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眼前乱象,让褚青绾忍不住地握紧了胥砚恒的衣袖,胥砚恒回头看了她一眼,骤然冷声呵斥:“都还愣着做什么!”
立刻有宫人上前查看太后和二皇子的情况。
褚青绾也因此回神,她从胥砚恒身后站出来,胥砚恒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最终还是由着她,褚青绾呼出一口气,她皱眉快速道:“将太后和二皇子送到偏殿,去请太医!”
她隐晦地觑了眼杜才人,杜才人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离,很快地低下头。
宫人忍着惊惧,将明显情况不对的太后抬起,赶紧搬入偏殿,众人都是惊疑不定,没人敢先越前一步,褚青绾偏头看了一眼胥砚恒。
胥砚恒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声音冷静:“小心点。”
混乱之时,最容易被人下手。
他牵着褚青绾从台阶上下来,有宫人拿衣袖去擦拭台阶,然而众人想象中的油渍或者水渍,都没有出现。
不是有人在台阶上做了手脚,太后就是自己踩空才坠落!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安了安心,太后出事固然令人心惊,但如果会牵扯到她们,更叫人觉得会是无妄之灾。
在胥砚恒和褚青绾踏入偏殿时,背后有人咽了咽口水,低低惊恐出声:“太后的情况怎么那么像……中风……”
众人一默。
其实看出这一点的岂止说话的人,但没人敢指出来。
宋妃满腹忧愁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是唏嘘:“多事之秋啊。”
闻言,众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戚戚然之色。
卢才人扫了一圈,将众人神色都尽收眼底,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位置靠近门口,便率先转身朝偏殿而去,打破了殿内兔死狐悲的自抑气愤,她这一动,众人也跟着转移位置,毕竟,她们也想知道结果。
偏殿内。
事关太后,太医们赶来得很快,只一个照面,这些太医心底就咯噔了一声,彼此对视一眼,居然一时间没人敢先上前替太后诊脉。
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朱太医面色沉沉地上前一步。
一经把脉,朱太医等人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数位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褚青绾坐在了殿内唯一的椅子上,她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脸上似还有惊色,胥砚恒站在她旁边,不论是床榻上躺着的太后还是软塌上的二皇子,都没能让他上前关怀,他眸色冷沉地看向众位太医:“给瑾修容看看。”
孙太医顺势退出替太后诊脉的行列,一碰上褚青绾的脉象,他就松了心,但他没急着诊出脉象。
他面带沉思,隔着一层手帕,手指落在褚青绾的手腕上,时不时眉头紧皱一下,瞧着格外认真。
褚青绾觑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装模作样。
是朱太医最先打破殿内的安静,他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回皇上,太后这是……中风之状,是微臣无能,对此无法挽回。”
孙太医越发低了低头。
而给二皇子瞧伤的太医也低了低头,他甚至庆幸,幸好他看的是二皇子,纵是有伤,也总比诊出个中风瘫痪要好。
饶是褚青绾早有猜测,但猜测落实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她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那日太后的问题不是被胥砚恒气出来的,而是杜才人一直的谋划。
褚青绾堪声问:“当真没了办法?”
朱太医苦涩地摇头,沉默片刻,他恭声道:“微臣会开药,让太后于榻上少些痛苦。”
太后这种情况,日后只能在床榻上过活,凡是都需要人照顾。
后者,于太后的身份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似乎也听见了太医的话,她双眸陡然睁大,目眦欲裂,张嘴要说什么,半晌,涎水顺着下颌流下,染湿了衣襟,满脸狼狈,也只堪堪发出一点气音:“……不、不……”
这一幕叫褚青绾捂住了唇,她孕期反应本就严重,现在心底泛起一阵阵反胃,干呕要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
仓促间,她握紧了胥砚恒的手。
胥砚恒低头看见她有些苍白的脸色,陡然明白了什么,他侧身稍微挡住了褚青绾,语气说不上震怒,只些许冷意:“下去开药。”
朱太医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立即退下去。
孙太医也终于诊脉结束,他躬身恭敬:“瑾修容是受到惊吓,才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开一幅安胎药,服下即可。”
顿了顿,孙太医开口添补道:“只是娘娘有孕期间波折过多,最好是避免再过情绪波动。”
一而再地动胎气,最后却都安然无恙,哪怕皇上没有怀疑,孙太医都有点难以启齿了,只好替褚青绾打了个补丁。
众人听见他的话,也不觉得意外,瑾修容这胎一波三折,她们只感慨她命大,便是这样都能挺过去。
褚青绾掩住了唇,似乎是不适。
胥砚恒皱了皱眉:“用最好的药。”
