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身披明光铠的“中军主帅”不知何时驱马回头,腰刀出鞘,迎面拦下常青松的一刀。
守城禁军的火把散落满地,把城墙周围三丈范围照得通亮。不知来历的“中军主帅”取下铁兜鍪,露出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孔。
常青松的眼?睛霍然?瞪大,难以置信!
“河间王……”他抖着嘴唇道。
伪装中军主帅,冒名喊开城门,杀守城主将……河间王,叛变了?
“裕国公勾连辽东叛王,通敌叛国。”萧挽风开口头一句,便镇住了众守城禁军。
他在马上居高临下,盯住常青松的眼?睛:“前锋营孤身应战突厥主力?,裕国公拒不发兵增援,前锋营几乎死绝,战事险些大败。军中所?有将领皆为人证。”
“今日本王秘密入京面圣,只为揭发裕国公此国贼;连同朝中其他叛国逆党,连根拔起。以国贼之性命,祭奠前线阵亡将士,令将士英灵安息。”
中军几名将领围拢过来。
刚才喊门的那天生虎目的将军,常青松也认识的,目中含泪上来劝说:“枉死了许多儿郎,老常。放将士们入城,拨乱反正,令将士英灵安息。”
常青松脑海一片混乱,木愣愣站在城边。
到?底哪方是叛党?哪方是国贼?他要不要放面前五百精兵进城?
耳边又传来萧挽风的嗓音。
眼?前一片混乱的局面里?,他的声线镇定?有力?,更显得坚如?磐石。
“八月时,本王曾问你,愿意继续领把守城门的安逸差事,还是愿搭上性命,随本王出战。”
常青松还记得。
当时,自己毫不犹豫答道:“武人岂愿安逸死,只愿马革裹尸还。”
一张绢帛手书扔去常青松面前的地上。
常青松混乱地捡起展开。黄绢帛书上赫然?写下八个字:
【驱虎吞狼,虎狼齐灭】
“这?帛书是从裕国公那国贼身上搜出的。”
几名中军大将情绪激愤,纷纷嚷道:“虎,代表突厥人;狼,代表河间王。虎狼齐灭,好狠的毒计呐!”
“林相秘密勾连裕国公,两个老贼伪造手谕,企图借突厥人之手,全?灭前锋营将士,证据确凿!”
大战中失去了几名挚友的虎目将军大吼:“这?老贼几乎成?功了!前锋营将士战死七成?,全?员负伤!河间王殿下几次陷在阵中,差点阵亡!”
常青松惊得目瞪口呆,翻来覆去地查验。
极上等的黄绢帛……分明是宫里?手谕的制式!但内容……不可能!圣上不可能发出如?此荒谬手谕!
眼?前手谕,必然?是臣子伪造!
“林相……这?奸臣,如?此大胆!勾连辽东叛王,意图谋害宗室王,谋害前锋营全?体?将士!”
“是。朝中有奸臣,蒙蔽天子目。常将军,随本王出战的时候到?了。”
萧挽风直视常青松:“放将士们入城——除国贼,清君侧。”
常青松浑身一震,回望身后敞开的黑洞洞的城门。
*
马车停在路边将近半个时辰。从天光暮色等到?天色全?黑。
酉时正,前方停滞许久的轻骑队伍终于开始快速入城。
车壁外响起几声敲击。顾沛在外头道:“今天赶路紧张,耽搁娘子用食了。城门已被喊开,主上叮嘱,叫娘子安心稍等片刻,等回王府再好好的用一顿餐食。”
谢明裳掀起半截车帘子问:“你家主上呢,他回不回王府?”
顾沛道:“主上今夜不得空。娘子,车帘子放拢,我们要入城了。”
谢明裳放下车帘。
以入京进城门的速度来说,马车行驶得过于快了。车身摇晃不止,连带着车帘子也在风里?晃动不休。
挡风布帘短暂飘起来的瞬间,她惊鸿一瞥,在周围熊熊火把光芒映照下,看清了城门边握刀站着发愣的常将军,常青松。
他脚边有一大片新鲜血迹。身后的城墙边有黑黢黢的东西躺着,有手有脚,像尸体?。
谢明裳还没来得及看清晰,布帘子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
马车入城后疾行得更快,车轱辘简直飞起一般,谢明裳被颠得几乎要吐了,抬高嗓音喊:“顾沛,车行慢点!顾沛!”
