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郎揣崽跑路后 第21章

作者:谢归舟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可当她看见谢瑶卿那一双血红的眼眸时,她便知道,一切都晚了。

  谢瑶卿默不?作声,缓缓收回自己砸进门框里的手,掉色的木刺将她的手扎的鲜血淋漓,顺着?她的指尖流下?,落在陈旧的门扉上,将腐朽暗沉的木材染得艳丽非常,可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怔怔的睁着?血红的双眼,不?敢置信的重复着?,她大步上前,扼住那个小太?监的脖颈,凶狠的问“畏罪自裁?!”

  小太?监面颊涨红,仍然?哆哆嗦嗦的回禀着?,“不?敢欺瞒陛下?,庶人向晚确实是...畏罪自裁了...是他的好友擅闯冷宫,为他送来?的毒药...”

  谢瑶卿断然?喝骂道:“既是他擅闯冷宫,你们为何没有拦住他?!”

  小太?监仍然?面如金纸,抖若筛糠,“奴婢不?察...陛下?饶命...”

  谢瑶卿满腔的怒火,一时不?知该如何宣泄,她将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一把揪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向晚身死,你为何不?及时上报给朕!”

  总管太?监在性命攸关之际,不?假思索,便将向曦卖了。

  他小心?翼翼的跪伏在地上,大声哀嚎起来?,“陛下?明察!是向贵君命令奴婢们,不?许将此事告知陛下?,贵君说,向晚不?过?一个庶人,不?值得陛下?忧心?!”

  谢瑶卿心?中蒙在向曦身上的那道阴翳又加深了几分。

  那个曾经善良单纯的身影如今终于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阴影,于是谢瑶卿对?裴瑛的提醒,又多了几分信服。

  她迷茫的想,那是曾经支撑着?屡屡走出困境的人,那是她打算放在掌心?真爱一生的人,他怎么会?如此毒辣,如此...不?像当日之人呢?

  谢瑶卿悚然?一惊,她下?意识的自问道,当日雪夜赠衣之人,会?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歹毒男子吗?

  宋寒衣轻轻推开冷宫宫室陈腐的木门,腐烂萎靡的气息弥漫出来?,宋寒衣皱了皱眉,看向谢瑶卿。

  谢瑶卿下?意识的靠近了几步,却陡然?停在门外?,怔忪的望着?里面昏暗幽深的境况。

  她在心?中隐约生出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也许在今日,她将发现一个更加残忍的真相。

  宋寒衣微微侧头?,看向谢瑶卿,“陛下?可要进去?”

  谢瑶卿并不?言语,只是定了定神,缓缓抬步迈进了那座阴暗的牢笼。

  一切都维持着?向晚身死之日的模样,谢瑶卿因此,能够感同身受的感受到向晚抱膝蜷缩在窗边,抬头?望着?清冷月光,一边期盼自己到来?,一边泪流满面时的绝望与无助。

  她静静坐在阴冷的榻上,指尖在一片潮湿的被褥上摩挲着?,她愣愣的望向宋寒衣,“你瞧,他把这里都哭湿了呢?”

  宋寒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干干巴巴的说,“陛下?节哀...”

  谢瑶卿恍若未闻,只是呢喃着?,“他这么盼着?朕来?,朕还没来?,他怎么能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呢...”

  她下?意识的在向晚曾经歇息过?的床榻上摸索着?,试图找到向晚曾经存在的蛛丝马迹,终于,她双手颤抖,在床榻的边角上,找到了一件向晚曾经穿过?的中衣。

  不?知为何,这件中衣被向晚塞进了床边的缝隙中,因而?巧妙的躲过?了向曦的搜查,避开了被付之一炬的命运。

  谢瑶卿静静抚摸着?这一件丝绸的中衣,认出这是向晚服侍自己穿过?的衣裳。

  她又一次看向宋寒衣,喃喃自语,“他留着?它,是不?是还想着?朕呢?”

