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月轻舟
贺逍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却是连孟云芍的分毫下落都没查到。
她初时驾的那马车还是有些人见过的,但孟云芍想得周全,安排缜密,不多时又更换了其他车马,路线也是七拐八绕,很快就再就无人知晓了。
另外贺逍也不知道,孟云芍暗中也寻了宁乐的帮助,宁乐虽是大盛人,但她出访邻国,手下也颇有些暗卫保护,一路调派了几个高手送走了孟云芍。
贺逍想了想,如此大海捞针不是办法,还是得有些寻人的思路。
这样想着,他先是想排查孟云芍带走的东西里是否有些线索。可以暗暗找扶摇阁的下人们探了探,她竟什么都没带走,连她素日最宝贝的那个放着体己钱的黄木雕花盒子都没拿。
也是,她从贺逍处骗走了那么多钱,也该是不再需要之前的三两银钱了。
想到此节,贺逍不禁咬紧了牙。
他还没怎么把十万两太当回事,但钱财事小,屈辱却深。
便是日后寻回了孟云芍,先止住贺知煜这疯病,他再想法子将她磋磨至死也不迟。
贺知煜喜欢她又如何?等到知道她是逃了,定也会心思回转,勃然大怒,不会让自己被这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哪怕他没有怨怼至此,再差也该心思松动了,届时他再找些万无一失的法子出手,该是顺利很多。
不过,想到钱财这事,他却也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个法子来。
他给孟云芍的银票,虽当时没存了她能带走的心思,没做什么特殊记号,但他也是从京城的长宁银庄所兑换,又金额巨大,按道理总该有些集中批次的印记。
若能循着这批银票的下落一路寻找,虽仍是费人费力,但终归范围缩小了很多,也有个明确的方向。
贺逍心中一动,马上交待了手下去办。
……
侯夫人寻了廖怀春过来。
廖怀春在太医院任职,总在后宫走动,不免听到些风言风语。见到贺知煜这样子,虽然心中震惊,也没有多问什么,只默默为他医治。
身上伤口虽看着吓人,但也都是些外伤,并不难医。
只是贺知煜平日一双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此时却红肿溃烂,伤可见骨,让人看着心惊。有些地方需得割除腐肉才可医治,虽可敷些药草略微减轻痛楚,但手指敏感多用,廖怀春也不敢敷太多反可能影响长期恢复。
廖怀春心中不忍,却也没有办法,同贺知煜说了,便拿了医刀为其割疗。
贺知煜疼得冷汗从苍白的侧脸流下,口中却无一言。
良久,廖怀春为他处理包扎完毕,自己亦是汗透里衣。
贺知煜忽然问:“廖大人,之前你曾为我夫人把过脉,当时说她……体有寒凉,于子嗣上困难,可是,她后来又忽然好了,廖大人可能想到原因?”
廖怀春知道贺知煜夫人已然去了,但上次一见,也知贺知煜和其夫人情深,并未因为其夫人离去便随意敷衍,反而认真道:“上次所说,贵夫人该是接触了什么极寒之物才有此症状,可贵夫人当时坚称未有此物。若是突然好了……有可能是那寒凉的源头忽然没了,日渐养养,许也是能康复的。”
那寒凉的源头忽然没了……贺知煜恍然想起一事。
廖怀春看他神思恍惚,知他心中有事,自己不宜久留,病也已看完,便起身告辞了。
临要走时,贺知煜又忽然道:“廖兄,我……还有一事。”
廖怀春看他面色犹豫,道:“知煜请说。”
贺知煜偏过头,似乎有些难言:“廖兄,可否有药……可治心绞之症……时有发作,实在是,难受得厉害。”
廖怀春叹了口气,道:“知煜,你这是心病,需想开些,无药可医。”
贺知煜垂下了眼睛,低声道:“嗯。”
廖怀春知他定是因为夫人之事,心痛难捱,劝解道:“唉,人已去了,虽是有些难,但你也需节哀。便是能治,也都是些旁门左道,食用伤身。有些虽能短暂惑人心智,减轻痛楚,但长期服用无异于毒药。知煜,莫作此想才是。”
贺知煜似是已被说服,低声又道:“嗯。”
廖怀春离去了。
贺知煜唤一直候在外间的竹安:“竹安,我书房中,架上第二个阁子里有一锦盒,里面放着一段玉镯。你寻人带去给祖母,帮我看看
那玉镯到底是何物。”
之前在温泉镇,孟云芍手上的玉镯碎了,虽她用手帕包了大半,贺知煜当时也拿了一截,想找个类似玉质的镯子再给孟云芍。因她说要先同母亲说过,一直搁着也没动,后来又没了下文。
竹安得令,道:“好,我这便去办。世子还有何吩咐?”
