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念嘻嘻
明明,他?离北盛那至高的位置只?差临门一脚。
明明,他?马上可以拥有自己的妻儿?。
却在?关键时候,把自己困住了。
“有点遗憾呢!”谢砚对着烈火,平静地轻笑。
轰隆——
百年老松轰然坠地,如同巨大的火球,迎头朝谢砚砸上来……
另一边,姜云婵疾步往山下?去。
四周火势凶猛,烟雾厚重?,如同阴云一团团笼罩在?上空。
姜云婵赶紧用大氅捂住了口鼻。
那大氅被谢砚提前用水浸透了,散发着湿润的檀香气。
较之平日他?身上的气味,多了几分温润,竟是十分让人踏实的味道。
姜云婵恍然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
去年,她被困燃烧的禅房,昏迷不醒时,好?像也?曾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那个穿着大氅的人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替她挡住了掉落的房梁,在?她耳边不停呢喃“皎皎别?怕!皎皎别?怕!”
那个救她的人,是谢砚!
姜云婵讶然回看身后。
同一时间,悬崖上火焰澎湃,火光四溅。
巨大的热浪冲击着姜云婵,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于层层叠叠的烟雾中,她看到火球坠落在?谢砚身上。
天崩地裂,碎石飞溅。
他?的身子被火焚烧。
在?火光中,他?怀着最后的期待问她,“皎皎可曾对我动过?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
“谢砚!”
姜云婵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鼻间清雅的桃花香缭绕,耳边清脆的鸟鸣声声。
她僵硬地侧过?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寝房里。
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晃得姜云婵眼睛生疼,“这是哪儿??”
“瞿昙寺后的桃花小院。”
夏竹走过?来放下?纱帘,给姜云婵身后添了个靠枕,“姑娘的脚伤感觉好?些了么?”
“谢砚……”姜云婵张了张嘴,“山上的火已经灭了吧?”
“此番多亏龙王显灵了!姑娘不知?道,红樱谷整个都烧没了,幸而突降大雨,把火势扑灭了,扶苍才找到姑娘和世子。”夏竹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姜云婵心里乱糟糟的,有些话想问,又觉得自己不该问。
她索性起身,想要出门透透气。
走到窗边时,透过?窗户缝恰瞥见对面房间的窗户下?,谢砚正赤着上身坐在?罗汉榻上。
后背伤痕遍布,有被树枝刮擦的伤痕,也?有被烈火灼伤的痕迹。
健硕的后背上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
“都这样了,你竟还不死?”对面房中,陆池抱臂观赏着浑身是伤的人。
他?和扶苍找到谢砚时,谢砚奄奄一息被压在?石板底下?,一棵老松树离他?只?在?一臂之隔的距离,还噼里啪啦燃烧着。
但凡松树再歪一点点,亦或是没有突然下?雨,谢砚此时早葬身火海了。
“你也?是命大!”陆池感慨。
谢砚不疾不徐清洗着手臂上血迹,“许我真是天命所归吧。”
“我看你是臭不要脸!”陆池嗤了一声,遗憾地叹了口气,“按原本的计划,李宪德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再顺势挑起民愤,你再卖卖惨,后面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这下?好?了,李宪德跑了,百姓散了,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急什么?李宪德失了民心,掀了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谢砚反倒不急。
陆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丢了件干爽的氅衣到他?头上,“得了吧你!承认吧,你谢砚就是聪明一世,关键时刻为你那小娇娇失去理智罢了!”
听得姜云婵的名字,谢砚余光下?意识透过?窗户缝往对面房间看了眼。
对面房里,一双湿漉漉的眸也?正透过?窗户缝窥他?。
两人目光相接,姑娘吓了跳,连忙关上了窗户。
然姑娘脸颊微红,落荒而逃的娇憨模样,一分不差落在?谢砚眼底。
谢砚忍俊不禁,遥遥望着窗纸上慌乱的剪影,“就算为了她又如何?”