  宋寒衣只好沉默以?对?,谢瑶卿一言不?发的抚摸着?中衣,缓缓的,她的动作渐渐停顿下?来?,她那温柔又眷恋的目光也慢慢的凝固下?来?,她的眼中似乎弥漫起了一场凛冽的风雪。

  谢瑶卿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中衣衣襟上一处绣花上,那里似乎曾有过?破损,而?它的主人似乎又是个俭省又心?灵手巧的人,用彩色的绣线很仔细将那处破损补成了一簇簇迎霜傲立的红梅。

  宋寒衣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凑过?来?仔细的辨认着?,“陛下?,这不?是宫中的手艺。”

  谢瑶卿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竟然?在此刻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朕自然?知道这不?是宫中的手艺...”

  她缓缓捏紧宋寒衣的手臂,力气大得让宋寒衣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她面如金纸,声音中竟带上了几分恐惧,“这样的针法,朕只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就...终身难忘。

  她猛然?看向宋寒衣。

  “宋寒衣,取那件衣服来?!”

第25章

  谢瑶卿贵为帝王,她通身上下,大到冕旒礼服,小?到中衣配饰,都是由宫中尚衣监一手打理,谢瑶卿克制简朴,不好奢靡,也从未过问?过自己的哪件衣物,能让她放在嘴边并挂念至今的,唯有那一件衣服。

  那一件被雪香梅香浸透了的,承担帝王无限柔情与怀念的裘衣。

  宋寒衣没有分毫犹豫,甚至没有将这平素里最不起眼的跑腿的差事假手于人,她推开身后层层叠叠围过来献媚讨好的宫人与?下属,恨不得?使出自己毕生的绝学即可?便回到乾清宫里谢瑶卿的寝殿去。

  那是一件狐狸皮的裘衣,保暖倒是保暖,只是京中显贵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皮子,颜色远看倒是雪白无暇,只是走?近了瞧,却丛生着斑斑点点的杂毛,而且懂行的人一模就能知道,这件裘衣不过是几块狐狸皮拼接起来,御寒足够,尊贵却不足。

  而且这件衣服显然?穿得?久了,肩缝领口?处甚至还用多色的丝线修补了,虽然?针法?看着巧妙,但叫人瞧了,只觉得?小?家子气。

  可?就是这样一件寒酸小?气的衣服,却被谢瑶卿堂而皇之?的挂在寝殿的正中央,纵然?经年累月的岁月让它褪去了颜色,增添了许多折痕与?破损,可?谢瑶卿却一如往昔的爱惜着它,甚至特地找了个忠心耿耿的内侍,每日专门打理这件旧衣服。

  有了谢瑶卿那句话,宋寒衣此时再看这件旧衣,心中便有了许多思量。

  谢瑶卿的一双眼睛牢牢的盯在中衣的绣线上,因?而她也对裘衣上针线多了几分留意,她禁不住呢喃自语:“果真一模一样...”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裘衣收纳带走?,一边招来乾清宫内手脚最利落的两个内侍,“你们去绣衣局问?一问?,这样针线功夫,京城中还有哪家有?”内侍们还未走?远,宋寒衣忽然?又开口?叫住她们,“陛下恐怕要心神不宁几日,这些折子你们只挑要紧的报给陛下,余下请安讨好的,你们只管晾着就是了。”

  她心中转圜片刻,又未雨绸缪的叫来自己两个下属,“去查当?日向府的事,尤其是她们家的小?公?子,从怀孕开始,每一处关节都给我查仔细了,不容有失!”

  宋寒衣一边将裘衣妥帖的托在掌心,一边飞快的在心中回忆着过往,电光火石之?间,她敏锐的回忆起一年前向曦失踪前的种?种?。

  那时谢瑶卿每每有什么筹谋,谢琼卿总能先人一步得?知,然?后三?言两语轻易化解,还能倒打一耙,陷陛下于不利。

  那时她和谢瑶卿怀疑是府中出了奸细,她们将王府仔仔细细,如同抄家一样过了一遍筛,却独独漏过了谢瑶卿那个温婉和顺的枕边人。

  谢瑶卿与?宋寒衣都笃定,他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不会背叛谢瑶卿的人。

  谢瑶卿与?他,既有雪夜赠衣的前缘,又有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他性命的恩义,他怎么敢,怎么舍得?辜负谢瑶卿的心意呢?

