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月轻舟
瞬间,他眼睛又似被恨意点亮,起身出门了。
贺逍看他行动如风,转瞬又没了人影,也愣了一下,喃喃道:“他这是去做什么?”
……
宫中,御书房。
皇上听见有人来报,贺小将军到了。
皇上最近觉得同大盛结亲这事情有些顺利。在当前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孟氏居然自己一命呜呼了,可谓是解了多方的困境。
不过他知道贺知煜同自己夫人感情不错,家里刚办了丧事,好像还办得盛大,还是得缓缓图之,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太急。正巧他今日来了,可以先探探意思。然后再看怎么个“缓缓”的方案。
皇上想到此节,心中虽谈不上愉悦,但也有些舒爽。
他看贺知煜走进书房中,神色是一贯的冷淡,朝他走近。
“知煜,你……”
皇上还没说完,忽然一惊。
他看到贺知煜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41章 火葬场开启 发疯小贺和快乐小芍
皇上被这一拳砸懵了。
皇上身边的常公公也懵了。
平时皇上同贺小将军关系好, 甚至特允准他佩御赐的破军入宫,谁能想到今日是发了什么邪, 怎的贺小将军二话不说就打了皇上一拳?
他怔愣片刻,马上高喊道:“来人!来人!”
周围护卫的御林军没待常公公喊,已经围了过来。
皇上瞬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来不及摸一下嘴角是否流出了血,贺知煜第二拳就到了。
皇上这次反应了过来,偏身躲过,同时伸手想回贺知煜一拳, 他轻巧一转身,也躲了过去。
几个御林军已围上来,要擒拿贺知煜。
皇上吼道:“都滚开!”自己却怒极, 上去和贺知煜撕打在了一起。
常公公看得心惊。
他想上去阻拦, 奈何自己毫无武功,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御林军被皇上骂退, 也不敢贸然上前。
可皇上却显然落了下风, 他常年于宫中养尊处优, 于打斗上怎可能是贺小将军的对手?可贺小将军却像是丝毫不留情面,出拳如铁, 下手如风,打得皇上节节败退。
皇上虽已然毫无胜算, 但也一把扯下了累赘的发冠, 似疯魔一般朝贺知煜打去。虽失了章法, 但也狠厉异常。
常公公简直要被吓死,过了许久,终于寻到个两人片刻分开的空当,赶忙扑上去, 死死抱住贺知煜道:“别打了,别打了!”
“贺知煜你他娘的疯了?不会说人话吗进来就打?!”皇上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沫,眼睛都因发狠变成了猩红,道。
贺知煜却神色淡漠如死,道:“我便是同你们这些人讲了太多的人话,才致今日。”
皇上吼道:“谁惹你了!谁?!你他娘的冲我撒什么气!”他一时情急,甚至忘记了自称为“朕”。
贺知煜冷冷看着他,眼中却浮起阴鸷:“你说,你有没有让我爹撮合我和大盛联姻之事。你说!那天在这里,你是不是故意说那种话让我去试探我夫人?你现在跟我说没有,亲口跟我说没有!我便信你!”
皇上听闻,有些失了气焰,喘匀了气息,又不愿落了下风,高声道:“是!是我做的!朕想让你和大盛联姻,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猜到贺知煜如此疯魔八成和孟氏脱不了关系,道:“你自己……自己夫人不幸去了,关旁人什么事?要来这里撒野!你这是悖逆!僭越!你这是……这是……”皇上恨极,有些想不到合适的词。
贺知煜冷笑一声:“皇上还想说什么,谋逆吗?造反吗?!你想让我和大盛联姻,你为何不能当面问我呢?便是你没有问我,我也同你说了,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你又为何诓我去试探我妻!”
皇上自知有些理亏,但也不能低头:“那又怎样!莫说是你,朕还不是一样!这后宫这么多人,难道都是由着朕的想法娶回来的吗?!你身居高位,自该为朕分忧!”
皇上说完,又觉此言极为不妥,脸上染了阴狠,冲周围人冷声道:“都滚出去!”
