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江御女也对谋害一事供认不讳,众人皆知她针对的不过是瑾嫔,以此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瑾嫔能躲得干干净净,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苏宝林语速渐快,神情郁忿,显然在休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回盘当日一事。
周贵妃对这番话是半信半疑的。
但她肉眼可见苏宝林对瑾嫔的怨恨,这反而让她有点相信苏宝林的话了。
瑾嫔入宫后,谁都没有听说她和外人闹起过什么龃龉,苏宝林往日为人也是和善,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怨,若非是苏宝林真相觉得是瑾嫔害了她,何故这般怨恨瑾嫔?
周贵妃在给苏宝林怨恨褚青绾一事找理由,却未曾想过这世间的怨恨和欢喜有时都是没由来的。
苏宝林见周贵妃迟疑,便知她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她擦了擦眼泪,哑声道:“瑾嫔明知嫔妾是娘娘的人,嫔妾也曾透露出对她的拉拢之意,往日她回避也就罢了,如今对嫔妾出手,可见是没有一点对娘娘的靠拢之心的。”
苏宝林知道周贵妃在意什么。
周贵妃手握宫权久了,尤其如今朝野都对立后一事有所催促,她最在意其余人对她的阴奉阳违。
在周贵妃看来,这是对她权柄的冒犯。
她一个废弃的棋子,即使褚青绾真的害了她又怎么样?只要没有折损周贵妃的利益,周贵妃都可以视若不见。
但如果褚青绾害了周贵妃一直想要的皇嗣,又隐晦地驳了周贵妃的脸面呢?
周贵妃绝对再容不下褚青绾。
她什么都毁了,没有道理褚青绾依旧得宠,甚至日后还能得到周贵妃的暗中支持。
朝和宫内安静了许久,周贵妃才略微颔首,对苏宝林道:“瞧你,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苏宝林刚出小月子,身子也未曾养好,如今又跪了许久,爬起来时险些踉跄了一下,对周贵妃仿佛才想起她还跪着的话,她也没觉得心凉或者其余情绪。
她和周贵妃本来就是因为利益才有了纠纷。
如今她不得用了,难道还指望周贵妃对她有什么情谊么?
周贵妃抬起下颌,视线扫过苏宝林的脸,她也没懂,苏宝林怎么就招了胥砚恒的厌恶呢。
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啊,就好好待在昭阳宫,有本宫在,就算你位份不如往前,但总不会难过的。”
苏宝林轻垂眸,周贵妃让她好好待在昭阳宫,而非是长春轩。
她知道,她今日来朝和宫的目的达到了。
苏宝林扯唇,她笑得悲切艰难:“是嫔妾叫娘娘失望了。”
见她还知道自己没用,周贵妃轻哼了声,到底是觉得心底顺了口气。
等人一走,梅影上前替周贵妃将茶水倒满,有点犹疑:“娘娘相信她的话?”