  宋寒衣深深的看了一眼坤宁宫的方向,眯起眼睛,她脸上那道血红的长疤因?而像蜈蚣一样蠕动起来,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她唤过两个下属,面不改色的吩咐,“盯紧坤宁宫,若有坤宁宫的人出宫,即刻拿下押入诏狱严刑拷打。”

  下属们虽领了命,却不解的看着她,“却不知大人想要小?的们拷打出什么消息呢?”

  宋寒衣眼中迸发?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声音冰凉,“向曦与?逆贼谢琼卿串通密谋的消息。”

  宋寒衣一路上虽然?已经办了许多事,却不耽误她飞快的捧着那件裘衣迈进冷宫,将它奉到谢瑶卿的身前。

  那是宋寒衣第一次在谢瑶卿身上看到绝望与?无助,从她认识谢瑶卿起,谢瑶卿就好像一尊钢铁铸就的巨人,无论什么样的苦难与?险阻摆在她的面前,她都永远不会害怕一样,一言不发?的吞下那些血泪与?雪恨,一步步的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去,一点点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抓到手中。

  而今宋寒衣终于明白了,谢瑶卿并非不怕,只是黑暗之?中始终有一缕光支撑着她走?下去罢了。

  可?如今这缕光熄灭了,被谢瑶卿亲手熄灭了。

  谢瑶卿一动不动的,失了神魂一般,只是怔怔的看着裘衣与?中衣,她的眼神无助的在这两件衣服上犹疑着,片刻后她叫了一声宋寒衣,“你来帮朕看一看,这两件衣服上的绣花,是不是一样的呢?”

  宋寒衣叹了一口?气,看着谢瑶卿几乎要滴出血泪来的眼睛,她如何还不明白呢?如今的谢瑶卿,不过是在这么多宫人面前,强撑着自己帝王的威严罢了。

  宋寒衣并没有犹豫,她冷着脸,替谢瑶卿屏退了众人。

  昏暗狭窄的房间内寂静得?只能听见谢瑶卿粗重的呼吸声,宋寒衣担忧的上前一步,小?声禀报着:“陛下,臣已经让内侍去问?绣衣局...”

  谢瑶卿恍若未闻,她愣愣的看着两件衣服,忽然?紧蹙眉头,捂着自己心口?,生生沤出一口?血来。

  浓艳的血液在满是尘泥的地上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坑。

  宋寒衣一把揽住谢瑶卿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想替谢瑶卿抹去嘴角的血迹,直到她满手是血,惶恐的收回手,她才发?现,谢瑶卿的口?鼻间,正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

  宋寒衣当?即向门外唤道:“传太医来!快传!”

  宋寒衣手忙脚乱的为谢瑶卿擦着血,可?冷宫里哪有柔软干净的细布,她只得?将目光看向谢瑶卿手中那件丝绸的中衣,谢瑶卿缓缓咽下喉中腥甜的血气,竭力撑起一口?气,扶着桌边坐直了,她断断续续的命令宋寒衣,“不许...脏了...这两件衣服...”

  宋寒衣无奈道:“可?是陛下...”

  谢瑶卿似是从方才的失神与?震撼中渐渐将息过来,她缓缓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不过吐了几口?血,这原本就是朕歉他的。”

  她仍旧不肯接受向晚已死的现实,执迷不悟的问?宋寒衣,“他那么期待朕来见他,朕还没来,他怎么能抛下朕走?了呢?”

  宋寒衣只能沉默的听着,谢瑶卿说至最后,竟凄然?的笑了起来。

  “原来那晚赠朕裘衣,救朕性命,竟然?是他,朕眼盲心瞎,竟错认了旁人...”

  “朕这一辈子,岂不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竟为一个冒名顶替之?人,亲手害死了一生的挚爱?”

