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有孕之人的确贵重,炭火烧得快一些也是寻常。
褚青绾没觉得这件事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很快,她才发现是她失策了,有人想要故意为难她,总能找到办法的。
弄秋头一次从中省殿回来是脸色难堪的,她经过长春轩时,见四周没人,实在没忍住呸了一声。
等回到玉琼苑时,褚青绾扫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
弄秋委屈:“主子,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奴婢今日去中省殿领炭火,正好撞见了苏嫔身边的青郦,她张口闭口道长春轩的炭火不够用,逼着中省殿给她再匀点炭火出来。”
褚青绾有点惊讶,她亲眼见过中省殿给长春轩送炭火去,怎么这么快就又完了?
不说褚青绾不解,当时在现场的弄秋也是好奇,没忍住停下来看了看热闹。
但这一停,谁知道就让青郦关注到她了,青郦一扫她拎着的炭火,有点不高兴:“公公不是告诉奴婢,中省殿也没有多余的炭火了么,怎么玉琼苑的宫人一来就能领到?”
刘义安都有点不想搭理她,玉琼苑能领到,是因为玉琼苑这个月的份例还未超过,而长春轩呢?青郦心底难道没有数么?
但苏嫔是周贵妃的人,人又怀着皇嗣,根本不是刘义安能得罪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刘义安只能苦笑着解释:“这本就是玉琼苑的份例,当真不是我有意敷衍青郦姑娘。”
青郦却是不听,她视线在弄秋手中的篮子上扫了一眼,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既然玉琼苑的份例中还有炭火,不如匀点给我们长春轩,咱们主子怀着皇嗣,可是半点冷不得的。”
见弄秋皱眉就要反驳,她又道:“大不了到下个月时,长春轩的再还给褚美人就是。”
刘义安无语,只看这个月长春轩的消耗,下个月的份例是否够用都是够呛,怎么可能有多余还给玉琼苑?
弄秋也看得明白,她没好气道:“这各宫各殿的份例都是固定好的,苏嫔消耗过大,不去找贵妃娘娘和皇上,占用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苏嫔的份例不够用了,难道还不能使银子买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白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什么强盗呢。”
妃嫔每个月的份例中是有银子的,这宫中衣食住行每一样都需要钱,苏嫔不拿钱出来就想白要东西,底下人还得自掏腰包给她填窟窿不成?!
青郦气得脸色涨红,她根本说不出弄秋,只好把难题甩给刘义安:“刘公公觉得呢?”
刘义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中省殿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炭火。”
绝口不提玉琼苑的份例。
中省殿还欠着玉琼苑一笔糊涂账没算清呢,再说了,苏嫔是有孕,但褚美人也得宠,论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苏嫔可是未必比得上褚美人的。
青郦气结。
弄秋也不敢再留下看戏,警惕地看了眼青郦,像是怕她上手抢一样,赶紧拎着炭火回宫。
褚青绾听完弄秋讲述中省殿的事,她有点目瞪口呆:“有孕难道真会叫一个人性情大变?”
这苏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弄秋撇嘴:“什么性情大变,奴婢瞧她就是往日不敢乱来,如今有了底气,才敢暴露出她的坏心眼。”
中省殿的事情传出去后,众人都是反应不一。
甘泉宫。
愉妃轻哼一声:“不仅眼皮子浅,还是个骨头轻的,真以为怀个皇子就了不得了。”
琴心替她按着肩膀:“娘娘管她作甚,总归要头疼也是周贵妃头疼。”
闻言,愉妃不禁掩唇轻笑。
正如琴心所言一样,周贵妃得知这个消息就一阵头疼,她没忍住骂道:“没脑子的!这个时候不知道低调点养胎,非要折腾出点乱子才甘心么?!”
梅影也觉得苏嫔行事有点奇怪:“苏嫔往日向来谨慎,不该如此行事轻狂。”
周贵妃眸色晦涩难辨,她低声说:“她最好是能一举诞下皇子,否则,日后本宫也懒得再管她!”