周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杯盏,轻呵了声:“她的话是真是假,本宫不在乎。”
苏宝林已经不得用了,瑾嫔眼看着是个有自己心思的。
既然苏宝林对瑾嫔有怨恨,那将苏宝林留在昭阳宫,也算是个以防万一的手段。
苏宝林在昭阳宫待了数年,对昭阳宫的掌控绝非瑾嫔可比。
留着苏宝林还有用。
话音甫落,周贵妃想起瑾嫔的封号,眉眼间的情绪也有点寡淡下来:“皇上一向是喜欢谁,就将谁捧到极致,瑾嫔自觉如今正得圣眷,岂会另投她人。”
梅影瞥着娘娘的神色,知晓娘娘现在心底肯定也是不舒服的,梅影低声道:“如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当初娘娘提拔瑾嫔,也不过是为了牵制杜才人,现在瑾嫔眼见得宠,要坐不住的也该是甘泉宫的那位。”
周贵妃望着杯盏中的茶水,她看着那水中泛起的涟漪,声音不轻不重:“她要是真的撼动了愉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当真是件喜事么。”
梅影也沉默,许久,她说了一句话:“只要能新人换旧人,就不足为虑。”
三年一选秀,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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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省殿送来的黄梨品质很好,褚青绾让人给卢宝林送去一些后,宫中还是剩了不少。
迟春瞥了眼被弄秋端回来的黄梨,摇了摇头:“主子还是不喜欢吃黄梨。”
褚青绾很少挑食,但对黄梨实在是提不上喜欢,往日若非是担心会上火,她一般都是不会碰的。
弄秋将黄梨一分为二,她和迟春各一份,又将自己的那份拿了几个出来,对迟春的话,她也是无奈:“不仅你我有,颂夏也有,不过殿内还剩下些呢,现在可没有公子替她解决,也不知道主子要怎么处理。”
如今水果价贵,中省殿有心讨好,才给玉琼苑送来一筐,别看褚青绾愁得怎么解决,有些妃嫔甚至还见不到呢。
迟春见弄秋拎着黄梨要出门,挑了挑眉:“你和那个小路子倒是走得近。”
弄秋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去做什么,毕竟,她和迟春同吃同住,压根没有什么秘密。
弄秋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我见他手上伤痕,也猜得到他往常日子过得苦难,索性我也吃不完这黄梨,与其等它坏了,不如给他送点去。”
迟春没管她:“你一贯有自己的主意,也向来会处理这种事情,我只劝你一句,不要将别人都当傻子。”
尤其是这宫中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能活得久的都不会是个蠢货。
弄秋推门的动作一顿,很快,她神情又恢复自然,她低眸让人看不见神色:“我知道的。”
殿内,褚青绾瞥了眼托盘上的黄梨,她有点愁得慌,颂夏进来时,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说延禧宫给御前送了糕点过去。”
褚青绾有点惊讶:“延禧宫?”
何修容被关了禁闭后,许久不出来,没有想到会这个时候有动作。
她对何修容是有点好奇的,不由得问:“皇上呢?有什么表示?”
颂夏:“皇上口谕,让何修容不要整日闷在宫中。”
褚青绾轻挑眉,谁不知道何修容当初是被周贵妃派人押着回宫的,被胥砚恒这么一说,好似变成了何修容自己选择待在宫中不出来一样。
不管怎么说,何修容的禁闭也是到此结束了。
褚青绾再看向一旁的黄梨,她忽然有了注意,她招来颂夏:“你将这些黄梨装好,送到养心殿去。”
颂夏一懵,呐声半晌没敢应。
这后宫妃嫔送东西去御前,要么是糕点,要么是汤水,再不济也是香囊什么的,都会是“亲自”制成,主打一个心意。
亲自下手虽然有水份,但终究是有那么层意思在,这将黄梨原模原样地送去御前,是不是有点过于敷衍了?
褚青绾眨了眨眼,语气自然:“皇上忙于政务辛苦,我听闻黄梨有润喉清肺的功能,一见这般好品质的黄梨,便满心惦记着皇上。”
颂夏讪笑,听出来主子是打定主意了,只好应声。
她亲自去了御前,没敢叫别人假手。
魏自明看见她时,也有点惊讶,这玉琼苑的人可是只来过一次御前,还是空手来的。
魏自明扫了眼锦盒中的黄梨,脸色有片刻的古怪,他只好问:“瑾嫔主子可是还有话要交代?”
颂夏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强撑着镇定,将主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全程,她硬生生地没看魏自明一眼。
魏自明扯了扯唇,憋出一声:“瑾嫔主子有心了。”
等胥砚恒忙完,魏自明才将这盒黄梨拎了进去,胥砚恒瞥了眼,不解其意:“中省殿送来的?”
中省殿送来的东西,直接摆在殿内即可,特意拿来让他过目作甚?
