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郎揣崽跑路后 第2章

作者:谢归舟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与向曦有八分相似。

  宋寒衣细细翻看着地上美人的尸首,肩窝处有一道可怖的贯穿伤,暗红的血液止不住一样从血洞里涌出来,只是宋寒衣却知道,这一剑看着唬人,却并不致命,只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罢了。

  宋寒衣不自觉的回眸看了一眼谢瑶卿,想必这恰到好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剑,又是出自陛下之手。

  谢瑶卿及时的打断她的遐想,声音淡漠而无情:“看看他的嘴里。”

  宋寒衣心领神会,撬开他咬得出血的嘴唇,果不其然嗅到了扑面而来的,颓靡的香气。

  那种香气很难用语言形容,在宋寒衣看来,很像某种妖艳美丽的花朵腐烂后的气味。

  宋寒衣翻弄着他的口腔,终于在咽喉深处发现了一枚蜡丸。

  宋寒衣小心翼翼的将蜡丸从尸体的嘴中取出,放在干净的锦帕上,递给谢瑶卿检查,她向谢瑶卿禀报:“正如陛下所料,他所服的毒药,与前面那八人并无区别。”

  谢瑶卿的声音冷得彻骨:“他方才说,只要朕喝了这杯酒,便能知道父君薨逝前是怎样的景象了。”

  宋寒衣瞧见,谢瑶卿轻垂在腿侧的双手缓缓捏紧,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骨节挤在一起发出的清脆爆鸣。

  ——先帝宠侍,楼兰乐奴的死,从来都是谢瑶卿心中将她扎得血肉模糊的一根刺,容不得任何人触碰。

  谢瑶卿将长剑收入剑鞘,脸上仍然不见喜怒,宋寒衣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猜想:“想来又是三皇女。”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却在三月前的夺门之变中落荒而逃,隐入民间的那个孤魂野鬼。

  谢瑶卿嗤笑一声,凉薄的讥讽道:“惯会使这些鬼蜮手段。”

  宋寒衣本想附和一声,可她想到近几日听到的那些传闻,忍不住劝道:“只是陛下,臣知道此事是陛下的心病,可是他们吃的那毒药闻所未闻,只在毒发时散发奇诡香气,宫中如今仍有许多残党余孽,人多口杂,到时候尸首抬出去,人们只能看见那一道剑伤,只会说是陛下...”

  她在谢瑶卿冰冷的眼神中及时停顿,她听见谢瑶卿用凉薄的语气的问:“说朕如何?”

  宋寒衣喉间一滚,不敢作答,谢瑶卿反倒轻声一笑,继续道:“你不说朕也知道,无外乎是说朕残忍嗜杀,暴戾不仁,弑母杀姐,颠倒人伦,人神共弃,天地同诛...”她走在前面,回头淡淡看一眼宋寒衣,反问道:“是也不是?”

  宋寒衣半响无言,只得继续劝道:“毕竟人言可畏,陛下再动手时,可以让臣代劳。”

  她自认是谢瑶卿最亲近之人,谢瑶卿也信任的将掌管天下追查缉捕之事的仪鸾司交给了她,不客气的说,如今她手中的权柄,甚至比内阁那位年过半百的首辅还要大些。

  可她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宋寒衣无端的有些难过。

  谢瑶卿似乎缓缓的从方才失控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了,讥讽又凉薄的自问自答:“她们又说错了什么呢?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朕亲手做下的呢?”

