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便是最冷的夜间,昭阳宫都是暖烘烘的。
褚青绾这几日睡得多了,倒是不怎么困,胥砚恒起身的动静也吵醒了她,等胥砚恒走后,她脸上的温情才一点点散去。
迟春无声地走到她跟前,低声:“娘娘。”
褚青绾冷眸:“说吧,容婕妤怎么样了。”
迟春沉默了一下,才说:“宫中已经没有容婕妤了。”
褚青绾愣了一下,才惊愕抬眸:“什么?”
迟春低声将娘娘进产房后的事情告诉她,语气复杂:“谢氏本就体弱,遭皇上那一脚后,又在寒冬里跪了一夜,再经贬位,心衰至极,当晚就去了。”
“您刚诞下皇嗣,又一直昏睡,皇上不许奴婢拿这件事吵醒您,而且,皇上不许大办,您还没醒,谢氏的身后事就已经办完了。”
谢氏入宫后的遭遇也令人唏嘘,生前几乎都是高位,死后却没有一丝殊荣,只领着庶人的身份下葬,妃陵都进不去。
迟春的话音落下好久,殿内都没响起声音。
褚青绾呼吸一滞。
她从未想过她和谢霑芸会闹到这种地步,二人年少相识,也有过一段极好的回忆,谁能想到结局会如此不堪?
怪不得迟春情绪复杂。
褚青绾对谢氏的情绪也很复杂。
她因谢氏而提前生产,谢氏死因也有她的缘故,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此番结果一出,褚家和谢家反目成仇已经是必然。
想到谢家,褚青绾不由得冷笑。
她都尚未得到消息,谢氏就能找她求情,无外乎是谢家给谢氏传了信。
谁人不知道谢氏早就失宠,谢家给谢氏传信,又能有什么用?打的不就是让她在胥砚恒面前求情的主意?
谢家定然是没想过让她提前生产的,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两家结盟,褚家都不曾拿此事惊扰她,谢家却越过褚家如此行事,简直可恨!
褚青绾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低声道:“家中怎么说。”
她生产至今已经有两日,褚家不可能没得到消息,既然得了消息,也会立刻传信叫她安心。
果不其然,迟春直接回话:“府中来信,道谢大人入狱乃是党派之争,让娘娘不必烦忧,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如果说在她生产一事发生前,褚家还在尽量去救谢贺辞,但在这件事后,褚家反倒是想要按死谢贺辞。
同门又如何?
谢家和褚家反目成仇,谢贺辞姓谢,便只能和褚门一派割席。
饶是谢贺辞有心,但褚门不会再信谢贺辞。
而其余党派害得谢贺辞入狱,已经有了嫌隙在其中,也不可能接纳谢贺辞,他正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虽不知道谢贺辞究竟是什么缘由入狱,但褚青绾心底清楚,如果谢贺辞罪名落实,依着谢家如今官场仅剩三两只小猫的情况,怕是要彻底退出朝堂这个大舞台了。
迟春似乎还有话未尽,犹豫不决。
褚青绾皱眉:“有话直说。”
迟春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咬牙:“府中还说,近来有关褚谢两家曾经欲定婚约一事的言论在京城中疯传。”
褚青绾瞳孔骤缩。
两家婚约虽然最终未成,但两家人当年那般亲近,有心人一旦想要打探,自然能探听到些许风声。
此时传出这个消息,目的恐怕就是要置谢贺辞于死地。
毕竟,现在能救谢贺辞的,只有圣心了。
其次,这一招也是要一石二鸟,最好是叫胥砚恒对她心怀芥蒂,如此一来,褚家必然受到重创。
之前胥砚恒滞留在昭阳宫,对宫外消息接收的不会那么及时。
但现在,他一定知晓了。
意识到这一点,褚青绾忍不住地扯唇,她深呼吸:“当真是好算计。”
背后之人传出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前,也许未料到褚家和谢家会闹掰。
毕竟,此消息一出,如果她前去求情,难免会叫胥砚恒怀疑她是否真和谢贺辞有私情,如今又是否是余情未了。
保她,就要舍掉谢贺辞。
保谢贺辞,她就有可能担上被胥砚恒怀疑的风险,还未必保得住。
而于公于私,褚家都不可能舍弃她。
这简直是要彻底断了谢贺辞的所有生路。
迟春因谢氏缘故,现在对整个谢家都有意见,连带着对谢贺辞都有点看不顺眼了:“生死有命,娘娘管他作甚。”
褚青绾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不管谢贺辞吗?