贺知煜又道:“你去信给子墨,让他得空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同他说。”
竹安识得黎子墨,是上次一同和贺知煜配合剿匪的副将,亦是他的生死挚友,亦是道好。
贺知煜又叫住了竹安,似乎是想再说件事情,犹豫了片刻,还是让他先走了。
第45章 火葬场开启 回家咯~
贺知煜本想着差竹安去寻些廖大人口中所言的药来, 或可解一时之痛楚。
但廖大人所言却撕碎了他的幻想。
心病所需乃是心药,旁的东西不过也是饮鸩止渴。
人有生老三千疾, 唯有相思不可医。
既是无药可医,便由着自己病着吧。
这一点心头的痛楚,也许亦是他与她之间的一层深深的羁绊。反而全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夫妻情分。
贺知煜等到黎子墨过来,先看了他带来的一些重要呈报,又同他交待了些城防公务的事情,诸如整体布局、人员安排、重点部署、调配之法等, 他说得详细,黎子墨也一直听得认真。
可是黎子墨却觉得这仿若“托孤”一般细致的交待越发奇怪,越听越不对, 忍不住问道:“将军怎么说得如此详细?”
贺知煜停顿了片刻, 道:“皇上让我休沐三月,但城防之事一日不可耽搁, 之前我去北境之时, 也常是你代理的, 如今我再同你说仔细些,以免有何错漏。”
可是黎子墨心中却隐隐不安, 他知道贺知煜夫人去了定是一直郁郁,心中有了一个不祥的猜测, 脱口而出道:“将军你……你不会要辞官吧?”
贺知煜愣了一下, 没说话。
黎子墨见他不言, 又知道最近一些皇上把贺知煜下狱的传闻,道他真有此意,慌忙劝解道:“将军万不可做此想!”
贺知煜见他焦急,解释道:“子墨多虑了, 纵是这些日子我伤心难耐,但身为朝廷重臣,也断不能有如此颓靡心性。不过……我心里隐隐不安,手上现在也有其他事情,亦觉得有可能要离开汴京一段时日,且极可能时日不短。届时可能城防的重任,还需落在你身上,我需得提前安排好才能放心。但是现在,我却是不能告诉你具体缘由了。你我相交多年,我知你是可信之人,也请子墨,暂且为我保密。”
黎子墨见他郑重,亦是点点头,没再追问。
……
孟云芍在镇子上住了些日子,她本天生擅与人交往,又因着那日在潋滟楼的缘分,同那大盛来的兰溪姑娘成了朋友。
详聊之下,她才知兰溪姑娘同其哥哥不日便要回到大盛去。
之前也是因家中母亲体弱,常年卧床,兰溪便同其哥哥一起来这里寻些营生,靠着在大盛几乎人人都会的舞乐之能,她跳舞蹈,哥哥演乐,两人配合多赚些银钱,好给母亲治病。
如今钱已赚了不少,是时候返还家乡去了。
兰溪是她在这镇子上交的第一个朋友,孟云芍有些不舍。
兰溪虽不知她为何同素月两个小女子流落此地,却听孟云芍说起有些想要经商的心思,但又似乎有些踌躇,仿佛在防着什么人似的,不敢贸然开始。
兰溪同哥哥两人常年在外,见人颇多,知道这是孟云芍的私隐之事,不便打听。但因着那日的缘分,仍是十分热心,亦想努力同她出些主意,解她困境,却也实在是没想出什么方法来。
这日,兰溪正在收拾行李,之前便约好的孟云芍也来了,说要帮她一起。素月因想出去采买些日常用品,没同她们二人一起。
两个女孩子热热闹闹地在一处聊笑收拾,不多时便理好了不少。
兰溪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柜中取出两套舞蹈时穿的明丽服装,颜色如出水芙蓉,娇而清雅,走线亦是细密工整,上面还点缀着光色变换的明珠,不知是什么材质,虽看着不似名贵宝物,却也美丽异常。
她同孟云芍道:“我要走了,也没什么送给两位姐妹的,只有这两套衣服,是从家乡带过来的。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也是大盛的百年衣行所制,我之前也一直没舍得穿过。今日,便送于云芍吧。另一套,还请帮我带给素月。”
