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月轻舟
江时洲有些愤愤:“我便是看不惯有人欺负你。”
李笙笙晃了晃刚被勒出道道血痕的手指,笑道:“别管那些了,先找个地方给我处理下手吧,很是疼的。”
江时洲才看到,赶忙走了回来:“怎么刚才不说?我都没有瞧见。”
岛上也没有医馆,两人寻了半天,只能找到个酒楼的掌柜,要了些药涂了。
江时洲看她伸手涂着药膏,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刚是要去寻那人?”
李笙笙看了他一眼:“你从前不就是如此吗?读书的时候,有一回那个叫薛年的,想要逗我抢了我的香囊,你本约了我去书肆选书,就骗我说自己家中有事,非要去寻人家的麻烦。你说你……那人本是个纨绔,成日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混的,你打得过人家吗?”
江时洲:“哎,你可别这么说啊,最后我不是抢回来了?”
李笙笙笑了笑,有些无奈:“是。”
江时洲停了半晌,忽然轻声问:“你仍是记得么?”
李笙笙看他一眼,有些莫名:“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又没有失忆,如此大事怎会不记得?”
江时洲顿了顿,笑道:“走,咱们买些吃的,去湖边赏月喝酒,这桂花酒我都提了一路了。”
月色陈酿如酒,湖面微光粼粼。
岛上种了许多桂花树,上次来时还未全然开放,不过短短数日过去,这次却已是悄然盛开,暗香浮动。
两人一人一瓶桂花酒,坐于湖边对月畅饮。
江时洲看了半晌月色,忽然转过头看着李笙笙,眼中亮如辰星:“阿笙,那天,如果不是贺知煜闯进来,你会让我吻你吗?会不会推开我?”
李笙笙正喝了一口桂花酒,听他此言忽然呛了一口,甜中带辛的酒味猛的弥漫进她的喉咙,她不由自主地呛咳了起来。
李笙笙咳了半天,以为自己不必回答了,可是江时洲明亮的眼睛却仍是盯着她,李笙笙有些不敢看他,哼哼唧唧为难道:“那天,可能会吧。”
江时洲没有明白:“会什么?会让我吻你,还是会推开我?”
李笙笙叹了口气,觉得这种话题很难说出口,小声道:“哎呀,前边那个。怎非得问得如此清楚呢?”
江时洲盯着她不依不饶:“那今日补上?”
李笙笙叹了口气,不想再逃避了,她转过头看着江时洲灼灼的眼睛,问:“江宛,你真的想要如此吗?”
江时洲停了半晌,没有说话。
忽然,他幽幽道:“阿笙,我那天说……想要辞官,其实不是真心的,是想让你劝我。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该骗你。”
李笙笙转过了头,看着湖面碧波悠悠,叹道:“江宛,你这个人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么点心思,不必说出来,谁都会有的,算不上是什么骗。”
江时洲有些烦恼:“可我自己很是纠结。”他蹙着眉看着李笙笙:“你呢?又是带我看什么书肆,又是要同我分什么学堂,想说什么,说吧。”
李笙笙笑了笑:“真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她看着江时洲,认真道:“我便是想说,我们少年相识,你对我影响很大,于我也很重要。不管未来如何,这种情谊是永远不会变的,而且很是牢靠。”
江时洲点点头:“这话不错,阿笙于我也是。”他又问:“不过,那索性今日聊清楚,是哪种重要?”
李笙笙直言:“少年时是喜欢。现在是……重要的……家人?知己?”她面色有些为难,但仍是坦诚道:“都是重要,但确是……与从前不同了。”
江时洲看着她:“无情!”他停了片刻,又轻笑了一下,神情似是有些满意,问:“你少年时喜欢过我?”
李笙笙有些无奈,觉得这问题很是没有必要:“问这种问题很是无趣了。”
江时洲却道:“有趣的很!这是第一次同我说!”
李笙笙无语:“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
她觉得自己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少女,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曾经,不过都是些尘埃落定的事情:“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也不想再编造什么借口说是从没有过这些事情,那时候你待我好,四处带我玩,还总是帮我,”她看着江时洲,杏眼盈盈:“江宛哥哥。”
江时洲轻轻笑了笑:“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他停了停,似是在想些什么,忽然道:“其实那天贺知煜说得那些话,虽有些没有章法,但有些也有几分道理。”
李笙笙没想到他又提起贺知煜说的话:“你们到底聊什么了,他还能劝得了你?”
江时洲叹息一声:“人最难敌的是真情实意啊。他若是有些诡辩之言,我倒是可以应对。非要说些实话,反不知该说什么了。嘴上说人家说得是鬼话,却难免仍是会往心里去。”
江时洲看着她,又道:“你这忽然从犹豫变得坚定了,不会是因为他来了吧?”
李笙笙觉得毫无关联,不满道:“同他有何关系?”
她停了片刻,忽然问:“江宛,以前……我做错那些事,你怨过我吗?”
江时洲回忆起了往事,自嘲笑了笑:“我又不是圣人,开始怎能不怨?”他看着李笙笙笑道:“本想着,考上状元,是要气你的!谁成想后来得知你过得那般差,我还如何怨怪?”
李笙笙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口口喝着瓶中的桂花酒。
过了许久,忽然,江时洲幽幽看着李笙笙道:“今日让我吻一下,可以吗?”
