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空晚
届时等他回了盛京,自己早就?功成身退,不在孟家了。
事情一切进?展顺利,没什么好让群玉烦心的,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七,孟澜来玉园接亲这天。
婚事虽然仓促,孟家恐叫旁人看轻,故而这婚仪倒是格外庄重。
思及表姑娘的亲人都在梧州,老夫人特意寻了些昔年交好的朋友,来到玉园送她出嫁,给人撑场面。
又有福禄双全的全福人帮忙撒床撒帐,随行在侧,代替了春禾的位置,一路搀扶着群玉扫轿照轿,再将新妇送入轿中。
她手里捏着团扇,几?乎就?是举了一路,好几?次手不稳差点掉下来时,全福人忙不迭帮她扶住,语重心长地教导:“娘子这团扇不到时候是万万不能撤的。”
婚仪的那些规矩群玉只学了个囫囵,故而脱口而出,“那什么时候能撤?”
“娘子也真是的,莫不是睡迷糊了,连这也能忘?”
“一直到送入洞房,等郎君做了却扇诗,您才能撤下团扇和郎君饮合卺酒,可记住了?”
群玉眨了眨眼,“醒得了,多谢老夫人提点。”
昨夜睡前听了喜婆讲的夫妻敦伦,又塞给她一本避火图,群玉看得意犹未尽,当天夜里就?梦见自己被谢望翻来覆去的玩。
这个梦做得太累,翌日醒来时浑身疲软,却还是硬撑着起?来梳妆。
接亲又足足闹了大半日,孟澜的催妆诗做了一首又一首,群玉有心让人早些进?来,却被人调笑,“新妇心疼了,咱们?再拦一拦。”
心疼恐怕算不上,群玉早晨上妆前只用了几?个汤圆,因为众人这么一番耽搁,腹中空空,饿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方才春禾趁人不注意,塞给她一包栗子糕,这会终于进?了轿子,群玉心下一松,想着吃点东西,稍不注意就?因为轿子晃晃悠悠的,昏昏欲睡。
她睡意酣然,压根就?不知?道从永宁坊到胜业坊,沿路遇到不少人障车。
等到她被全福人从轿中扶下来时,已?是余晖照墙,暮色四?合的黄昏了。
被全福人扶着下车,群玉也没忘记将栗子糕塞好,孟澜牵着她一起?踏青毡,跨马鞍,听着司仪的唱词,“撒谷豆,避三煞,一撒如花似锦开,今宵吉辰结良缘;二撒金玉满堂彩,红烛高照……”
等入了青庐行过拜礼,又见孟澜做却扇诗,“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举了一整日的扇子总算是能够放下,群玉等他说完,迫不及待的落扇,一双澄澈如水的杏眸盈盈凝他,孟澜从中窥见自己一方清影,不由得心生畅快,牵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瞧瞧,新郎都看呆了,该饮合卺酒了。”喜娘在旁边催促,有婢女端着红木漆盘将东西呈上来。
合卺酒饮尽,群玉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谢望离去前,二人共饮交杯酒。
孟澜还要出去招待宾客,恋恋不舍的和喜娘们?一道离开。
还不忘留下一句叮咛,“皎皎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群玉冲他眨眨眼,不解问道:“皎皎?”
孟澜温柔地朝她笑了笑,语气微扬,“这是我前些时日同你?说的,为你?取的小?字。以后我就?唤娘子皎皎可好?”
“可以,表哥酒量不好,千万别喝醉了。”
听到这句话,孟澜去而复返,“皎皎现在应该唤我什么?”
群玉一脸为难,还是忍着羞涩开口,“夫君先去吧,等你?回来我有事同你?说。”
“好。”孟澜也没多想,到底是去了前厅招待宾客。
忙活了一整日,群玉总算是有时间用两口吃食了。
只是才咬完一口栗子糕,就?听见门外的争执声。
莺儿也不顾彤管的阻拦,急急忙忙就?要往里闯。
“放我进?去,我有事要和表姑娘说。”
“什么表姑娘,你?要改口叫少夫人。”
“放开我!放开我!”
春禾去厨房帮她做吃食了,门外是孟澜的人守着,听见莺儿的声音,群玉怕她有什么急事,也就?放了话让人进?来了。
莺儿终于见到表姑娘,眼中噙泪,一脸忿忿,“今日我们?郎君头七,表姑娘若有良知?,便?不该洞房花烛,行敦伦之实。”
听到这话,群玉手里的那块栗子糕掉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么?表哥他怎么了?”
彤管拽着她就?要往外走?,“你?胡说什么,少夫人和谢郎君有什么事,又不是他的未亡人,需要守什么节,来人,把她拖下去掌嘴!”
下一息,只见春禾白着脸跑过来,“娘子,娘子,出大事了,我听厨房的人说……”
话未说完,冷不丁瞧见这番场面,春禾适时收声,惊诧问道:“拉拉扯扯的这是做什么?”
群玉别开脸,不让人瞧见自己的眼泪,稳住身形向她问话,“厨房的人说什么了?”
“何?用和罗应都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谢郎君死在灵州,这会和他相关之人都要清算。”
一时间群玉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喉咙间涌上一股恶心,扶着胸口干呕得厉害。
第34章 嫁给孟澜后,怀了谢望的……
忽然听到谢望的死讯,群玉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甚至怀疑这是谢望的新把戏,就是为了让她愧疚,让她寝食难安。
群玉稳住心神,尽量克制住颤抖的声音,“莺儿,你实话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被彤管摁住的莺儿笑得一脸轻蔑,“你若是不?信,随便问一个府上下人就知。”
灵州与盛京相隔甚远,她又说?人尽皆知?