孟云芍看那衣装十分明艳动人,知道是兰溪的一片心意,也没有推脱,笑道:“那便收下了。”
兰溪却笑道:“光是收下可不行。云芍是美人,需得穿上让我瞧瞧才可以。”
孟云芍倩然一笑,也有想试下的心思,便去换了装。
她换完了,有些不好意思,缓步从里屋走出。
那明丽衣裳与孟云芍娇妍的姿容极为相称,只映衬得人面芙蓉,如惊鸿照影。
兰溪眼前一亮,惊艳道:“你平日穿得太过素雅了,倒是这大盛的明艳服装,很是适合呢,真真是不可方物。看着你倒像是从大盛过来的。”
孟云芍也对自己穿的颇为满意,转了几个圈,看裙摆旋转飞扬,婉转一笑,嫣然无方:“这衣裳可真是好看,放到以前,我却是想都不敢想自己能穿了。”
兰溪看着孟云芍,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道:“云芍……你……你要不要考虑下,同我一起去大盛吧?”
孟云芍看着她,惊讶道:“啊?”
兰溪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经商,可在这里又似乎有些不便的样子,我知你不好说,也不想问你缘由,但却想给你出个主意。大盛与此地距离不算过分遥远,但却是另一片天地了。那里民风开放,经商的环境也比这里好些,也无言语不通之处。若想避着谁,也是山高水远,再没人管得着了,你真的可以想想。”
孟云芍莞尔一笑:“我倒是一直存了想去的心思……可这事情于我来说,跨度也太大了些,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只怕暂时仍是不行的。”
兰溪也知道,不过是自己忽然的想法,如此大事,定还是需要周密考虑的,需得仔细安排好一系列的事情,也没再劝解,只同她说了可以多考虑考虑。
两人一起收拾完,又同去镇子里的食肆用饭。
孟云芍知道两人聚在一起的日子一天少似一天,又是点了一桌好菜。
正吃着,忽听旁边桌上一浓眉食客聊道:“也不知最近是发了什么邪,这镇子上多了些奇怪的人,看着也不是本地人。各个带刀拿棒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着有些吓人。”
另一戴着儒生帽的食客也道:“是了,青天白日的,弄得人心惶惶的。”
对面浓眉食客又道:“你说咱们这镇子,有什么能吸引这些人注意的,我还真是好奇了。”
戴儒生帽的食客:“我看那样子倒像是在抓什么人似的,到处翻找。也该是背后有些势力,瞧着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该不会是,跑丢了哪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吧?”
浓眉食客忽然制止了他的言语,低声道:“哎,咱们小点声,你看他们不就在门口呢。”
孟云芍一桌人听见他们言语,也不自觉朝着门口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孟云芍心里一惊。
虽则那些人都穿着寻常便服,但其中有一个却是孟云芍曾见过的。
有一回她从侯府门前走过,偏巧看见那人在同侯爷在门口说话。因那人从额头到眉心有一道细长
的浅疤,似被什么利器伤过,容貌实在特殊,孟云芍才记得清楚。
旁边的兰溪无意中瞥见孟云芍的脸色,看她面色有些发白。
偏巧就在此时,那几人往食肆中看去,孟云芍赶忙微微偏过了头,却也不好动作做得太明显。
“哎呦,妹妹的珠花怎么有些散了。”
兰溪盈盈一笑,站起身来挡住了孟云芍,朝她发上一拢。
门外几人见三三两两,都是些当地人在吃饭,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