她会拿小公主生辰替苏嫔邀宠,不过是她听苏嫔隐晦提起了一件事,苏嫔族中年前给她送来一张偏方,常日服用能增加有孕几率,苏嫔本来是打算孝敬给她的。
周贵妃当然不会用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她很怀疑这等偏方是否有害母体。
于是,苏嫔就入了她的眼。
愉妃能抚养二皇子,她怎么就不能抚养三皇子了呢?
想到这里,周贵妃按住心底对苏嫔的不耐,冷声道:“吩咐中省殿,尽量满足苏嫔的要求。”
话落,周贵妃也觉得有点憋屈,她什么时候要替别人收拾烂摊子了?
“告诉她,能平安诞生的皇嗣才是有价值的。”
长春轩,青郦正扶着苏嫔上床,她脸上没有一点在外时的轻狂,满眼都是对主子的担心:“主子今日还疼不疼?”
苏嫔才沐浴过,粉黛褪去后,她脸色有点不同寻常的惨白,闻言,她轻扯了下唇:“已经不疼了。”
青郦闷声不语。
苏嫔脑海中还在想周贵妃让人传来的话,夜色浓郁中,她讽刺地勾唇。
只有生出来的皇嗣才有价值么?可不见得。
苏嫔的轻狂闹得有点人尽皆知,胥砚恒也得到了消息,而且还是在慈宁宫。
不论胥砚恒和太后娘娘之间是否有隔阂,他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至少数日一次请安,慈宁宫各种待遇都不会有任何的亏待,但也仅限于慈宁宫,再多的也就没了。
慈宁宫,太后和胥砚恒相对而坐,彼此仿佛亲近又生疏,周嬷嬷看着这一幕,心底也不由得叹气。
她比谁都清楚太后和皇上的隔阂。
不外乎长辈偏心和时局所迫。
皇上的出生本就包含着算计和各种权衡利弊,娘娘当时在宫中地位不稳,常是让少时的皇上称病邀宠,从装病到故意真病,甚至利用其对付当时的妃嫔,一而再的,再是坚固的母子情谊也会破碎,遑论娘娘和皇上之间呢?
先帝比胥砚恒要宽容,至少当时娘娘虽不至于三品高位,但也是能亲自抚养皇上的,也许一开始两人还有些母子情谊在的,但等小主子出生后,娘娘也身居高位,加上意识到长子和她并不亲近,她终于重视起和幼子的母子关系。
没有比较,就不会有失望。
皇上在看见娘娘对待小主子的态度,再对比自己,很难不生出怨怼,尤其是小主子被人害得丧命时,娘娘当时悲恸之下脱口而出:“她就算要让我也饱受丧子之痛,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我的皓儿!”
周嬷嬷至今记得当时皇上看向娘娘的眼神,半点没有意外,只透着些许嘲讽。
那一刻,周嬷嬷陡然意识到,这对母子之间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皇上已经彻底对娘娘失望,即便听见这等诛心的话,也是无动于衷。
周嬷嬷不由得心想,或许年少时,皇上也是希望过自己母妃另有其人的吧。
核桃从桌子上慢悠悠地滚到胥砚恒的手心,他心底算着在慈宁宫待的时间,正要起身告辞时,太后终于开口了:“苏嫔虽是有孕,但也不能将宫中闹得乌烟瘴气,周贵妃明知她不规矩,不阻止就罢了,居然还让中省殿顺着她,你也一点都不管管!”
她语气中颇有点怨气,怨胥砚恒对她的薄情,怨胥砚恒明知她想要什么却不许她如愿以偿。
“母后说的是。”胥砚恒笑着道,在太后脸色缓和时,他又顺口替周贵妃说了一句好话,“贵妃也是重视皇嗣。”
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格外难受。
胥砚恒将手中的核桃打开,见太后气得不再说话的模样,他将核桃放入了太后的手心,他语气淡淡:“中省殿新送来的核桃,母后尝尝。”
太后哪有心思吃什么核桃,正要挥开胥砚恒的手,就听见胥砚恒平静的声音:“当年母后不是最爱吃核桃的么。”
太后呼吸一顿,她僵硬地接过那个核桃。
周嬷嬷也沉默。
太后喜欢吃核桃么?其实一般,真正爱吃核桃的是小主子。
小主子被娘娘养得霸道,当年皇上来宫中时,见一盘剥好的核桃仁,正要拿起一粒,却被小主子护住,小主子口口声声:“这都是我的!”
