿他当药喝。”

  芸香这才恍悟,她和其他人都以为他喝酒是抑郁苦闷,自暴自弃,未料却是这个初衷。 不由得又想起嘉言说过容少卿1从来不睡午觉,每天夜里也睡得很晚,甚至,在睡梦中还会流泪……

  “那……爷现在戒了酒,是不做恶梦了?”芸香问。

  容少卿轻声叹笑:“哪能那么容易,毕竟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见芸香微微蹙眉,容少卿把酒杯塞到她手里,“不说这些,今晚只聊开心的,否则就变成喝闷酒,借酒消愁了,那就没意思了。”

第三十一章

  芸香和容少卿围着火盆吃酒聊天,芸香说起从前在容家当丫头的时候,约摸也是这个时辰,主子们都睡了,她们当下人的聚在一处吃主子赏下的瓜果点心,一众人说笑聊天。对她这种孤零零被卖进府里的小丫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多少能感到些家人似的暖和。

  容少卿说这个他倒是知道,“那时我院里那些丫头小子都要吃酒到天明,第二日我便任他们睡去,最厉害的能昏睡上一天一宿,我这会儿倒不记得是哪个了。”

  芸香笑道:“也就爷院里的姑娘小爷们才敢醉酒,我们可都不敢,即便是馋酒的,也只小酌一二杯,更别说醉过去昏睡上一整日了。”

  容少卿笑笑:“过年嘛,放纵放纵也无妨。”

  “说到这个,我们那会儿倒都羡慕他们。记得那时候我们都惦记宴上撤下的点心,虽说平日里也不是没机会吃到,但总没过年时的花样多。可每次宴散了,爷准嘱咐让人把剩下的糕点都包起来送到你院里去,我们就一点儿也分不上……”提起旧事,芸香带出些忿忿不平。

  “是吗?”容少卿蹙眉想了想,“记不太清了,我倒是从没吃过什么剩点心,多半也是我院里那些丫头小子嘱我给他们要回去的。”

  “就是啊,所以才说羡慕在爷院里当差的,有什么话只管跟爷张嘴,换做别处的,哪敢啊。”

  容少卿挑眉,“我大哥这么不近人情的吗?”

  “倒也不是不近人情……”芸香说,“大爷待人自然是好的,就是没爷这么随和,好说话。”

  容少卿佯做不满,“说得好听,那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爱在大哥身边儿,没听说哪个巴巴儿地想到我跟前儿来。”

  “怎么没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想奔爷院里的。”

  “都是些玩儿心大的楞小子罢了。旁人不说,就说你吧,我这儿这么好,怎么不见你愿意过来。”

  “那也不是我说去就去的啊……”芸香笑,“再说,爷那么能折腾,在你身边儿是短不了嘴,也舒服自在些,可时不常地就要受牵连,隔三差五地到老爷太太那儿挨训,甚至还要扣月钱,谁跟银子过不去啊。”

  “哎,这我可得澄清啊,他们但凡有因我被扣工钱的,我都私下补给他们,只有多没有少的。”

  “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人从来都是受了委屈满处喊冤,鲜有得了好处到处宣扬的。”

  “那倒也是……那你如果要知道呢?”容少卿玩笑,“是不是得挤破了头往我身边凑?”

  “嗯……”芸香顿了顿,“还是在老太太身边更好些……”

  “就这么不想跟着我吗?”

  芸香没答,只是双脚踩着椅牚上,抿了一口酒,双颊晕红地笑笑。

  “所以……”容少卿半认真半玩笑地问,“当初发现莫名其妙给我当了屋里人,是不是心里特别委屈啊?”

  未料容少卿又提起这事儿来,芸香一时不知如何答他,端着酒杯在唇边贴了帖。

  容少卿继续问:“若当日把我换做大爷,你是不是会欢喜些?”

  芸香瞥了容少卿一眼,开了口:“爷这话叫人不爱听,为什么就欢喜?做丫头的就得惦记着爷?不惦记二爷,那就一定是惦记大爷了?换做是你,好端端的一觉醒来,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小老婆,你能笑得出来?”

  容少卿应说:“若对方是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模样,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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