李笙笙没想到两个人说了这么半天,怎么又绕回了这个话题,惊奇道:“你有完没完?同你讲啊,那日我脑子混沌,如今清楚了,不行。”
江时洲看着她,眼中如月色温柔:“阿笙,我……我还是没有想好今后到底如何,唉。”他停了停,道:“但我今日想替十九岁的江宛,吻一下十六岁的阿笙。”
李笙笙听闻此言,怔愣了片刻。
她未再言语,轻轻闭上了眼。
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桂花酒的甜香,落在了她的鼻尖。
她睁开眼睛,江时洲似是有些尴尬,已转过了头,目视着前方柔柔水波。
他找话题道:“怎么样?明日要走了,想对我做什么?尽快啊,走了可别后悔。”
李笙笙看着他,杏眼灼灼:“真的吗?”
江时洲蹙了蹙眉,他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以他对李笙笙的了解,心中升腾起些不祥的预感,很想收回自己刚刚的话。
李笙笙没再等他回答,忽然拿起没喝完的桂花酒,“哗啦”一下泼在了江时洲的身上,大笑道:“从小便想把你这身白衣服弄脏!”
江时洲惊住了:“李笙笙!”
……
此桂花酒入口清甜,并不浓烈,却后劲十足,缓缓上头。
江时洲送李笙笙回了李府,李笙笙此刻才发觉自己已是醉意朦胧,头重脚轻。
李府中下人歇息较早,此时也已经很晚了,庭院一片寂静无言,唯有一轮孤月停于空中。
起风了。
秋夜凉风簌簌吹过,树木暗哑沙沙作响。
李
笙笙伸出受伤的右手紧了紧衣衫,想要快步走回内院。
“怎么回来这样晚?”她听见贺知煜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手怎么了?”
李笙笙醉意上头,看贺知煜仿佛更加高大,月色勾勒出他修挺的轮廓,很不真实。
她想起江时洲的话。贺知煜不仅不再听永安侯的了,还把他送入了狱中。
“还没休息啊?”她凭着仅存的一缕清明客气了一句,问些未经思考的话:“你何时回汴京?”
贺知煜走上前,想拉住她的手看一下,似是低声自言自语:“怎么回去啊?且是无法回了。”
李笙笙见状,慌忙退了一步。她脚步不稳,差点踉跄。
贺知煜停了片刻,止住了脚步,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精巧木盒药膏,递给她道:“涂下吧,治这种外伤效果最好。”
李笙笙接过,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勾了勾唇角:“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东西?”
贺知煜语气无波:“战场上总带着,习惯了。”
李笙笙抬起一双朦胧杏眼,看着他永远清冷自持平湖无波的样子,那些幽怨愤恨的心思忽然堪堪探出了头。
为何可以永远有这般置身事外的清冷?她不想看他如此。
她嫣然一笑,忽然道:“贺知煜,今日江宛他……吻我了。”她说完,杏眼一眨不眨,静静地注视着贺知煜,想看他是否仍能维持住这份冷静。
不是说心悦我么?李笙笙心里有些恨恨。心悦我还说要娶旁人。
她看见他陡然睁大了眼睛,寒潭幽深的双眸中翻滚出嫉妒、不解、伤悲、狠厉,似有百种情绪交集,暗潮汹涌,不止不息。
李笙笙如愿以偿,颇为满意。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难察的笑容,心中亦于醉意下放纵自己升腾起一片隐秘的欢喜和过瘾。
“你醉了。”贺知煜低垂下眸子,遮掩自己眼中神色:“喝的什么酒,怎喝成这样?”
李笙笙仍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未发一言。
贺知煜见她良久无话,有些奇怪,抬起头看着她,眼中那片暗潮已被压下了七分。
他早知今日李笙笙今日是去见江时洲了,因着自己从前乱吃醋生出无数事端,一直在暗暗告诫自己,如今自己连从前的夫君身份都没有了,莫要再随意言语,惹得夫人不快。
但他本以为不过是同之前那样叙叙旧玩乐一番而已,听闻她如此说,又怎能做到无动于衷?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好无趣啊。李笙笙心中有些失望。
她觉得自己愈加醉得厉害,往前迈了一步,距离贺知煜很近。
她抬起头,脸上吹弹可破的如雪皓肤上被酒意染了些朝霞颜色,杏眼中一片神色迷离却又清亮如月,她用一派天真神色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脸。
贺知煜不知她想做什么,却被盯得心如擂鼓,要跳出胸腔。
李笙笙忽然偏过头微垂下双眸上鸦羽睫毛,伸出纤纤玉手拢了下鬓边的碎发,又抬头看着贺知煜,冲他轻柔吹了一口气,似只是想证明自己所饮为何物。
她嫣然一笑:“桂花酒。”
甜醉迷人的酒气带着点点杏花香,伴着她温热的体温,暧昧又迷离地扑到贺知煜的脸上。
李笙笙又在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她再次如愿以偿。
她看见他刚还残留嫉妒伤悲的眼中,瞳孔陡然放大,似是涌起难以抑制的情/潮,那眼神似要片刻间便将她生吞活剥。他的呼吸亦变得急促,线条分明的颈上喉结滚动。她很想抓住他骨肉匀亭的手腕,探一下那脉搏是否加快。
因她而加快。
李笙笙终于满意,她轻笑一声,伸手推了一下贺知煜,道:“你怎么站得离我这样近,离远些。”
贺知煜像被震住一般,似是忘记了说话,被她推得退了半步,只愣愣地看着她。
“安。”李笙笙转过头迈进内院,又回眸一笑:“药,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