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京
第165章
小皇子
帘帐之中的血气重的很，又不透气，热气浸着周遭的气味都不好闻。
祁渊一进去就见着宫人们慌忙要跪下来，沉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都不许乱。”
好在沈珈芙宫里的宫人都知道分寸，稳婆也只管听命接生，瞧着人进来了，也听见那句令，一言不发地继续手里的活。
祁渊接了宫女给沈珈芙擦汗的活，拿着帕子到床榻前，也没敢出声惊扰她，手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沈珈芙浑然不觉周围换了人，可恍惚间咬着帕子，汗水浸湿了头发的时候瞧见了祁渊的脸。
她还以为是晕过去了在做梦呢。
可祁渊出声了。
“朕在这儿，别怕。”
沈珈芙压根管不了他，只顾着听稳婆的话。
“娘娘您再用点力气，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稳婆焦急道，“娘娘再使点儿劲儿。”
沈珈芙慢慢吸了一口气，再用力撑下去，一口气泄到底，脑袋砸回被褥上，身子都觉得软了。
“不生了，我不生了呜呜——”
那道力气下去，沈珈芙眼皮都耷拉着，呢喃着几句话，被身旁的祁渊听得清楚。
沈珈芙的手还抓着他的袖子，指尖方才用力，近乎要抓破他的皮肉，可见是疼得很了。
“不生了不生了，只要这一个就够了，再也不生了。”祁渊连声轻轻哄着她，心仿佛被刀一片片划着肉，眼看着她疼成这样，忙叫来医女：“还不快想想办法！”
“娘娘这是泄了力，快、快拿来人参吊着力气——”
人参送过来给沈珈芙喝了下去，不一会儿人就清醒过来，先是匆匆看一眼祁渊，又看看自己鼓鼓的肚子，开始了规律的呼吸。
云母窗透进来的日光愈发昏暗，沈珈芙躺在床榻上，透过床帐能看见外面的天色将黑，耳边不断传出声音，她也近乎麻木地使力，终于，再又一次长舒一口气往下之时，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了位，她听见祁渊在耳边叫她的名字，耳中发出鸣声，脑子涨的厉害，紧接着，帐中传出欢喜之声——孩子生下来了。
从上午等到了下午，再等到天色都暗下来，外面的人都要坐不住了，终于听到侧殿之内传出惊喜的呼声。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太后的手紧紧扣着座椅扶手，面上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当即站起身往侧殿门口而去。
皇后搀扶着太后走过去，底下妃嫔们有低头不语的，也有面上欢喜的。
沈珈芙缓了会儿才逐渐意识回笼，目光从顶上的床帐慢慢挪到身侧去，瞧见宫人正抱着孩子，祁渊在榻边守着她没说话，只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宫人们一溜道着喜。
沈珈芙嗓子干涩，强行咽了口唾沫，手指动了动，粗哑着声音对祁渊说：“你快…抱抱他，给我……”
祁渊的声音也有些哑了，回过神来看着后面的宫人，伸手让人把孩子抱过来。
刚生下来的孩子弱得和小猫儿似的，但这孩子却有力气，刚刚哭嚎的声音大着呢，哭了一会儿眼下就睡了过去，被祁渊小心翼翼地抱到臂弯，凑近了去给沈珈芙看看。
沈珈芙一看着就哭了，说他真的好难生，都不知道快些出来，让她痛了那么久。
“不哭了，朕替珈芙教训他，待他日后知事明理了，定要叫他认错。”祁渊把孩子放在榻上，沈珈芙身前，眼睛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哄沈珈芙，连忙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沈珈芙哭着笑了，小声说：“你不许教训…我好不容易生、生下来的孩子，不许你…教训。”
孩子生下来了，这殿中还要仔细整理一番，还有沈珈芙身上也要擦拭一下，但眼看着陛下和娘娘在说话，周围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都心急着。
太后和皇后在外面等着里面把孩子抱出来，等了一会儿也没动静，还以为是沈珈芙出事了，可问过之后又知道里面好好的，只是祁渊在守着沈珈芙。
“守着便守着了，把孩子抱出来瞧一眼啊倒是。”
太后赶忙叫身边的嬷嬷进去。
没一会儿嬷嬷就跟着奶娘把小皇子抱出来了，众人围了上去瞧着。
“小皇子生得真好看，许是随了陛下和玉昭仪的好样貌了，瞧这鼻子和嘴巴，活脱脱就是陛下的模样。”皇后在一旁笑着轻声道。
太后也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是像极了。”
刚出生的小孩子的模样能看出什么来，也就是皇后和太后说这样的话，旁人只能附和着也说是。
里面，祁渊不假人手地给沈珈芙擦身，而她已然睡着了，面上恬静，只是略显苍白了些。
屋内众人说话做事都万分小心，声音也都压低了，生怕吵着娘娘。
“帐中不宜见风，但她醒来该受不了屋子里的血腥气，在最外面开半扇窗户，等气味透出去再关上。”
“是，陛下。”
“摇篮放近些，她醒了想瞧瞧孩子也方便。”
“是，陛下。”
这时候，奶娘又把小皇子抱了进来，祁渊过去瞧了一眼，见他酣睡的样子竟觉得和沈珈芙一模一样，不禁唇角微弯，伸手，手指微微碰了下他的小脸，一触即离，生怕弄醒了他要哭，到时候哭了又要把刚睡下的沈珈芙吵醒。