  她说到伤心处,又不住的沤出一口?又一口?的心血来,宋寒衣扶着她,面露不忍,“陛下,您旧伤未愈,总要小?心身子。”

  谢瑶卿自嘲的笑着,“身子?若没有他,朕早该死在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里,死在西?北苦寒的高山里了...”

  宋寒衣紧紧皱着眉,病急乱投医一般口?不择言的宽慰着谢瑶卿,“宫中伤人性命的毒药难得?,话本子里也有许多假死逃生的故事,也许,也许向晚并未身死,只是,只是...”

  她在谢瑶卿哀恸的注视下止住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怎么可?能呢?如今二人回顾前事,才惊觉向曦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尤其算计好了谢瑶卿对他不加保留的疼爱与?信任,和她那时时发?作的心病。

  从他大费周章的回宫开始,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往谢瑶卿心窝子上戳,他简直是一心一意的,求着谢瑶卿快点发?疯。

  他对向晚的算计与?阴谋,桩桩件件都过了明路,混了迷香的香料是最清廉的内务府送去的,向曦送去的香料不仅安全,而且名贵,吉服也是尚衣监亲口?问?过向晚才改的,所以谢瑶卿在案牍劳形之?际,匆忙驾临后宫时,能看见的只有向曦面上的和顺与?在他手下,被治理得?越发?井井有条的后宫。

  可?如今回想起来,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曾露出过马脚,哪一件没有露出过蛛丝马迹?但凡谢瑶卿能将对向曦的偏信与?专宠匀几分给向晚,又何至今日呢?

  谢瑶卿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她痛苦的捂着心口?,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浓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流出,她一边咳,一边苦笑着问?宋寒衣,“朕是不是天底下最糊涂、最薄情、最无能的皇帝?”

  竟被一个蛇蝎心肠的男子如提线偶人一般戏弄,亲手害死了那晚红梅白雪下,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抹月光。

  宋寒衣凑到谢瑶卿身边,低声禀报:“郭太医来了,陛下先叫她瞧瞧吧。”

  谢瑶卿缓慢的点了点头,看见进来的太医,伸手将手腕搭在桌子上,郭芳仪低着头,一边心惊胆战的为谢瑶卿把脉,一边回答着谢瑶卿的疑问?。

  “郭太医,你医术高明,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假死逃生?”

  宋寒衣默不作声看了一眼谢瑶卿,谢瑶卿心底竟真存了这样虚妄的希望。

  郭芳仪的手颤抖起来,她在刹那之?间盘算了许多事。

  陈阿郎给向晚送了一颗那样的药,她是知道的。

  可?自己恳求师姐解救向晚,师姐又未曾回信,那日宫中相遇,师姐又对自己那样冷淡,想来是未将自己的托付放在心上。如今向晚生死未卜,此时若将陈阿郎送药的事供出,难保谢瑶卿不会降罪陈阿郎,于是郭芳仪缓缓摇了摇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着谎。

  “恕臣孤陋寡闻,未曾听过。”

  郭芳仪看见谢瑶卿眼中那抹亮光飞快的暗淡了下去,她情绪低落的应了一声,宋寒衣见她神色郁郁,不免在心中想,总不能让陛下一直颓丧下去,于是她在谢瑶卿耳畔轻声提醒,“陛下,坤宁边那边如何处置呢?”

  如宋寒衣所料,谢瑶卿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又缓缓的生出一簇火光,这火光激烈又灼人。

  这是一簇仇恨的火光。

  曾经是向晚在雪夜漏下的那抹月光支撑她在鲜血淋漓的道路上走?下去,从今往后,她要靠这一簇仇恨的火光走?下去了。

  所有伤害过向晚的人,她都要一一的让他们尝一尝向晚吃过的苦头,然?后怀揣着无穷无尽的悔恨,痛苦不堪的死去才行?。

  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处变不惊,铁面无私的帝王,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冷静到极致的声音里却遮不住她心底的疯狂。

  “宋寒衣,朕要杀人了。”

  她抚摸着向晚留下来的那件中衣,好像在抚摸向晚细嫩的皮肉一般,她的脸上,在疯狂之?际,却又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来。

上一篇:锦帐春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