车外没有顾沛的应声,倒有个随她奔赴兰州的亲兵接口道:“顾队副不在此处,随主上办事去了。娘子见谅。”
“哦。”谢明裳才放下车帘子,又被颠得七倒八歪。想想不对,掀起帘子问:“你们主上大晚上的办什么急事?我这?马车轱辘都快起火星子了。”
跟车的亲兵默了默,道:“极重?要的大事。主上吩咐,尽快护送娘子回王府。耽搁违令者斩。”
从城南明德门,到?城西长淮巷河间王府。只用两刻钟赶到?。
谢明裳半辈子没坐过这?么疯癫的
马车,等车终于停稳,她捂着嘴从车上晕乎乎地跳下,身后众多亲兵簇拥着她涌入王府。
大门随即紧闭。
刀箭甲胄早已堆在前院,亲兵们飞跑着取兵器,披起全?甲,迅速各就各位。
谢明裳站在庭院当中,吃惊地环顾四周。跟她入王府的亲兵,至少百二?十人!全?是铁甲重?骑!
借着庭院灯火,她仔细打量过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消瘦许多,晒得黝黑。
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的生死风雨之后,神情更显坚毅刚强。
萧挽风带去前线的王府精锐,活着从战场回返的,全?数跟随她入王府镇守。
王府长史严陆卿早就得到?消息,站在前院等候。快步迎上前,深揖到?地:“娘子千里?赶赴兰州,顺利拦截朝廷调兵令,娘子此行辛苦!”
谢明裳从马鞍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牛皮囊,倒出调令,给严陆卿看过内容,叮嘱他收好。
“先别急着毁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想拿给爹爹看一眼?。”
叮嘱完毕,她拖着被马车几乎颠散了架的身子往后院走,边走边问:“严长史,今晚到?底有什么大事?捡能说的说两句。如?果实在不能提,你直言一句‘不好说’,我去晴风院睡觉……你家主上累死我。”
穿过整个前庭,几乎走到?会客花厅面前时,她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说起来,视野里?确实有处地方不太对劲……
脚步骤然?停住,她望向西边。
王府西边安安静静的。越过砌高三尺的围墙,再往西边眺望——
原本矗立在河间王府两百余步外,入夜后灯火辉煌、亭台飞阁的气派酒楼,消失了。
夜空下显出一大片的空地。没有酒楼,也没有灯火。夜幕下几点星子,视野里?除了院墙,只显出远处的山峦轮廓。
谢明裳惊指西边:“原本那座三层高的风华楼——”
严陆卿一乐,言简意赅两个字:“拆了。”
“娘子临行前吩咐,围墙砌高三尺,人手聚集于几个院落。臣属想来想去,王府还有一处大隐患。”
他抬手指了指消失的风华楼方向:“风华楼有处阁子,可以下视王府。”
“你就领人拆了?”谢明裳啼笑皆非,“京城眼?睛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人跳出来指手画脚。你领人拆了一座酒楼,如?此嚣张行径,居然?没有言官弹劾河间王府?”
严陆卿眯着眼?笑:“京城的风向变了。臣属觑准时机动的手。”
前锋营洛河二?次大捷的战报急送入京不久,突厥小?王的头颅也被传入京城。朝野战意高涨,群情激昂。
突厥小?王头颅传递入京的第二?天,严陆卿领着所?有王府亲兵出门,把河间王府的拆楼告示贴去风华楼门外,当场把酒楼拆了个干净。
“忍很久了。真痛快啊。”
谢明裳忍笑走出几步。她还惦记着入城时地上的几摊血迹,常将军发愣的眼?神。
“今晚到?底什么大事,当真不能说?不说我可睡觉去了。”
严陆卿手里?还捏着那封千里?抢夺来的调令,笑叹一声,“好险。”
好在调令被中途劫夺来了。设想谢崇山在凉州接到?调令,快马一路急奔入关,十天半个月功夫,如?今差不多正好入京畿……
朝廷会如?何用谢崇山?
不敢细想的局面。
“王府哪有不能跟娘子说的事?”严陆卿转身往北一指。
“今夜事发于北,剑指人主。娘子看,那边已开始了。”
谢明裳一只脚已经踏进晴风院门,闻言骤然?一个急停,转身往北。
事发于北,剑指人主……逼宫?!
北边坐落的大片皇城宫殿,巍峨殿宇、鸱吻飞檐,笼罩在京城夜幕当中,向来庄严而寂静。
但今夜的北边不寻常。
京城北边黑魆魆的夜空,隐约现出大片火红。
第119章 掀起太平皮。
逼宫。
这是身?为臣子想也不敢想,提也不能提的两个?字。
“剑指人主”,何等狂妄!
谢明裳站在晴风院口,脑袋嗡地响了一下?。
她想起,昨夜被引入他的帐子。他从?睡梦中乍醒,目光定在她身?上,两人在黑暗里火热交缠。当时就?感觉到他拥抱自己的强烈渴望,床笫间?罕见的不容拒绝。
她以为他在军中作战压力太大。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有迹可循。他确实担负巨大的压力,却不是因为已经发?生的战事,而是即将来临的宫变……
他在想什么??!
严陆卿还在劝她回去晴风院歇息。
哪能睡得着??
谢明裳又看一眼北边天幕映出反常的红色,转身?往前?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