群玉皱了皱眉,正色问向彤管,“此事是真的?你也知道?。”
消息是今早传至孟家的,说?是圣人昨日夜里就得知谢望的死讯了。
原想着今日是孟家大喜的日子,这件事不?好报给孟家大老爷,可他到底是谢望义父,圣上是知晓他一直将谢望当做英年早逝的长子对待的,到底是让身边的曹大伴过来禀报了。
见圣上派了曹大伴过来,孟家还以为因?着二郎婚事,圣上特意派曹大伴过来打点,故而孟家上下都好奇着曹大伴的来意。
曹大伴特意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和他说?的,将人送走后?,大老爷换去喜庆的礼服,换了身素衣,又说?今日婚仪他就不?出面了。
也不?曾给个交代,老夫人知晓后?自然是动?了怒,众目睽睽之下,拄着龙头拐杖重重敲了两下,“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为何不?去。你是二郎父亲,又是一家之主,这样的场合你不?出现?,只怕会让人以为我们孟家毫无规矩。”
大老爷佝偻着背,负手而立,过了许久才开口,“曹大伴过来报丧,说?是观远出事了。”
此话一出,老夫人身形也跟着颤了颤,只是与大老爷的悲痛欲绝到底有所不?同,老夫人率先想到的是,谢望没?了,从前他得罪的那些人,定然是要打击报复。
他与孟家的关系,先前外人不?知晓倒也还好,如今人尽皆知,他谢望是孟家义子。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声音淡漠,“弄玉堂的那些人不?能留了。”
这大喜之日也不?好见血,老夫人的意思是将人撵出去就是,管家领命下去后?寻二夫人拿个主意,毕竟如今是她掌家,捏着府上下人的身契。
谁知却叫大夫人听到了,将此事揽了下来,以泄当日被人捉去武德司之恨。
若非谢望多管闲事,二郎今日娶的就是她崔家贵女。
她照旧还是风光无限的孟家大夫人,而不?是一直被关在寒霜院里,甚至今日能够出来观礼,还是因?为孟家要脸,大老爷即便再怎么厌弃她,也必须配合着做足表面功夫。
二夫人见她幽愤难平,料定大夫人定要向弄玉堂的下人发难。
她巴不?得大夫人丧失理智,将动?静闹得大些才好。
左右也不?是她的四郎成亲,犯些忌讳也无妨。
弄玉堂里,也有不?少像茯苓这样由管家拨过去伺候的婢女,大夫人迫不?及待地让人请来人牙子,说?是卖到盛京城中?下九流的窑子里恐怕被家人赎了回去,最好是卖得远远的,当个军妓、船娘。
罗应不?肯,拦着大夫人的粗使婆子,说?是若大夫人敢将她们卖出去,今日就血溅二郎的婚宴。
想着二郎如今与她渐行?渐远,大夫人到底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可婢女们动?不?得,打骂坏了还影响卖个好价钱,大夫人将这笔账全都算在罗应身上,让侍卫将他摁住行?脊仗。
何用只是谢望的人,并?不?受孟家管束,见罗应一根筋,居然真的肯受罚,这脊仗寻常男子一二十仗都受不?住的,身子骨不?结实的当场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可罗应是孟家的家生子,他的爹娘妹妹还在孟家当差,若是他不?肯既不?是要祸及家人。
见劝不?动?他,何用也很是讲义气,非要代替罗应受刑,毕竟他常年习武,顶多也就受伤养一阵子,不?会叫罗应白白葬送一条性?命。
大夫人认出他来,想起那日就是何用将她关进了司狱,既然他要逞强,那就一起清算。
她到底还是个妇道?人家,又要去观礼,也就看?了一会便嫌弃血味重,拿帕子捂着鼻子走了,只留了身边心腹和管家观刑。
后?来听人回禀说?是二人受不?住,已?经死了,她心生恶寒,想着怎么这般不?中?用,吩咐人赶紧料理干净。
且不?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厨房里的罗管事听到了风声,急急忙忙去瞧,只看?到弄玉堂里好大两滩血迹,差点当场背过气。
刘管家怕事情闹大了,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消息却已经传扬了出去。
群玉强压着心头的不?适,说?什么也要去弄玉堂看?个明白。
可如今府上这么多宾客,彤管怕她出去闹事,忙不?迭让人请二郎来。
少顷,孟澜脚步虚浮,在一片“这是怕新妇等不及了要去圆房了”的调笑声中?装醉仓促离席。
他酒量不?好,怕耽搁了正事,孟澜喝的酒水都让掺了水的,故而眼?里尽是清明。
回到飞白居后?,见群玉红着眼?,显然是哭过的模样,遽然间就慌了神。
“皎皎这是怎么了?”
群玉颤声嗫嚅,“二表哥,我想去弄玉堂看?看?。”
孟澜僵持两息,克制住心头不?快,“这么晚了,去那做什么?”
“我想,给他上炷香,烧点纸。”
新婚之夜,不?和夫君洞房花烛,却去祭拜别?的男人。
群玉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
可她真的没?法接受在谢望的头七,她和二表哥上演一出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戏码。
孟澜神情如旧,正色道?:“也是,兄长出了事,你作为弟妹,是要去祭拜一二的。”
“走吧,我们一起去。”
不?等群玉拒绝,就被他拉住手往外走。
一路避过旁人,二人总算是到了弄玉堂,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群玉捂着心口干呕。
孟澜当她是受不?住,顿时就要带着人离开。
群玉摇了摇头,拽着他的衣角,“二表哥,来都来了。”
弄玉堂白日里发生的事,孟澜并?不?清楚,只是松成听到风声,在他拜堂之后?到底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