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流
沈樱却无心分辨,所有感官,都被他炙热的唇舌、用力的双手占据。
桌上的红烛燃着柔软的光。
窗外,夜莺唱了整夜的歌。
待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才隐蔽在层层叠叠的林木间。
翌日下午,二人才得以?启程,从庄园回了谢家。
又?过一日,清晨起床时,沈樱对谢渡道:“今日,可否陪我去舅舅家一趟?”
谢渡先是点头,“可以?。”又?问?:“你舅舅是?在京城吗?”
不仅是他,满朝文?武,也没几个知道,沈既宣原配夫人的娘家是何方神?色。
沈樱点头:“我舅舅是户部员外郎,姓林,讳上汝下靖。”
谢渡不认得,也没听说过,点了点头:“我让人备一份礼,初次上门,不可失礼。”
沈樱道:“不必太贵重,舅父家境贫寒,若太富贵,会让他无所适从。”
谢渡点头,道:“待会儿?你看看。”
备好礼物,二人出发。
马车一路从富丽堂皇的长宁街出发,路过安宁街、崇宁街等达官贵人聚集之所,一路奔向?南城。
南城,是京都平民聚集之地。
谢渡一路看着越来越低矮的房舍:“我记得你说过,你父母都出身庶族,怎么你舅舅做了官?”
沈樱道:“舅舅能做官,是因我父亲的缘故。母亲去世后,为给林家一个交代,他便与萧氏商议,给舅舅一个官衔。舅舅原不同意,是我劝他接受,才有如今。”
说着,她叹了口气:“外祖家本也是县乡富户,奈何舅舅昔年生了一场大病,将家产花了十有七八,若不做这个官,恐怕妻儿?老小都熬不过去。”
所以?,与其守着所谓的清高?骨气,不如先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以?后。
谢渡点了点头。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青砖瓦房前。
沈樱亲自上前敲了门。
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人打开了门。
沈樱笑着迎向?开门的妇人:“舅母。”
那妇人穿着简朴,头上仅仅戴了一根银簪,不施粉黛,见着沈樱脸上便带了笑:“阿樱!”
说着,朝门内喊:“阿远,阿意,叫你们爹爹出来,樱姐姐来了。”
很?快,一位中年文?士走了出来,远远道:“阿樱来了,快进来。”
沈樱甜甜喊:“舅舅。”
嗓音清甜,轻松欢快。
竟真的像个天?真烂漫、年少无知的小女孩。
谢渡愕然看向?她,沉稳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这竟是沈樱?
便是谢姣珞这个撒娇鬼,也捏不出这种嗓子来……
谢渡有些恍惚。
林汝靖一眼便瞧见了谢渡,微微一顿,客气拱手:“谢使君。”
谢渡侧身避开,又?回礼:“舅舅,您切莫折煞小辈。”
林汝靖有些迟疑,看向?沈樱。
沈樱弯唇,挽住谢渡的手,笑吟吟道:“舅舅,明玄是您的外甥女婿,你万万不能给他行礼,否则他不敢进门了。”
林舅母拍了下丈夫的手背:“阿樱说的对,孩子第一次上门,别把人吓跑了。”
孩子?
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自从十岁后,谢渡就?没被人这么称呼过。
但?此刻,他挂着真诚得体?的笑容,亲热道:“舅舅,舅母和阿樱说的对,这是家中,并非朝堂,您若这样,我今儿?就?得在大门口吃饭了。”
林汝靖无奈一笑:“罢了,说不过你们,快进来吧。”
谢渡回过头,示意仆从将礼物搬进来。
林舅母看了眼,忙道:“怎的这样客气,来家里还带东西……”
谢渡道:“舅母,您别跟我客气才是,初次上门,别让我失了礼数。”
他这样说,林舅母无奈一笑:“罢了,听你们的就?是。”
进了屋,坐下。
谢渡与林汝靖漫谈:“舅舅在户部几年了?”
林汝靖道:“十年多一些。”
谢渡问?:“便不曾调动分毫吗?”