魏自明讪笑道:“这是瑾嫔主子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天气干燥,黄梨润喉清肺,她刚得了这黄梨就立刻让人给送来了。”
胥砚恒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该说褚青绾有心,居然还记得惦记他,还是说褚青绾没心没肺?
她便是拿这黄梨做一盅黄梨银耳粥,也比直接送黄梨来显得有心意。
胥砚恒瞥了眼黄梨,各个品貌极好,可见挑选之人是费了心思的,但黄梨送去玉琼苑时就是经过挑选的,所以,费心之人不是褚青绾,而是中省殿。
胥砚恒语气不明地说:“也是难得她费心。”
胥砚恒追根究底:“她当真是一得了这黄梨就让人送来了?”
后宫一事,问魏自明,常是都能得到答案的。
此事也不例外,魏自明摸了摸鼻子,他眼观鼻鼻观心,道:“奴才听说,瑾嫔前些时候给卢宝林也送了些过去。”
养心殿内又安静了一刹,片刻后,响起了胥砚恒不紧不慢的声音:“原来朕还不是独一份儿。”
当晚,玉琼苑侍寝。
得到消息时,颂夏都惊呆了瞬间,难道主子送的黄梨意外地讨了皇上欢心?
这一日,胥砚恒来得很快,几乎和传消息的人前后脚到的。
褚青绾都惊了,她还未梳洗,穿着一身在殿内才穿的襦裙,忙忙到殿内迎接,她福身而下,腰肢堪堪一握,叫人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仰起脸,不解也惊喜:“皇上今日来得好早,嫔妾都未曾准备好。”
些许抱怨般的痴缠声响起,胥砚恒俯身拉起她,轻挑眉:“朕刚得了一物,觉得很是适合你,就迫不及待来见绾绾了。”
褚青绾好奇,能被胥砚恒道上一声迫不及待的,会是什么东西?
待到殿内,不等褚青绾询问,胥砚恒就自己拿了出来,是一根红绳,上面编了个玉石平安扣,玉石温润,一瞧便知价值不菲,但仅有拇指大,而且这种样式说精巧也精巧,但也是……常见。
褚青绾有点懵,这根红绳怎么就得了胥砚恒青睐了?
但不论这根红绳是否贵重,胥砚恒能在见到寻常之物时想起她,也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褚青绾轻弯眸,她将手伸向胥砚恒,衣袖轻拢,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皇上替嫔妾戴上?”
胥砚恒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替她戴上,语气不明:“朕还以为你会嫌弃简陋。”
褚青绾靠在他怀中,举起手腕,在暖阳下,红绳衬得她肌肤越发白嫩,她语气欢喜:“简陋与否,能被皇上单独惦记着,就够了。”
话落,褚青绾就听见身后人轻啧了声。
褚青绾总觉得今日的胥砚恒有点奇怪,她不解地回头去看,就见胥砚恒骨节分明的指骨敲点在案桌上,慢腾腾地说:“送入宫的这批红绳不少。”
褚青绾唇角的幅度有点僵了,胥砚恒的声音还在继续:“朕来之前,让人给其余妃嫔也各送一根过去。”
殿内一阵安静,褚青绾蓦然红了眼,她偏过头快速地擦了两把脸,在众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硬生生地将手上红绳拽了下来,手腕被红绳勒出一道红印,擦破了些许皮肉,殷红的血珠一点点溢出来。
胥砚恒眸色倏然凝住,他桎梏住褚青绾的手:“你做什么?”
褚青绾咬住唇,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她声音都有点抑制不住的情绪:“皇上戏耍嫔妾好玩么。”
胥砚恒冷下脸。
褚青绾忍住哽咽声,控诉道:“嫔妾刚刚沾沾自喜的模样,在您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她一边落泪,脑海中也不断地在想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胥砚恒不至于无缘无故这般戏弄她。
胥砚恒垂眸看了她许久,冷声命令:“传太医。”