孙太医自是应声,躬身退下开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太后接受不了自己的情况,她口齿不清,不断地要出声,越是如此,涎水越是流得欢快,即便是其余妃嫔都有点不忍直视,周嬷嬷也伤得不轻,无一人耐心听她说话,她眼角泪水肆溢。
除了太后的挣扎,殿内仅剩下二皇子和陈嫔的哭声。
二皇子本就高烧才退,这又是被成年人从高处拉下,期间一度被压在身下,他浑身疼得想要打滚,却只能僵直得一动不敢动。
他只要一动,浑身都疼。
陈嫔想抱住他,却不得章法,她哭声压抑不住,二皇子见到她,也哭着喊:“好疼……母妃……舟儿好疼……”
陈嫔心疼得要命,她恨不得替二皇子受过,她不断地替二皇子擦拭额头的冷汗,手指颤抖,动作却格外轻柔,她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舟儿别怕,你一定没事的。”
她实在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唇,滚烫的眼泪砸落手背,也砸在二皇子的脸上。
二皇子怔住,他抬头望向陈嫔,忽然,他死死咬住牙,不肯再哭出声,他身子抽搐着,却伸手替陈嫔擦眼泪,小小的人窝在软塌上,忍着疼,格外艰难地安慰着陈嫔,他说:“母、母妃,不哭……舟儿不疼了……母妃不哭……”
世上只有母妃对他最好,他甚至不是她亲生子嗣,她却待他毫无保留,满腔爱意诸付他身。
他是要给母妃长脸的。
他哽咽着说:“是舟儿的错,母妃不哭……”
陈嫔一刹间心如刀割,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的舟儿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都是她的错,是她没办法叫舟儿平安长大,小小年龄却要谋划这些。
她岂能不知道舟儿想要得势,其一大半原因是想让她也有人撑腰。
陈嫔艰难地摇头:“母妃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只要舟儿平安就好……”
她不要皇上宠爱,不要高位权势,她只要她的舟儿平安。
悲恸声让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世人对稚童的耐心总是要高于旁人的,褚青绾看见有人忍不住地擦了擦眼角,她也沉默了一瞬,她低头望向小腹,许是怀了身孕,纵她和陈嫔有龃龉,这一幕也叫她垂了垂眼眸。
是胥砚恒打破了殿内沉默:“二皇子如何?”
他似乎生来就没有软和温情的一面,眼前再是母子情深,也打动不了他半分。
太医收回手,二皇子年龄小,太医也忍不住有点怜惜,他轻叹:“二皇子年龄小,骨骼脆弱,这一摔,二皇子断了肋骨,后续应是要修养一年半载,不止如此,微臣发觉二皇子仍有热度未退,今晚还需要注意二皇子是否起热。”
起热,甚至能将一个成年人烧傻。
二皇子短短时间内,连续起热,甚至都是高烧不断,太医很难确保他是否会留下后遗症。
胥砚恒没停顿,直接下令:“送太后和二皇子回宫,李太医随去皇子所,照看二皇子。”
李太医就是给二皇子诊脉的那个人。
陈嫔倏然跪下来,她冲着胥砚恒和褚青绾磕头,只三两下,她额头瞬间青紫,她说:“求皇上和瑾修容允许嫔妾前往皇子所照看,求皇上!求瑾修容!”
往日难以启齿的求情之言这个时候没有一点阻碍地脱口而出,她泪流满面,甚至朝褚青绾磕头:“嫔妾知道嫔妾往日对娘娘不住,今日之后,嫔妾定当潜心为娘娘祈福,求娘娘慈悲!”
褚青绾尚未说话,胥砚恒就冷声堵了回去:“替她祈福,本就是你在戴罪立功。”
“二皇子自有人照顾。”
褚青绾讶然地看向胥砚恒,见胥砚恒有了决断,褚青绾也就咽声不语。
陈嫔怎么也没想到拒绝她的会是胥砚恒,她自嘲一笑,只能颓废地呆坐在地。
一切皆散。
褚青绾看向胥砚恒,胥砚恒只冷声:“如今她颓势,才会悔过,若换一种情形呢?”
无需心软,这般处境,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只需想想,她得势时,可曾对你心慈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胥:这种忏悔的话,说给自己听听就好。
女鹅:还得是你。
第100章
褚青绾被胥砚恒说得一阵哑声。
陈嫔对她是否有过心慈手软?
自是没有的。
她对胥砚恒的薄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省得她纠结,思人及己,她的确对二皇子可怜模样有些同情,但也仅此罢了,她所谓的同情也是担心日后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落得如此处境?
可若是让她给陈嫔一个便利,褚青绾也是不愿的。
让受害者给害人者一条活路,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
胥砚恒率先开口,也省得让她担个铁石心肠的名声,她曾是受害者没错,但谁叫陈嫔如今的模样更落魄,而世人总是更怜惜弱者的。
褚青绾拆下发髻上的玉簪,她没在这个话题上逗留,从铜镜中看向胥砚恒,她直觉胥砚恒的情绪也算不上高涨。
他坐在软塌上,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褚青绾却感觉他在失神。
褚青绾欲言又止。
关切的话到了嘴边,褚青绾又怀疑是否有必要。
在她眼中,胥砚恒委实不是一个懦弱内耗的人,看似往日可怜,却也实在思念通达。
玉簪在手中被来回拨弄,是胥砚恒看不下去了:“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地作甚。”
褚青绾轻咳了一声,她于铜镜中和他对视,许是夜色烛火温柔,叫她眉眼也轻柔下来,晕着些许暖色,她迟疑地问:“臣妾在想,皇上是否需要安慰?”
胥砚恒觉得她在说废话:“朕难道是铁打钢筑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