林汝靖:“若有机会,自有世家子弟迎在前头,我能安安稳稳终老余生,已?是满足。”
谢渡点头,叹道:“安贫乐道,舅舅的品行,使人敬佩。”
林汝靖只是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谢渡微微一笑,转念想了想,问?道:“舅舅在户部干了十年,可还记得三年前,豫州颍川郡颍阴县洪灾,朝廷拨款几何?”
林汝靖摇头:“不是三年前,是四年前。颍河决堤,整个颍阴县变成了汪洋大海,损失惨重,当时,户部拨款三万七千八百两赈灾,又?责令豫州府安置灾民。”
谢渡道:“这样小的一个县,舅舅也还记得?”
林汝靖道:“户部工作,作的便是细致,若连这都记不住,当真艰难。”
谢渡莞尔,又?说起别的款项。
林汝靖皆对答如流,记得非常清楚牢固,分毫不差。
待到?晚间,回到?谢家,洗漱后躺在榻上。
谢渡拿着书卷,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沈樱道:“你舅舅是个人才,做账上的事?儿?,一点都不会忘。”
沈樱懒懒应道:“他就?是账房出身,做的一直都很?好。”
谢渡若有所思。
沈樱忽然抬眉:“你想做什么?”
第52章 盛名(捉虫)天人感应
谢渡道:“天下官职,能为者居之。户部侍郎前些时日告老还乡,这个空缺被?萧家那位盯着,我觉得,与其给他,不如给你舅舅。”
沈樱一口否决:“我舅舅人微言轻,势力单薄,担不起这种重?任。何况,从世家手中夺食,得罪了萧家,他日后?绝不会?有安生日子过?,所以,谢过?你的好意,但不用。”
谢渡温声道:“你尽管放心,我举荐的人,萧家不敢得罪。”
沈樱却坚定摇头,语气淡淡:“我说了,不用。”
谢渡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听你的就是。”
沈樱神色缓和?了些,轻声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要帮扶他们。只是你出身世家,恐怕不懂我们寒门子弟的苦处。”
“你举荐我舅舅做了高官,看在你的面子上,自然没有人敢明面上对他不满,可背地里的阴私,是想?也想?不到,防也防不住。”
“当年我做太子妃时,旁人畏惧我的身份,明面上无?人胆敢不敬,可背地里那些人怎么?说的,你应当也知道。而且那时我甚得先帝的喜欢,可宫中那些个世家出身的妃子,却仍会?暗暗讽刺我不懂礼仪。”
谢渡便叹了口气:“是我自负。”
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多谢阿樱提点。”
沈樱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愣了一下。
谢渡脸上带了笑意,笑吟吟问?:“怎么?这个反应?不愿意吗?”
沈樱摇头:“只是没反应过?来。”
她侧目看着谢渡俊秀的眉眼,无?奈道:“你不必与我客气。”
谢渡随即道:“是我的错,你我夫妻,的确不该如此生疏,容易伤了情分。”
沈樱虽不知二?人之间有什么?情分,却还是敏锐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说话间,谢渡离她越来越近,一双手,已抚上腰间。
沈樱咬了咬下唇,垂下了乌黑浓密的眼睫毛。
当晚,窗外落了雨。
这雨一下便是好几日的阴暗潮湿,待放晴那天,已是三?月二?十?八。
沈樱坐在书?房中看书?,门响了声,抬眼就看见?谢渡推门进来,身上紫袍格外英俊。
她抬眸望着他。
谢渡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弯腰俯在她颈间,笑吟吟道:“在看什么??”
沈樱将书?皮翻转过?来,露出封皮上“春秋繁露”四字。
谢渡轻“啧”一声:“我小时候,最讨厌这本书?。”
沈樱不解:“为什么??”
谢渡笑了笑:“不知道,大约是不喜欢天人感应那一套学说,总觉得虚无?的厉害。”
沈樱点了点头,道:“你不喜欢,有你的理由的,我就很喜欢。”
谢渡看她:“那你为什么?喜欢?”
沈樱点了点书?皮,“你不喜天人感应之说,觉得虚无?,不寄托希望于神灵鬼怪,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缺,想?要的皆唾手可得,不想?要的便可弃如敝履,因而不需要上天为你实现什么?。而我和?天下间无?数的百姓一样?,生活中有诸多不如意,以己之身无?法解决,总会?生出求助苍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