  宋寒衣有些难过的想——但谢瑶卿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本可以不用染上那些肮脏的血的。

  她本可以像无数史书中成功的野心家一样,将那些可怕的、令人不齿的脏事假手于人的,自己作为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柄刀,理应被那些冰冷的血水锈蚀、破坏。

  如果谢瑶卿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她就应该明白,刀用久了,总是要换的。

  甚至宋寒衣也做好了那样的觉悟。

  可谢瑶卿没有,她用自己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身躯,背负起了那些沉重压抑的罪孽。

  谢瑶卿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坚定而有力的将她搀扶了起来,宋寒衣攀着她的手,如履薄冰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以她浅薄的人生见解来看,她总觉得陛下似乎是不太正常的。

  尤其是涉及到那位叫“向曦”的郎君的时候。

  自三个月前向曦无故人间蒸发后,在外人眼里本就凉薄的谢瑶卿便变得愈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起来。

  宋寒衣知道,谢瑶卿的心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自己面前的这位陛下亲贤臣远小人,礼贤下士,体恤平民,实在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圣明天子。唯有一点,便是自从陛下生父,那位来自楼兰的乐奴暴毙宫中后,陛下便生了些心病,再也听不得事关生父的事情。后来夺门宫变,向曦不知所踪,陛下的病竟有愈演愈烈之势,常常暴躁易怒,情难自控,做出悔恨三生的事来。

  这种心病,之前唯有向曦公子能缓解一二,在向曦失踪后,便只有这些与向曦相似的男子聊胜于无。

  可如今看来,陛下的心病,到底是给了那许多不臣之人可趁之机。

  只要那些献上来的男人与向曦有半分相似,谢瑶卿便恨不得给他摘星星摘月亮,他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要她赦免欺君罔上的罪人,谢瑶卿也能不眨眼的答应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宋寒衣还是挺希望那些进献的美人里能有几个好人的,以天下之富,难道还养不起几个只会撒娇耍痴的男孩吗?

  总好过让谢瑶卿形影相吊的在那一条血腥又残酷的帝王之路上踽踽独行。

  可惜能拉下脸来往“暴君”床上送人的,大多也是些心怀叵测的旧党余孽,那些花一样的美人们,哪怕杀不成谢瑶卿,也要舍出命去,让谢瑶卿留一个虐待宫人,草菅人命的骂名。

  宋寒衣简直气得要骂人,陛下杀的人,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合当千刀万剐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宋寒衣忽的想起那个在自己心中盘桓已久的念头,只是她作为谢瑶卿的心腹,这样做难免会让朝中御史参她一个谄媚惑君。

  谢瑶卿却已经在她短暂的犹豫中看破了她满腹的心事。

  谢瑶卿回过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似是探寻一样轻声笑道:“看宋卿满腹心事的样子,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在瞒着朕吧?”

  既已经被谢瑶卿看穿了,宋寒衣索性将心一横,将心事和盘托出了。

  她实在不想看谢瑶卿被心病折磨得日渐消瘦,抑郁失常了,她也希望自己寻到的人,一定能成为一剂缓解谢瑶卿痛苦的良药。

  谢瑶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林卿...莫非你也有有一位美人想要献给我不成?”

  宋寒衣耿直的点了点头:“臣看陛下为心病日渐消瘦,心中实在难过,臣近日碰见一位身家清白的男子,与向曦倒有八分向曦,也许能将陛下的境况缓解一二。”

  宋寒衣早就想这么干了,与其任凭朝中大臣针对谢瑶卿的软肋,不停进献包藏祸心的美人,不如干脆由自己送一个知根知底的给谢瑶卿,既能断了大臣们的非分之想,又能止住民间对谢瑶卿暴虐嗜杀的骂名。

  而且——

  若是那个人真能缓和住谢瑶卿的心病,于国朝也是好事一桩。

  谢瑶卿饶有兴味的盯着宋寒衣看了半晌,自己一手提拔的指挥使是什么人谢瑶卿清楚得很——一个比猎犬还要忠诚善战的人,这样的人会进献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而且,谢瑶卿有些痛苦的想,自己也实在不想与那些暴虐嗜杀的念头做无休无止的抗争了,也许那个人真的能缓解自己的痛苦呢?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罢,见一面也没什么坏处

  “既是如此,左右今日无事,那就带朕去见一见他罢。”

  “林卿,他在哪?”