周围人早就如坐针毡,听了皇上此言倒是如蒙大赦,赶忙都退了出去。
贺知煜神色哀戚:“我没有为你分忧吗?当年你虽为太子,但凌王势大,背后宁贵妃权倾后宫,所辖西南亦是平稳安乐。我在北境厮杀,难道不也是因为那里是你所辖,想要建功,助你登上皇位吗?!”
皇上脸色发白,嘴唇气得发抖:“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朕什么没有给你?权势,地位,封赏!朕少给你什么了?值得你这样来闹!”
贺知煜觉得可笑:“权势?封赏?当年我们同在宫中读书,不是皇上同我说,看不上凌王弄权舞弊,先皇亦是纵容,要开创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吗?那才是我忠于你的起点。如今呢?皇上竟同我讲封赏?我现在看着你,看着我父亲,我真的在怀疑,我一直以来到底在忠于些什么?!”
皇上:“朕现在也不曾改!朕,励精图治!只是朕身在此位,需得懂得帝王之术,需得权衡利弊!”
贺知煜凄然一笑:“所以,我也是你权衡利弊里的一环吗?萧明征,如此玩弄别人,你觉得自己洞察人心,很是得意吗?你骗得过我,不正是因为我心中对你从不设防吗?!哪怕你直接跟我说,下旨!逼我!都不会让我觉得像现在这么恶心。”
他顿了顿,又道:“我夫人,便是因为这些事伤心难过,去寺中小住,才不幸遇到火灾去了。我知道,世事无常,这事本怨不得皇上。可便是由着你的本心,让我易妻另娶。那你伤害的,不正是你当年说想要维护的无势平民;你对我所做的,不正是你以前最看不上的玩弄权术吗?!”
皇上被他的激烈言语震住,有些默然:“朕,没想过要伤害你夫人,朕想着她也可以和公主和平共处。朕只是……只是信任你而已,才想要你同大盛结亲。”
贺知煜轻叹一口气,道:“皇上若是真的信我,为何不肯让我长留北境,非要让我回来领什么城防之责。我每每过去,还要言语挤兑。我有时候心里真的不敢想,皇上心里,当真信我吗?你到底在怕些什么,怕我占山为王,想要造反吗?”
御书房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皇上冷冷道:“贺知煜,你僭越了。果真是朕待你太好,竟还允你佩剑上殿。由着你此般下去,岂不是连‘忠君’二字都不懂了?!”
贺知煜解下腰间御赐的破军,剑鞘上雕刻了几支或含苞或盛放的玉兰:“当年你我伴读宫中,窗外玉兰开遍。皇上说,玉兰高洁,象征吾志;亦喻挚友,以此赠君。皇上既后悔给臣佩剑上殿之权,便于此剑,一起还于皇上吧。”
说完,他将剑放于御案。
皇上眼圈红了,咬牙说道:“你今日所为,我可以判你斩刑!”
贺知煜一脸漠然:“静候旨意。”说完,他走到御书房中央跪下,像对一切审判都已不在意。
皇上已然崩溃,抄起案上的东西没头没脑全都砸向贺知煜,书籍、镇纸、香炉、笔墨 ……
贺知煜岿然不动,没再反抗。
“哐”的一声,墨玉的镇纸砸在了他额头一角,鲜血汩汩流出,落了满脸。
贺知煜如同无觉,面冷如石。
皇上停住手,看他片刻,喊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关进天牢!”
候在殿外的御林军应声而来,制住了贺知煜。
皇上坐于案前,看着入殿的众人,狠声道:“今天的事,谁敢对外说一个字,朕就将他千刀万剐。”
……
照王看到宫中御林军突然加强了戒备,一队队的兵士,感到十分不解。
他同身边的宁乐公主道:“最近这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谁知道背后有些什么腌臜事。妹妹当真要嫁来汴京,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了。妹妹最近可还有要嫁给贺小将军的想法?若是妹妹觉得他夫人刚刚故去,不好此时提及,也可两方先暗中定了此事,过个一年半载再提。”
宁乐微微一笑:“之前也不过夸赞几句,欣赏而已,并非有嫁娶之意。”
照王听闻大惊,愣愣地看着宁乐。
宁乐轻叹道:“听闻贺小将军夫人故去,他同夫人情深,要为其守孝三年,于此地少见。宁乐感佩,若亦能得此情深之人,才愿相嫁。”
照王心知她是不愿嫁人的托辞,可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也觉得不能继续再对妹
妹相逼,难道刚刚一个没成,便马上再逼妹妹相看其他,那他成什么人了?