皇上才皱眉,娘娘便有点不喜地训斥道:“皓儿知道是母妃爱吃,才一颗不许别人动,你倒是好,半点不记得母妃的喜好,还和你弟弟一般计较。”
这只是借口,也是维护小主子的名声,不敬兄长变成对母妃的孝顺,谁能不称赞一声娘娘对小主子的爱重?
太后显然也记得这件事,对胥砚恒的话,她不由得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胥砚恒对她还有怨怼?
皓儿都去世了十年,他作为兄长,居然还计较皓儿生前之事?!
但心底再有不满,也抵不过那抹心虚,太后终究握住那颗核桃,没有再说话。
如今日色黑得很快,不到戌时,夜色已经浓郁。
敬事房送来绿头牌时,胥砚恒本来今日不耐烦,懒得进后宫,但瞥见托盘上有个绿头牌似乎变了花样,他轻挑眉:“这是褚美人的牌子?”
王忠光:“前些日子褚美人的牌子被宫人不慎碰出一个裂口,奴才特意让人重新给褚美人做了一块牌子。”
牌子有裂口是假,但他有意讨好是真。
如今褚美人的绿头牌是梅花样式,正合了褚美人的喜好。
闻言,胥砚恒有点想笑,褚青绾知道她只是拉着他去了一趟梅林,就让别人将她和梅花彻底联系到一起了么?
胥砚恒意味深长:“你倒是有心。”
话落,他直接翻开了牌子。
王忠光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的确是在讨好褚美人,但也是在讨好皇上,现在看来,他做得应该没错?
消息传到昭阳宫后,褚青绾拢了拢青丝,瞥了眼梳妆台上的香膏,她依旧让迟春替她擦了一点。
胥砚恒来得不早不晚,踩着奄奄一息的莲灯踏入了玉琼苑。
帘子才掀开,某人还未彻底收拾妥当,歪头朝他看来,惊喜和拜托的语气:“皇上来得这么早?您等嫔妾一会儿,嫔妾马上好。”
她有点着急,擦拭青丝的动作变得有点粗鲁,人也未起来给他请安,她自在得仿佛仍在闺阁一样。
胥砚恒轻挑眉,他越过她坐在了软塌上,顺势抬手拦住了她:“不觉得疼?”
帛巾上已经掉了几根青丝,她对自己倒是不温柔。
得了他的话,女子终于慢下来,她从铜镜中和他对视:“皇上那日看的游记,嫔妾在中间放了书签,您若等得急了,不妨再看一会儿。”
胥砚恒可有可无地翻开游记,这本游记他其实早就看过了,但当他看见游记中被郑重放好的书签时,眸色仿佛停顿了一刹,又仿佛没有。
一时间,殿内二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什么交流,气氛却也称得上温情。
直到一声喧闹打破了玉琼苑的安宁,胥砚恒头也没抬,褚青绾见状,只好轻微蹙眉地问:“怎么回事?”
弄秋憋闷的声音响起:“是长春轩,苏嫔好像忽然小腹坠疼,让人来请皇上过去。”
早不疼,晚不疼,偏偏挑今日,说苏嫔不是故意的,弄秋都不信。
褚青绾也不信,但事关皇嗣,她不得不做出样子,她犹豫地看向同样听见了弄秋的话却是无动于衷的胥砚恒:“皇上?”
胥砚恒终于有了反应,他掀起眼,漫不经心地问:“朕是太医,还是你是?”
褚青绾听出他话中情绪不对,立刻乖巧地摇头。
胥砚恒的声音传了出去:“既然你我都不是,去了长春轩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