  宋寒衣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

  “在蓄芳阁。”

  蓄芳阁,元京中最气派的秦楼楚馆,花街柳巷。

第2章

  蓄芳阁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人能去的地方,虽然谢瑶卿脑袋顶上已经顶了好些“荒淫”“好色”“奢靡”的帽子,但光天化日之下去这种寻欢作乐的销金窟,为了御史们的健康着想,还是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的好。

  宋寒衣扮作谢瑶卿的同窗,与谢瑶卿同乘一辆马车,抱着自己的长刀,侧着脸,用珠帘稀稀落落的影子挡住脸上羞赧的薄红。

  谢瑶卿不动声色,却将自己下属的神情尽收眼底,她不复在宫中时的拘谨与端庄,甚至微微笑着,调侃了几句。

  “身为朝廷众臣,却违反律令,来此烟花之地,不知朝中诸位大人们要在日后为你添上多么风流的一笔呢。”

  宋寒衣却不解风情的老实认罪:“臣明日就把罚银送到仪鸾司衙门里去。”

  谢瑶卿只是笑她:“你便是仪鸾司的指挥使,哪有自己给自己缴罚银的?”

  谢瑶卿不再取笑自己的下属,转而询问起宋寒衣口中“美人”的底细来。

  宋寒衣一边恪尽职守的护卫在她的身侧,一边小声向谢瑶卿解释着:“那日我奉命查抄安康侯府时,在街上撞见奉国公府的家奴当家打人,便救下了他。”

  谢瑶卿挑眉轻笑,神情莫测:“奉国公当真是好胆色,与她唇齿相依的安康侯满门抄斩,她还有心思纵容刁奴欺男霸女...”

  宋寒衣看着她脸上那抹熟悉的冷笑,心道看起来那几个校尉的探亲假是批不成了,往后还有的忙呢。

  她继续道:“我怕奉国公府的人报复,就来看了他几次,他的为人十分善良,而且...”她轻轻顿了顿,看向谢瑶卿“他的那张脸,与向曦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谢瑶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知道在向曦人间蒸发以后,自己心底便更加扭曲了起来,那些癫狂的、有违人伦的念头日渐一日的不可抑制的疯长起来。

  向曦是她唯一的解药,她亦与向曦琴瑟和鸣,曾在月下许下海枯石烂的诺言,所以在他消失后,她宁愿任由那些阴暗恶毒的想法像藤蔓一样将自己缠绕得难以呼吸,也不愿意去另寻一味良药。

  可那是不行的,她背负着那些血泪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无数人用自己的性命为她铺就了一条通往王座的猩红血路,她要做的事,还有太多,千头万绪仿佛是附骨之疽一样纠缠着她,令她日日不得安宁。

  所以即使谢瑶卿明明认定了他一定尚在人世,却又不可避免的的将那些与他有着半分相似的人全都据为己有,以祈求他们能为她带来须臾的平静。

  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她的心病在那些包藏祸心之人的刺激下一日重过一日,有时她恍然回首,早已认不得当日的自己,谢瑶卿心知肚明,当她日复一日的与那些妄念纠缠时,那些可怕荒谬的妄念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她。

  她已经无法想象若是看见那些男人顶着一张与向曦相似的脸辗转于不同女人身侧,自己又会做出怎样的癫狂之事。

  谢瑶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就疯了,曾经的向曦是她唯一的解药,如今的她,不过是在饮鸠止渴一般的索取着徒劳无功的慰藉罢了。

  蓄芳阁就在眼前,宋寒衣止住话语,专心的守卫在谢瑶卿身侧,用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梭巡着蓄芳阁中的每一位客人。

  谢瑶卿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传说中引得世家女子们豪掷千金的蓄芳阁。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初上时,本就轻柔似水的月光透过蓄芳阁内薄如蝉翼的透色鲛纱,映衬着摇曳生香的烛火,将本就奢靡辉煌的蓄芳阁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屋中桌椅具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镶金嵌玉的家什被男人们身上的脂粉香气浸透了,被拳头大的夜明珠一照,仿佛正幽幽的弥散出些诱人沉沦的迷香一样。