他?少时迈出慈心庵的那一刻,从来想的都是执她之手,问鼎巅峰。
若她没了,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为她弃了最好?的机会,谢砚也?没什么好?悔的……
另一边,姜云婵仰靠在?窗框上,舒了口气。
混乱的脑海里,一时闪现谢砚舍命相救的场景,一时又浮现薛三娘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两股画面撕扯着她,她无从面对。
夏竹捂住姜云婵冰冷的手,哈了口热气:“姑娘怎么了?”
“我……”姜云婵怅然摇了摇头,“我有机会杀谢砚的,可是我没做……”
当时在?火场中,谢砚被压在?石板下?不得动弹。
姜云婵只?要再补一刀,就可以为薛三娘报仇了。
可她当时被火势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她只?顾得想法子救谢砚。
她对得起泉下?的薛三娘吗?
夏竹瞧姑娘痛苦的神情,拥住单薄她的肩,抚了抚她的后背,“世子毕竟救了姑娘,姑娘难以下?手也?是人之常情。莫要胡思乱想,仔细伤了身子。”
姜云婵趴在?夏竹肩头,心头仿佛有一道慢火反复相煎,不得呼吸……
过?了会儿?,院子里响起护卫的声音,“禀报世子,李清瑶的女儿?找到了!”
“思思!”
姜云婵听得这个消息,眸中有了些许亮色,一瘸一拐冲出了房间。
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正闭眼躺在?桃花树下?。
稚嫩的小脸血肉模糊,插满了树枝、碎石,襦裙几乎被树枝划成了烂布条。
可以想见,她跌落悬崖时,曾经受过?多少荆棘的磋磨。
“我们在?山崖底下?的树枝上找到的这孩子,孩子右腿被藤蔓绞断了,眼睛也?被戳瞎了。”护卫对房檐下?的谢砚小声禀报道。
姜云婵这才发现思思的右膝盖以下?空无一物,只?剩腐烂的皮肉耷拉着。
该多疼啊!
若非这孩子昨日挺身而出,被推下?悬崖的就是姜云婵了。
姜云婵百感交集,默默走近思思。
“是娘亲吗?”思思听到了脚步声,艰涩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娘亲,周围好?黑,思思怕,娘亲抱抱。”
她的脖颈被树枝穿透,一边哽咽,一边流血。
气息越来越孱弱,俨然快要离开人世了。
在?场众人瞧着这具残破的身体?,皆噤了声。
姜云婵心底酸楚不已,上前抱起思思,“娘亲在?呢!娘亲会一直守着思思的!”
这小姑娘的命太苦了,姜云婵想她走得时候能开心些。
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哼起姑苏小调。
树下?,落英缤纷。
粉色的花瓣落在?姜云婵肩头、发间,暖阳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软的光华。
温柔细腻的声线穿透进谢砚耳朵里,他?看着她的背影,眸中起了微微涟漪。
仿佛看到了八个月后,她轻哄他?们孩儿?的模样。
谢砚亦悄声上前,为两人挡住了穿堂而过?的冷风。
思思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猫儿?一样在?姜云婵怀里蹭了蹭,眼角流出一行血泪:“是不是思思不乖,爹爹娘亲才不喜欢我?”
思思刚两岁时,娘亲为了救爹爹,便丢下?她去了匈奴。
她成了孤儿?,日日守在?红樱谷盼着爹爹娘亲来看她。
小伙伴们都说她是爹娘的拖油瓶,爹娘不要她了。
可她会做饭、会洗衣,她什么都会,根本不会拖爹娘的后腿呀。
她想只?要她乖一点,更乖一点,爹爹娘亲总会喜欢她的。
可是,爹爹还是把她扔掉了。
“思思要怎么做,爹爹娘亲才喜欢思思?”
“……”
姜云婵不想在?孩子弥留之际,告诉孩子残酷的真相,她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怎会不喜欢你?还有你爹爹,他?只?是面冷嘴硬,他?心里很?爱你呢!”
“娘亲说的是真的?”思思血泪斑驳的脸上满是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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