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21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兰夏坚持把谢明裳送去主院。

  谢明裳站在院门边,目送兰夏匆匆去东苑方向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进了主院,远远冲堂屋里喊:

  “娘,我存在你这处的刀呢。”

  西厢的窗牗从里推开。

  谢夫人身边两个亲信陪房妈妈都在,李妈妈掀开挡风帘子,迎谢明裳进屋。

  谢夫人这些日子心力耗损,正在闭目歇息,躺在床边并不睁眼,只问:“怎么突然想起刀了?你都整年没摸了,谁知道搁在哪处压箱底。”

  谢明裳坐在床边,接过冯妈妈手里刚拧好的帕子,替老娘把额头渗出的细汗擦去。

  “就是因为手生了。想拿回去练一练,最近躺太多,偶尔活动几下对身子也好。”

  谢夫人睁开眼,带点怀疑打量女儿。

  “你病才好,别又折腾自己。”

  李妈妈在旁边笑着帮谢夫人说话:“六娘大病初愈,多静养为好。”

  冯妈妈也打趣:“六娘的刀,不正好好地收在五斗柜旁的红漆箱子里头?新年正月忙得很,六娘还惦记着拿出来细细擦过一遍,这才过去三个月。放心,没生锈。”

  谢夫人脸上露出点笑意,这点笑意却又转瞬即逝。

  新年时确实忙得很。家里小娘子准备出嫁

  ,日夜赶工刺绣活计,要绣出新娘子出嫁时带去夫家,用来铺婚床的全套被褥帐子。

  谢明裳喜动不喜静,比起骑马坐车郊游访友,向来最不耐烦做绣活。

  但新年前后那段日子,她时常见女儿坐在绣房里,纤长脖颈低垂,玉色的指尖按住绣案,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绣交颈鸳鸯的模样。

  谢夫人的眼神里带出几分痛心和愤怒。谢明裳坐在床边和母亲对视,神色却极平静,无事人般绞干帕子,继续擦拭母亲额头新渗出的细汗。

  “天气燥热,母亲心火太旺。要不要吃点凉果子,静静心。”

  谢夫人咬牙说:“我的心火太旺,都是气的!杜二那混账还给你写了封信,被我扔进火盆烧了!你可别怨我。”

  谢明裳已经掂起一颗桑葚吃上了,边吃边说:“烧得好。哟,桑葚好甜,娘也吃几颗尝尝?”

  谢夫人一口憋在心底的火气登时撑不住,散了。

  “刀拿去罢。”她哼道:

  “咱们武将家的小娘子,出得厅堂,上得马场,练得刀枪。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夫,练好了一辈子受用。不必理睬京城那些文官说的鸟话。”吩咐冯妈妈拿钥匙开箱笼。

  冯妈妈很快回来,红绸包裹刀身,露出一截刀柄,捧到谢明裳面前。

  谢明裳掀开红绸,露出一把半月形状的弯刀。

  谢夫人不放心地叮嘱她:“太久没练手生,弯刀一招没使好,容易割破自己的手。你三天两头生病的,都多久没练了?拿回去小心些!”

  谢明裳握住刀柄,抽出一截。秋水般的泓光映亮眉眼。

  她满意地打量片刻,刀身归鞘。

  刀拿到了,人还不急着走。削葱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刀柄。

  “娘,兰草和鹿鸣的身契,都收在你这处?”

  “在。怎么了?”

  谢明裳不应答,只道:“她们的身契,娘取给我。”

  谢夫人意识到不对,神色严肃起来。

  两位陪房妈妈互看一眼,起身暂避,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说体己话。

  谢夫人掏心掏肺地劝女儿。

  “这两个丫头都是入京路上买下的,签的十年身契,跟随你五年多了,你待她们一贯亲厚,她们也都知恩图报。我私下问过她们两个,都愿意跟随你陪嫁去夫家。”

  “眼下谢家正在困难关头,忠仆难得,正是鼓励忠勇的时候。你该不会想放她们出去,你自己身边落得连个帮手都无?”

  相比于母亲的激动,谢明裳却表现得波澜不兴。

  “我还不知落在哪头,说什么陪嫁,平白害了她们两个。”

  早在今日过来母亲院子之前,从取回弯刀,到讨身契,她早已想好了。

  “谢家人同舟共济,爹娘兄嫂都在船上,为什么只把我往船下推?爹爹最近私下又在忙着安排婚事,但我退了杜家的婚,便不打算再嫁了。”

  对着震惊哑然的谢夫人,谢明裳催促道:

  “娘,把兰夏和鹿鸣的身契取出烧了罢。谢家犯了事,谢家人担着。放她们出谢家。”

  ————

  入夜了。

  鹿鸣抱着擦拭一新的弯刀,踩上木凳,小心地挂去内室墙上。纯银刀鞘擦得锃亮,正对低垂的帐子。

  “总算不是空空的一面白墙了。”鹿鸣感慨说,“差不多有半年没看到这把弯刀,怪怀念的。”

  兰夏歪头打量:“本来挂得好好的。自打和杜家定了亲,文官家里破事多,非说小娘子的闺房里放置刀兵不祥,好好的刀被收走了压箱底。”

  谢明裳抬手掩住呵欠。

  “拿回来就好。握刀生疏了,明天重新练起来。”

  鹿鸣坐在床头小声追问:“听说娘子今早在主院和夫人吵了几句嘴?究竟为什么事,可是为取回这把刀?”