“抱过去吧。”
“是，陛下。”
祁渊出去了。
一走出去，殿中除了太后，皆跪下贺喜。
“都起来吧。”
祁渊这时候心里高兴，命了刘秉和赏赐下人，再到了太后跟前，装模作样地商量道：“母后，玉昭仪诞下皇嗣，是一大喜事，儿臣觉着是该好好赏赐。”
妃嫔们各自在下面站着，都留神听着，猜测约莫是又要给沈珈芙晋位了。
太后也搭了腔：“是喜事，自然是大喜事，皇帝是怎么想的。”
晋沈珈芙为贵妃一事是之前就定下的，如今只需明面上提一句便是。
祁渊微微颔首，垂眸笑道：“玉昭仪和顺恭敬，又诞下皇子，儿臣想，晋她为贵妃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166章
阿难
贵妃！！！
那可是贵妃——一下子就跃到了皇后底下，再凭着宠爱和子嗣，岂不就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众人眼中流露出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渊，又等着太后能说反驳的话。
只见太后点了点头，应了句：“贵妃之位，于她是合适，皇后觉得呢？”
皇后面上不见一丝不乐意，甚至还笑了下，说：“玉昭仪产子辛苦，贵妃之位理当给她。”
此事是敲定了。
妃嫔们从玉芙殿自行回宫了，路上，白修仪却叫住了落单的许婕妤。
“许婕妤养着公主终究是位份还差点，日后只怕要叫人落了口实，不若趁着近几日陛下和太后娘娘心情好，去提一提，也好过只是个婕妤的位份。”
白修仪是多管闲事，可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宫中的规矩向来都是只有主位娘娘才可以将孩子养在膝下，许婕妤如今只是个婕妤的位份，公主养在她宫里那么久了，好在惠妃娘娘也是个和气的，不蹉跎人，不然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许婕妤的脸色不好，但道理她都明白，先前不去陛下跟前提是生怕陛下不愿意把孩子给她养着，后来再想提又没机会了，如今却是时机正好。
“多谢修仪娘娘提点，嫔妾知道了。”
白修仪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等明日请安之时，我再帮你去同皇后娘娘说一说，我也是瞧着公主可怜。”
许婕妤茫然一瞬，立马就听懂了她的意思，道了声谢。
瞧着她们走远了，白修仪带着人往自己宫里的小路走去。
“娘娘，您何苦为许婕妤去皇后娘娘那儿说话？许婕妤是个胆小的，娘娘为她说话，万一她立不住，底下的公主有什么闪失，皇后娘娘说不准还要怪罪您呢。”
白修仪轻轻摇头：“若不是玉昭仪那边的路走不通，我又何苦和她接触，她好歹有个公主，帮她说话日后指不定有什么际遇，总也好过在这宫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她先前想在沈珈芙那儿得个好脸，奈何她那周围被御前的人护得死死的，旁人轻易接近不得，套近乎也套不成，转而去找郑贵嫔，可郑贵嫔又是个油盐不进的。
可见沈珈芙那边是条死路，她只能去寻别的路走，兰嫔性子烈，许婕妤却是好一些。
她自己膝下没有皇嗣，只能和别人攀着能好过一些。
若是许婕妤当真养不好公主，那就实在让人高兴了。
沈珈芙是第二日才醒过来的，中途孩子在摇篮里醒了一回她都丝毫没听见。
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又有些疼，仿佛一觉睡到了天荒地老。
屋子里亮堂，也有宫人在帘帐外候着，瞧见床榻上有动静了，立马过去查看。
“娘娘醒啦？”说着，上前扶着沈珈芙微微坐起身来，“娘娘可有力气？”
沈珈芙还不至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她看了看周围，一眼看见了那旁边的小摇篮。
锦书锦柔进了门，顺势就将摇篮再摆近了些，说：“陛下还真是懂娘娘的心思，知道娘娘醒过来会找小皇子，特意吩咐了奴婢们把摇篮就摆在娘娘身边。”
沈珈芙撑着身子看见了摇篮里睡着的小婴孩，轻轻呀了一声，笑道：“好小啊，我怎么觉得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还要更大一些呢？”
锦书锦柔也跟着笑。
奶娘在一旁附和着：“刚生下来的孩子都小，小皇子健健康康的，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说的也是。”沈珈芙点点头，手指拨弄了一下孩子的小手。
“娘娘也别只顾着小皇子不顾着自己啊，娘娘醒了，可觉得哪儿难受？医女在外候着了，娘娘想吃点什么东西吗？”
沈珈芙反应过来，是觉得饿了，叫人去传了膳。
祁渊来得早，一下早朝听到沈珈芙醒了就过来了，进门的时候沈珈芙刚用过早膳，身边围着几个人，都看着沈珈芙身边的孩子。
“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宫人见着他进来，弯身行礼就要退下。
沈珈芙瞧见了他，抬起头看他一眼，唤了声陛下。
“陛下快过来，快过来。”
祁渊微微挑眉，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