褚青绾有片刻迷惘,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谢家或许对不起她良多,但两家悔婚一事,的确是她对不住谢贺辞在前,褚家尚且和她相商,而谢贺辞从始至终都被瞒在鼓里,谢家瞒着他,她也不曾提前告诉他。
直到她入宫选秀,谢贺辞才得知实情。
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想让谢贺辞出事的。
但谢贺辞和褚家相较而言,在她心中的分量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而且,她现在还有了新的责任,她往后走的每一步都要慎重、再慎重。
殿内沉默许久,褚青绾呼出一口浊气:“前朝之事,不曾传于我耳。”
莫说救谢贺辞了,她眼下自己还有一道难关要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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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殿内已经安静很久了,魏自明额头冷汗掉下来,但他擦都不敢擦。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子,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御案上摆放的茶水已经没有一丝热气,魏自明心底泛着苦涩。
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件事呢。
胥砚恒终于有了动静,魏自明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只见胥砚恒倏然掀起唇,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他玩味地念道:“婚约么。”
魏自明立刻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是婚约,其实不过两家交好罢了,连交换信物都没有,怎么能算得上是定了婚事?”
魏自明说得很快,他生怕自己口舌不麻利。
他伺候皇上也有二十年了,他自认了解皇上,皇上薄情是没错,但他也重情,又惯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如今,他明摆着对瑾贵妃有意,甭说瑾贵妃曾经和人定了婚约了,便是瑾贵妃如今还未入宫,甚至已经嫁为人妇,皇上都不可能放手的。
宠着,纵着,再不济,便是关着囚着。
皇上他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魏自明必须替瑾贵妃说话,因为他清楚,瑾贵妃压根倒不了!
胥砚恒看了他一眼,眸底依旧没有暖意,他轻飘飘道:“朕倒不知,你和瑾贵妃的关系这么好了。”
这时都肯替她说话。
魏自明擦了一把冷汗,心底却腹诽,他敢不替瑾贵妃说话吗,他今日敢顺着外间谣言诋毁瑾贵妃,明儿个宫中的太监总管就能换个人!
魏自明讪笑道:“奴才和瑾贵妃认识也有三年,奴才说句真心话,瑾贵妃同谢大人有些同门之情或是可能,但男女之情……外人传得再疯,奴才却是一点也不敢信的。”
男女之情?他瞧这瑾贵妃心底压根就没这个念头!
说难听点,谢贺辞有什么?
谢家是百年世家不错,但近年来也越来越落魄了,否则何至于前往褚家拜师学习?
瑾贵妃要真和谢贺辞成了一对,那便是下嫁!
谢贺辞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和瑾贵妃相识多年的情谊。
至于谢贺辞有才一事。
魏自明心底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出众之辈少吗?能出头的又能有几个?
而瑾贵妃可不是什么被男女之情绊住脚的人。
殿内温度终于回暖,魏自明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胥砚恒懒得看他,脑海中却是想起围场一事,当时褚青绾遇难,谢贺辞是最先去救褚青绾的人,他能赶到得那么及时,怕是一路尾随。
胥砚恒用了尾随一词,可见他对谢贺辞的满满恶意。
至于褚青绾和谢贺辞相约林中见面?
胥砚恒眸色阴冷,谢贺辞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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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
褚青绾自得了消息,就一直在等胥砚恒的质问。
毕竟,她的确隐瞒在先。
然而,褚青绾没有等到胥砚恒,却是先等来了一道消息——
御前传来圣旨,陈修容被一贬到底,打入冷宫!
二皇子也被关了禁闭。
褚青绾早就知道陈修容或许会有一劫,但她还是有些愕然:“怎么这么突然?”
弄秋刚得消息就跑了回来,她一脸惊惧:“是江南一案爆出来了,陈家和杨家涉及倚仗二皇子的名义,将本该上贡的贡品送出海外,由此揽财,皇上震怒,直接废了陈修容的位份,陈家和杨家所有人已经被打入大牢了!”
褚青绾震惊。
贡品外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褚青绾对政治不算敏感,但也立即听出胥砚恒是在杀鸡儆猴。
此案,备受圣宠的陈修容被废,得圣心的二皇子也被囚禁,而其余涉事官员,家中有得宠的妃嫔,或者简在帝心的皇嗣吗?
褚青绾有预感,朝堂接下来定是要经过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