  谢明裳不以为然:“刀原本就是我的,有什么可吵的。”

  “那为了什么?”兰夏也好奇起来。

  “这些你们别管。”谢明裳掩着呵欠,略得意地说:“总之,我吵赢了。”

  “又不肯说……”兰夏不满地嘟囔着。

  鹿鸣探头往窗外看头顶月亮位置,估摸了下时辰。

  “快到亥时正了。娘子,这么晚出门?”

  兰夏那边已经熟练地收拾起包裹,披帛,风帽,药酒,备用衣裳,麻利地扎好,往肩头一背。

  “出个门还要犹犹豫豫的?娘子说走我们就走。”

  谢明裳探头打量清亮月色,又坐等了约莫两刻钟,眼见一轮勾月避入云层深处,夜色变得朦朦胧胧的,当机立断起身:“走。”

  她和耿老虎提前打过招呼。

  走得还是西角门。

  耿老虎领着四个护院站在门边。门外的禁军显然提前通过气了,空荡荡的,小巷里停一辆马车。

  耿老虎叹了口气,比划出个“二”字:“两趟了。娘子不能总瞒着谢帅。”

  谢明裳笑盈盈上马车:“上次定酒楼阁子,今晚过去喝酒。不会有第三回 ,有劳了。”

  耿老虎跳上马车,正欲赶车启程时,谢明裳忽地喊停:“再等等。你看远远有个影子,是不是五娘过来了?”

  在夜幕遮掩下,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急奔西门而来的,可不正是五娘谢玉翘?

  谢玉翘今夜偷偷过来,为了遮掩行迹,穿得一身黑黢黢。深黛色窄袖短襦衫子,烟灰长裙,焦虑得行坐不安。

  “我来了……”

  她喘着气扶门道:“但、但话先说清楚,我们究竟要去哪处,几时回来。我娘那边——”

  谢明裳跟耿老虎道:“赶时间,推一把。”

  谢玉翘还没反应过来,后心被发力一推,直接推上马车。

  马车静悄悄奔出长淮巷。常将军佩刀站在巷口,盯两眼马车,挥手放行。

  谢明裳这时才道:“我们去梨花酒楼。临近御街的二楼清静阁子,包整天。”

  谢玉翘细细地抽一口气,带几分不安神色,抬手整理钗钿妆容。

  “可是和庐陵王妃那边约好了在酒楼见面?但王妃出行,不会在半夜……难道约的是明早清晨?”

  谢明裳的嘴角翘了翘。

  “谁说约了外人。就我们姐妹俩个,上梨花酒楼喝酒吃席去。”

  谢玉翘大吃一惊,骤然起身,身子晃几晃才意识到自己在行进的马车上,只得重新坐下,几乎急哭。

  “就我们两个?凌晨上酒楼?!万一迎面撞着喝醉的浪荡儿……”

  谢明裳从角落里取出两个黑纱帷帽,兜头给她套上。

  谢玉翘:“……”

  梨花酒楼不是头一回来,掌柜的和谢家人算认识了,提前准备好二楼一处临街雅致阁子,又亲自引她避开人头涌动的正门,从后门直接进楼。

  谢明裳十分满意,痛快地给赏钱,又吩咐敞开阁子里所有的窗,上好酒好菜。

  京城看热闹有讲究,许多乐子白日里见不着。五娘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带她从凌晨开始吃吃喝喝,夜赏梨花,顺带瞧瞧白天里见不着的场面。

  提前定好的整桌席面连带两壶好酒还没摆上桌,头顶木板忽地一阵抖动,灰尘簌簌落下。

  耿老虎大步走去窗边张望,回禀说:“有人在三楼阁子里打斗。”

  谢玉翘惊道:“什么?!”就要起身。

  谢明裳把她按坐回去:“没事。店家继续上菜。”

  酒楼里打斗常见事,店小二都懒得多看一眼,继续高声报菜名上菜。

  八道热菜,四道冷盘,十二道大菜摆了满桌。头顶的木板依旧时不时地微微震动,仿佛轻骑奔腾路过的动静。扑簌飘落的灰尘有少许飘进酒杯碗碟里。

  店小二习以为常,熟练而麻利地支起一大片细纱罩布在席面上方,殷勤劝酒,退了出去。

  谢玉翘瞠目盯着挡灰尘的细纱罩布。片刻,目光又盯向震动不休的头顶木板。

  三楼闹事的动静越来越大,呼喝骂声模模糊糊地夹在丝竹弦乐音里回荡。

  谢明裳给自己和玉翘各倒了杯酒,轻轻一碰酒杯:

  “五姐,难得出来,莫管不相干的人,赏赏京城夜景罢。”

  窗外的梨花确实开得繁盛。

  月色下的梨花皎洁连片,如烟如雾,被夜风吹动时,雪白花瓣仿佛一场花雨掉落地面。

  谢玉翘难得露出点笑意,酒杯轻碰,浅饮一口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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