虽则他心系权势,可也不是对亲妹毫无感情,再说这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没有特别合适之人。
宁乐想起之前孟云芍同自己悄悄说:“夫君待我有些情分,若是以为我故去了,远的不敢说,但至少半载一年应当不会再娶,应也可解了公主的燃眉之急。我猜他彼时该会有些反抗的行动,可能会寻些伤害我的人麻烦,或者跟他爹讲道理说暂时不能再娶?我不知道,也想不出他能做到什么境地,但我想夫妻一场,总该有些动容的。”
只是彼时她低头叹了口气:“不过他素来讲究孝悌,我却不知他究竟能反抗到几何了。也许过段日子,便会妥协了吧。”
宁乐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可惜。
……
江时洲在朝中消息最是灵通,虽皇上对御书房之事瞒的密不透风,但贺知煜连日不上朝,虽他新丧夫人,还是有人估摸出些不对劲。他暗暗打探,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最后也得知贺知煜被皇上下了狱。
江时洲素来知道贺知煜和皇上交情甚深,心道难道贺知煜又在和皇上一起唱什么戏。真是有意思的,自家夫人都没了,也不知又在忙些什么。
说到孟云芍这事情,江时洲起初也并不知道。
有一日,他在街上听说红隐寺烧了大片,还好当时寺中人少,虽有伤亡,但是极少,似乎仅有一人,尚不明确是谁。
春日干燥,红隐寺于山林之中,附近失火之事常有,他也没当回事。
谁知刚回家,便看到香陌抽抽搭搭,肿着一双眼睛来找自己。
江时洲问她怎么如此,香陌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又掏出一封信,说少夫人在红隐寺被烧死了,前日曾留下信件,让她交于江大人。
若是她从红隐寺回来,便于回来之日相交;若有其他异动,听闻之后便直接给江大人送过来。
这话本是奇怪,可江时洲听了前半句,霎时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后边那些竟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信。
信有三页。第一页是一幅画,上面是一只飞燕从笼中飞出,直冲上天,周围花红柳绿,天空广袤。而笼上有一字“安”。
江时洲看完松了一口气,霎时间不抖了,知道是阿笙自己跑掉了,有些想笑。
他又翻开第二页,上面只有一句话:“江二公子怕了吗?”
他想起上次在春日宴上,自己没同孟云芍提前打招呼,便让她上去弹琴,吓唬她之事,当时自己也问:“阿笙怕了吗?”
这丫头竟是睚眦必报,故意算了时间,再差香陌来报。先让他有片刻的惊吓,而后马上又知道真相,当真是坏的很。
江时洲再翻开第三页,又是一画,画的是春夜月色下,几枝芍药花开。地下有一小行地址,远在江南水乡。
他懂孟云芍的意思,是说让他把素月也送过去。
江时洲不觉会心一笑,抬头看见香陌正疑惑地盯着自己。
他赶紧压下笑容,忍住心中笑意,假作一副悲凄神态,感叹世事无常,实在是装得辛苦。
他心中却想,定是阿笙早已想到此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这样想着,仿佛看到了她一脸得意的笑容。
也是,若非姑娘聪慧灵动,他又何至如此经年不忘?
香陌走后,江时洲又开始寻思自己是不是该演得真些,跑去贺知煜面前大闹一场,假戏真做地同他打上一架,发泄些这几年的怒火。
不过他也实在担心自己不擅此道,恐有露馅之嫌。但若不去,他觉得贺知煜早晚会怀疑,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他竟半点响动都没有,左右都是为难。
他犹豫几日,尚还没有定论。如今贺知煜一下狱,倒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心情不错,收了些信件,其一打开看是亲信来报,说是素月已然安全送到。
江时洲随手把信压在了放于案上的一只白玉细瓶之下。片刻,他又拿起那白玉细瓶细细端详,拔了上面的塞子,一阵淡淡的幽兰香混着雪后松柏的气味从瓶中逸出,只是滋味甚淡,似乎所余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