  谢瑶卿觉得便是自己宫里都未必有如此奢靡的做派。

  蓄芳阁分了两层,一层是寻常客人们寻欢取乐的地方,中央是一个半丈高的台子,用层层叠叠的水红纱幔装点着,便是一会郎君们登台献艺的地方,在这的郎君们收钱陪笑,或是喝酒或是弹琴不一而足,若是想要有进一步的交流,便得到二楼雅间去了。

  谢瑶卿匆匆一瞥,便在一楼发现了许多朝堂上的熟悉面孔。

  她将半幅黄金面具覆在脸上,冷声吩咐宋寒衣“这些人的脸都记住了吗?”

  宋寒衣亦带上一副黑色面具,她点头,谢瑶卿冷笑道:“这些老不死的,倒是愈发目无王法了起来。”

  夜色一点一点的浓郁了起来,蓄芳阁里也愈发人声鼎沸起来,谢瑶卿有些不耐的揉着太阳穴,耳尖的她却忽的在嘈杂不休的靡靡之音中捕捉到了一道极不协调的嘶喊。

  那是从二楼传来的、夹杂着些男人粗鲁的打骂声的、绝望的哭声。

  谢瑶卿便抬起头,凝眸向二楼望去,朱红的栏杆两侧飘扬着大红的绸缎,整个二楼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毕竟有那么露水妻夫的一夜情缘,这二楼总不能太寒酸素净,叫人看了晦气。

  可偏偏从绣帘中冲过几个粗壮侍从拦截的那道纤瘦轻盈的身影,却怎么看怎么晦气。

  在这么金碧辉煌的蓄芳阁里,他竟穿了一身白衣,简直像是在给谁穿麻戴孝一样,不施粉黛,不着珠钗,一张脸素净得仿佛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芙蓉一样,露珠一样的眼泪从他绯红的眼尾滚落,洇湿了他满身的白衣。

  谢瑶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虽然慌乱之间未曾看见他的面容,可这一道蝴蝶一样轻薄的背影便足以让她心底那些疯狂而阴暗的想法不受控制的疯长起来。

  她的脊背几乎要紧绷成一道拉满的弓弦,眼神便是那支即将离弦的箭。

  谢瑶卿猛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在感到窒息后方才松开,湿冷的空气涌入鼻腔后,她总算是能够控制住那些疯狂叫嚣的,骇人听闻的念头。

  她听见一个粗壮的男人拖沓着笨重的脚步追在他的后面,手里也许拿了一条沾了盐水的鞭子,因而动作便显得格外笨拙起来,他追不上那一只灵巧的蝴蝶,只能一边手忙脚乱的招呼其它粗使男侍摁住他,一边竭尽全力的甩着湿漉漉的鞭子大声斥骂。

  “小贱蹄子!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连奉国公府都看不上,难道身家清白的官人能看上你,我告诉你,别白日做梦,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就是打死了你,也没人给你喊冤!”

  谢瑶卿看见男人单薄的肩膀抽动起来,她这才发现,他那一身素净的白衣并不齐整,许多地方已经被抽打破了,里面雪白细腻的皮肉与可怖的青紫伤痕一同裸露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他被人追到了栏杆边上,终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他似乎是绝望极了,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毫无章法的撕扯着与自己对峙的男人们的衣服,口不择言的与那个粗胖庸俗的鸨公对骂起来:“我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商量!你为了一千两银子就要把我送给奉国公做小侍!我平日里也喊你一声爹爹,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鸨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唱三叹的为自己喊起冤来,“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肝的白眼狼啊!我辛辛苦苦锦衣玉食的把你养到十六岁,费尽心思的给你找了个好人家,那奉国公府是百年的世家,泼天的富贵,放在寻常,你就是去人间府上卖身为奴,人家都不会正眼瞧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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